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不要悲伤(4) 杜月的心里也不知什么感受,反正像是压抑了这几个月里所有的委曲和愤怒都 爆发了出来,她没有躲避瞪圆了眼睛的张一民,反而迎着他走上了一步:“我是混 蛋,我是婊子,那你是什么?你就是个畜生!我把你害成了这样?张一民,我们今 天说清楚,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我传染了你,为什么不会是你传染了我!你给我说 清楚!” 张一民又一次惊呆了,这个女人会是杜月吗?会是他的老婆杜月吗?他的老婆 杜月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地和任何人说过话,更何况是跟他。自从得病以来无论他 说什么做什么,她都逆来顺受,从来都忍让着、回避着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想 着,不禁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居然说是我传染了你?你居然有脸说这样的话! 我,我张一民什么时候做过那么不要脸的事?!我到了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这个坏 女人害的!”说着说着他觉得受了天大的委曲,他的脸还在热辣辣地疼,他狠狠地 向近在咫尺的杜月的脸上抽去。 这下好了,屋子里马上就翻了天,杜月扑了上去,把酗酒未醒的张一民扑倒在 地,两个人毫不留情地翻滚厮打了起来。 杜月和张一民什么都不顾了,在他们弄出来的各种巨响里,他们没有听见有一 声轻微的开门的声音。他们的女儿小月,自己打开了房门,走到了屋外。 这个才不满四岁的孩子已经被关在自己的家里太久了,她每天都趴在窗台上往 外望,窗外的一切都在强烈地吸引着她。可是无论是她的爸爸、还是妈妈,都不再 像从前那样带她出去玩,尤其是她的爸爸,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见到他了。在那些妈 妈整天都出去,只有爸爸和她在家里的日子,让她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 今天爸爸和妈妈突然间就争吵了起来,最后又打在了一起。那种可怕的声音让 她怕极了,她想躲起来,可是又发现,这是一个她到外面去的好机会。这时没有人 注意她,也不会有人制止她。她没有再多想,她打开了房门,就走了出去,她还记 得外面的空气有多么的新鲜,外面的世界有多好玩。 小月在黑暗狭窄的楼道里慢慢地走着,父母打闹的声音渐渐地远了,楼道里偶 尔有别的人走过,她都会悄悄地藏在各家堆积的杂物边上躲过去。三层楼,百十多 个台阶的距离,她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完。然后就在突然间,她感觉到楼道里的 那种浑浊污秽的气味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气息,她闻到了,那是外面的 空气,不会错,她马上就要走到楼外面了!她又往前走几步,突然间就看见了阳光, 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下子小月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不要被人发现,她几步就走了出去,外面的 阳光多么耀眼,一下子天地是这么的大,再没有屋顶压在她的头上,再没有窗户和 铁网挡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向两边看,她再不管是不是有人正在看着她。她要到街 上去,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她一定要在外面多呆一会儿,绝不要马上就被人再 带回来! 杜月和张一民扭打了好长的时间,最后终于都筋疲力尽了。他们倒在了地上, 还是扭在了一起,那样子,就像他们刚刚疯狂地做过爱一样,可是天知道,他们还 算不算是夫妻,他们自从知道自己感染了艾滋病后,就再也没有在一张床上呆过。 杜月先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推开了张一民,这时他在她的眼里是那么的丑恶, 那么的讨厌。“张一民,我要和你离婚。”杜月脱口而出,说出了这句话后,她就 走出了这间小屋。 这句话说完,杜月觉得心里无比的舒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间说出这 句话来。这种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早就应该结束了,可是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提出 来,甚至想都没想过?杜月在心里思量了一会儿,感觉出来了,以前她觉得自己什 么都完了,必死的人,肮脏的病,还有什么资格去想别的?可是今天,今天她突然 间又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不管自己得了什么病,自己都还是个人!她绝不能忍受有 人那样的辱骂她! 这都是张一民逼的,她绝不会再原谅他。杜月下定了决心,心里也平静了些, 她习惯性地在屋子里寻找着女儿,可是却发现女儿没在屋里!她心里一惊,马上走 向了厨房,可是那里也没有!她强压着狂跳的心,告诉自己别慌,她又想了想,快 步走到了厕所门口:“小月,你在里面吗?”她轻声地问,里面静悄悄的,没人回 答。她再也沉不住气了,猛地拉开了厕所的门,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杜月叫了起来:“张一民!小月不见了!你马上出来给我找回来!” 小月这时已经来到了大街上,她穿着才起床时的家常衣服,走在急匆匆的上班 人流里。不少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瘦弱但是秀美可爱的小女孩,还有几个人停了下 来,问她是不是在等人什么的。小月只是摇头,自顾自地走着。但是那种感觉,那 种人们又都在喜爱她,怜惜她的感觉像是又回来了,让她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不 敢接受。 她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沿着这条大街走着,四下里看着,看见什么都觉得那 么的新鲜,那么的喜欢。她才不满四岁,就是在她做正常人那些日子里,她也没有 去过太多的地方,而那时,她都有爸爸妈妈领着。 她很快就累了,瘦弱的身体,再加上长时间关在屋子里,让她只是走了些路, 就有些气喘吁吁了。她在街边站住,看着人来车往,也看到了好多与她年龄差不多 的孩子背着小包,由父母带着去上学或者去幼儿园。她突然间记起来,她记得去幼 儿园的路,那是她以前每天都要去的地方。她的赵老师,还有她的小朋友们,都会 在那里。她想着,不顾身上又冷又累,往前又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