(3) 郭强林当时就要把她抱起来。可是那孩子躲着他,让他猛醒过来她的身体里也 隐藏着那种该死的病魔。而他现在还是个“正常”人!他战栗了,面对着这张纯真 又无辜的脸,他不敢肯定要是他没有也得上这种病,是不是还会想到去抱这个孩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像昨天那些挤在这间房子外面疯狂喊叫的人那样,去咒 骂他们,去驱逐他们……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他听见了门响,王妍和孩子终于回来了,空旷寂静的 屋子里一下子充满了声音,他老婆不停地说着,跟他讲她这一天在厂子里的遭遇, 讲这个人好讲那个人坏。而他儿子郭旭,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视,每个台的动画 片都安排在孩子们放学回家的这段时间里,让家长和孩子都很恼火。 郭强林的思路被打断了,不管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他都露出了笑脸,和老 婆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只是他突然想起来,在他回到家的这一个多小时 的时间里,他竟然没有想起那个困扰了他近一个月的问题——他到底离不离开梅林? 他刚才都想了些什么?那竟然都不是他自己的事。 第二天,他一整天都没有出屋。一来昨天的运动量太大了,伤口的感觉不好, 必须得休息一下;二来,他也无处可去。就连江虹和杜月那里也不能去。他不能表 现得太热心,也不能与她们交往太密切,正常人谁也不愿与艾滋病挂上钩的人来往 的。如果被认识他的人知道了就糟了,尤其是他的老婆王妍。何况在昨天,他们三 个人一致都认为,七院不可能很快就会给他们回音的。没有情况见面也没有意义。 枯坐家中,他面对着一部手机,一部座机发呆,他知道只要拨打它们,他就可 以和很多的人聊天,时间就会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他又能跟他们说什么呢?又想 跟他们说什么呢?他想起了陈石,也许局里的案子又忙上了吧,他有一天多没有给 他来电话了。 多少年了,至少有十几年了吧,他和陈石从中学开始就每天都在一起,那真是 巧极了,他们一起考上了警校,一起分配在了梅林,开始是不同的派出所里,然后 都因功上调,到了分局,到了市局。他们无话不谈的,做什么都在一起…… 可是这时他不来电话也好,他也不会打过去。让陈石在他那个世界里好好地活 着吧,他郭强林现在这个世界里绝不要把陈石也拖进来…… 他不由得想起,三个月以前,他突然感到极度的难受,就像是突发了严重的重 感冒那样,全身无力,高烧不退,吃什么药打什么吊针都没用,最后陈石就拉着他 进了医院去检查……当时他有任务,手机暂时不外用,连家里的电话也不能接,于 是就留下了陈石的手机。一周后,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江虹医生打了这个电话, 把陈石叫到了传染病院……陈石就是这样无意的,也必然的卷进了这件事里来。 三个月以来,陈石已经为他做了太多的事了,本来这种病会让亲兄弟都望而却 步,可陈石却不仅为他保守了秘密,还帮着他追查得病的原因……还在苞米地里救 了他一命。 他还能再要求他什么呢?难道现在再给他打电话过去,告诉他,我寂寞了,难 受了,和我聊聊天? 那真是荒谬,他要是真的得上了重感冒住进了医院,那这样的电话打过去还有 点意思。可他得的不是重感冒啊……他长叹了一声,倒头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电话铃声吵醒,他让它响了足有十七八声才勉强从床上爬 起来:“喂?”他的声音疲惫混浊。 “喂,是小郭吗?”他精神一振,是江虹的声音。她问:“你在做什么?” “没事,睡觉养伤呢。江医生,有事吗?” “是啊,你马上到七院的门口去好吗?那位曾院长已经约了杜月,说要把她的 手术记录给她。” “什么?!”郭强林大大地惊讶了。这可能吗?他扭头看了看表,这时已经是 下午五点钟了,他眨了眨眼,没看错。这一觉睡的,整整一个白天,外面的人都开 始下班了。可再晚也还是只是一天的时间啊,那个曾院长会这么快就答应了杜月吗? 他直觉地想这里面一定不那么简单。可这时电话里又传来了江虹的声音:“小郭, 你在听吗?杜月已经动身了,你能去陪她吗?” “好,我马上去。” 郭强林赶到七院时已经是五点二十分了,杜月在院门口等着他。两个人都看出 了对方眼中的兴奋,但也都看出了彼此的疑惑。曾院长已经明确地说了,要给他们 手术记录,这当然让人高兴。可是这电话来得之快,也真称得上事出突然。两个人 没有多说话,猜测无益,见面再看吧。他们再次走进了七院偌大的办公楼里。 这时这楼里面已经人迹渺渺,毫无声息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能传出去好远, 空空洞洞的让人不安。郭强林看看有点紧张的杜月,心里反而有了点轻松。他预感 到这次曾院长或许是真的想给他们这种半绝密性的文件,所以才选择这样下班的时 间。果然,当他们再次走进院长办公室时,郭强林看到了曾院长已收拾干净的大办 公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大封筒,那里面通常都是放些重要的文件的。 “你们一定很奇怪吧,我这么快就把你们找来。”曾院长先说了话,又自问自 答:“这是因为我们七院问心无愧。”他点着那个封筒对杜月说:“这里面就是你 的手术记录,我可以给你,但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