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与受(5) “有多少年了?五年?六年,还是七年?”郭强林紧追着问。 “……六七年吧。”周群很配合,看得出他真在努力地回忆。这也许是16个 月的强制戒毒的功效,就算没有根除他的毒瘾,至少已经让他懂得了配合警察。郭 强林和陈石交换了眼色,点点头。还行,但要趁热打铁。他问:“是不是一个叫信 威的药业公司?” 周群的脸迷茫了,他想了又想,还是摇了头:“想不起来了,真想不起来了, 时间太长了……不过我记得他们让我填过什么表来着,真烦哪……队长,到底什么 事啊?”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还叫他们队长,让三个警察一愣。随即明白,这 里的人可能跟监狱一样,管大小看守各色人等都叫队长。 郭强林想了想,还不到跟他说实话的时候。他站起了身:“你要好好地回忆,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卖血给什么人了。这对你非常重要,我们还会再来问你。”说 完他示意陈石、张路跟他出去。一路上他没跟他们解释什么,一直走回了秦所长的 办公室里,他开门见山地说:“秦所长,我需要从刚才那个周群的身上带点血样走, 他很可能是一个艾滋病病毒的携带者。” 十几分钟后,他们带着一小试管的血样离开了这所强制戒毒所,而周群已经被 大为吃惊的秦所长关进了一个单独的戒毒室隔离。 张一民傍晚时回到了家,他本以为这次警察会把他真正的关起来呢。而且肯定 会是暗无天日那种关法。可谁承想,那些警察们知道了他是艾滋病病人后,就把他 在派出所里隔离了起来,转而去向三十五中的校领导们问话。几个小时后他就被放 了出来,警察们只是告诫他,以后不要胡来,别再去三十五中学闹事。 他走出派出所时,隐隐约约地听见他的领导们在另一间房里质问警察为什么不 把他关起来,而警察们好像是说:“……关什么关?把他关哪儿?你们说把他跟谁 关一起?要是他把那些拘留的也传染上了算谁的?……” 就这样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家里,他惊奇地发现,杜月和楼里的邻居 们居然并不知道他被关进了派出所。可转念间他就明白了,警察们只是不愿意再多 让一个艾滋病病人进派出所,才没有通知他的家人罢了。 这让他想得更多,一夜的不眠后,他决定了,休息一天后,他还要再去三十五 中,去“探望”他的领导们。 江虹和郭强林并不知道张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在关注着周群的血样的检测 结果。等待着现代科技来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得了艾滋病。其实,郭强林当时产 生了这个想法,事后想来自己也觉得没有根据。周群是吸毒的这不假,也很有可能 他的确就是那个信威药业交出来的献血人名单上的周群,但是,他与得了艾滋病的 杜月会有什么关系吗? 说到底他只是假设周群是个早就得了艾滋病的人,早到在他给信威药业献血之 前。那样信威药业才有可能是传染给杜月艾滋病毒的元凶。但是当时也只有这种说 法才能从强制戒毒所里把周群的血样给带出来。 种种解释,好像都在盼着这个周群是艾滋病人一样,这让郭强林的心里非常不 舒服,像是他自己在诅咒别人,很是恶毒。但这的确就是现阶段最后的一个线索了。 如果把这个周群再排除在外,那么再想指证信威药业的话,就要从头再开始。 但是那个“头”还会在哪儿啊,他可就再也不知道了。 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周群的血检报告终于出来了。江虹严肃地告诉他,周 群的HIV也呈阳性,已经可以肯定是艾滋病病毒的携带者,至于他是否已处于发 病的状态,她需要亲自对他检查。他们必须马上去见他。 事情出乎意料的容易,他们立即就见到了周群,并且把他带出了戒毒所。原因 很简单,还是艾滋病,戒毒所里没有完备的预防措施和手段,更没有这方面的专业 人员来治疗和防护,为了其他戒毒人员,甚至戒毒工作人员的安全,只能让周群离 开。 而周群无可无不可,他早就盼着能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了。他被送进了梅林市 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里江虹主管的艾滋病处理区的特殊病房里,江虹每年有两个名额 的艾滋病人可以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得到无偿照料和治疗测试,现在周群得到了其中 一个。 下面的事就简单多了,江虹给他做了各方面的检查,其中艾滋病的得病时间无 法确定,但是他的毒龄却被检测为至少九年。这个数字一出来,郭强林的脸上就发 出了光,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个周群在为信威药业献血前就已经开始了吸毒! 也就是说信威药业当年的体检完全是不合格的!这让这个药业集团的血浆产品的质 量再也没有可以保证的依据。 而最妙的一件事是,当郭强林告诉了周群,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起诉信威药业 集团,要求得到信威药业的赔偿时,这个周群立即就想起来了他当初的的确确是给 一个叫信威药业的厂子有偿献血来着,甚至连献血的地点和具体的时间都开始回忆 起来了。而且他对自己感染了艾滋病一事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他很关心下一步将要 怎样对付信威药业集团。 好事一件连着一件,让杜月都有些不敢相信了,现在不仅她的邻居们不再歧视 他们了,还得到了这样好的一个消息。当郭强林告诉她周群被发现,并且是这样的 检测结果时,她发自真心地笑了,那出现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的久违的笑容让郭强 林觉得是那么的动人,他觉得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他没有在张家多呆, 他还要去为他们去物色一位精明强干,但又不计报酬的好律师,现在江虹和他都认 为到了可以起诉信威药业集团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