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范(2) 康大为拿起了电话,他想起了一个人,这时候就应该由这个人出面了。他暗骂 自己真是气昏了头,直到这时才想起他。电话马上就通了,他调整了情绪,平稳地 说:“喂,你好。郑律师吗?是我康大为。” 郑欣荣的声音总是那么厚重沉实,让人在电话里就能掂量得出分量:“你好, 康总。有事吗?” “是的,你看过今天的报纸了吗?” “你是指晨报上那件事?我已经看到了。” 康大为的心里好受了些,对方应该知道有这份自觉。这个郑欣荣在梅林市开了 家私人律师事务所,是这里律师界的头面人物。他每年在信威药业集团拿近二十万 元的固定薪金,如有特殊事情还要另外加算,这种报酬足以让他在半夜里也为信威 药业服务。康大为问:“好,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没有太领会你的意思。”对方回答。 康大为心里暗骂,这又是律师们职业病里的所谓语言谨慎了。他只好问:“我 是说,依你之见,这个杜月她有没有犯法?她这么做是不是已经故意地伤害了我们 集团的信誉?” 对方沉默,显然是在思考,康大为只有等着。好容易郑欣荣才说话:“我想她 没有。” 怒火一下了充塞了康大为的胸口,他叫了起来:“她这样做都没有犯法?她这 样做还不是故意损害我们的信誉?!郑律师,你要仔细地想想这个问题,不能由着 他们胡来!” “康总,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法律与心情无关。”郑欣荣从心理到声音 都没有被他的震怒所影响,还是平静地说:“现在对方并没有说他们的病是由信威 药业的血浆感染的,而只是要求信威药业出具证明你们血浆合格的具体证据。这在 法律上是无懈可击的,就是在法庭上他们也可以这样合理地提出。” 康大为的呼吸急促了,他狠狠地问:“那他们至少也是在误导民众的意向!他 们是在暗示我们的血浆有问题!这就是犯法,他们已经造成了我们的损失!郑律师, 我现在要求你想出办法来阻止他们,必要的时候,我要起诉他们!” 电话那边又没了声音,他知道郑律师又开始了思考,可是他现在真的难以再忍 耐下去。他追问:“怎么样?可以吗?啊?” 又是好一会儿,对方终于说了话:“对不起,我想不可以。” 康大为差点叫起来,这个每年从他的信威拿二十万元薪金而不坐班,只是时不 时地来转转,审审某些重大的合同就可以了事的人,竟然这样答复他!他忍了又忍 才压住了火,这个人并不是他的下属,而且多年的商海浮沉让他早已知道怒火大多 数时都无用,甚至还会让对方知道自己方寸已乱。他问:“那我们信威就只有这么 受着吗?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不是。”郑欣荣说出了这三个字,让他提起了精神往下听去,“在国内外 已经发生过的类似案例里,有过几种解决的办法。康总都想听听吗?” “你说。” “好,老实说这种案例在国内发生得还少,只有因为食品中毒发生过些纠纷, 有两家公司是在事态还没有扩大时就积极地与受害者联系,给予赔偿和治疗,使影 响变小。事实上这两个案例都没有经过上诉,可能是厂家自知有错。但正因为处理 及时,他们的声誉都没有受到大的损害;还有就是去年在黎阳发生的那次,相信你 也有耳闻吧,那家食品厂现在已经转卖给别人,品牌也换了别的名字,等于是从头 再来了。” 康大为心里猛地往下一沉,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他非常厌恶郑欣荣这时提起来。 他问:“那你是说我们也得跟他们妥协了?” “那不是妥协,而是权衡利弊,怎么好就怎么办。如果你认为这样不好,在国 外倒有双方对簿公堂的案例。” “那怎么样?” “也各不相同,那时就要看双方谁能拿得出决定性的证据了。不过官司有输有 赢,而厂家的声誉却是无法挽回的。” “噢……”康大为冷静了下来,他听出了郑欣荣的弦外之音。可是他也有他的 难处,不能像他所暗示那样去做。就听郑欣荣又在说:“其实我觉得对方要的所谓 证据,也正是你们必须在法庭上出示的证明,与其在那时出示,为什么不在这时就 给他们,让他们无话可说?” 康大为苦笑,他要是能给就好了。他清楚现在他在这个律师的嘴里已经掏不出 更多的东西了,他说:“那好吧,郑律师,我们保持联系吧。这件事请你多费心。 再见。” “好的,再见。”郑欣荣挂了电话。 康大为放下了电话,心里更乱了起来,他回身望向窗外,只见这时他的厂区已 经笼罩在了一片金黄的落日余晖里,那比他最喜爱的晨光朝霞里的它有种更加深厚 饱满的魅力,让他一时更难割舍,看得都收不回眼来。这是多么美丽神奇的东西啊, 倾注了他多少年的心血!建立它时他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决不能让它毁在这几个得 了艾滋病的人手上!就连让它因之而受损也不行! 他下定了决心,不给他们那些东西,这就下班回家! 可他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抬头就是一愣,他的全体下属还都站在门外,让他 一下子面对这么多双眼睛感觉极不适应。而那些人的感觉更不适应,人人都有种想 逃的欲望,康大为现在的样子比把他们轰出来的时候更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