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男女(1) 杜月的目光一直投向窗外,窗外的景物不停地变幻着,大地飞速地后退,梅林 已经离她好远了。 她坐上了这次开往北方的早班火车,一来是想早去早回;二来也听说这趟车次 的人比较少些。她实在不愿在人多的地方呆。就连在她身边坐着的乘客,她也尽量 不去看,更不用说交谈。她的目光长时间地面向车窗,一连几个小时,头颈都有些 酸痛了。 远离了梅林,听信一个不知姓名,也不明目的的人的电话,孤身一人去到几个 远方的小山村里“看看”,这真的有必要吗?杜月不知道,可是她不能放过哪怕一 点点的机会。因为她现在一点点的机会也没有。她不这么做,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梅林远了,她所有的亲人也都离她远了。那让她哀伤,但也只是淡淡的,哀伤 也是需要力气的啊。你没见过哭得没有眼泪的人吗?杜月就是这样。她现在深深地 感觉到,远离也并不是那么痛苦的,谁都要和别人分开,她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 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心里想着,死,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一个人远离所有的一切, 独自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火车到了她要下车的那一站。杜月走下了车,这是个陌生 的地方,火车站是一溜平房,月台只是两间房子那么宽,等车的乘客都是些乡农样 子的人,这都是她不熟悉,甚至没有亲眼见过的。她生在城里,长在城里,梅林有 多大,她的生活圈子就有多大,而且她的年龄也不算大,真的没有什么经历。 她站在月台上茫然地四下看着,好一会儿,等下车的人都散了,上车的人都随 着火车离远了,她才想起来,她得出去。 小小的火车站外,停着几辆农用的小三轮车,看她出来,开车的人都向她招呼, 问她去哪儿。杜月想起了那几个村子的名字,选了一个看上去好像挺朴实的人的车, 问他去“水泉”村要多少钱,“五块。”那人回答。杜月点头答应了,不一会儿, 她就颠簸在了乡村的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这时她才想起,她只问了要多少钱,却没 问路有多远。离开了梅林,好像她的思维都有障碍了。 “水泉”村到了,杜月下了车。她四下里观看,这里没有人们印象中农村经济 发展后常见的二三层的小独楼,更没有横贯场院的柏油马路,这是个地地道道的边 远贫困村,村子里连瓦房都很少,很多的屋顶上都是乱蓬蓬的茅草。杜月掩着鼻子 走了进去,这里的空气中有一种人畜的粪便混合在一起发了酵的气味,让她实在难 以忍受。 她在这村子里漫无目标地走着,东张西望。她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也不知道 要怎样去向什么人发问。难道她要问人家:“你们村里有艾滋病人吗?他们是怎么 得的病?”在她想来,那太不可思议了,也太无礼。她一个孤身在外的女人刚到这 里就这样惹人反感,实在是危险。 这样想着,她又从村子里往外走,她得想好了办法才能再进去。刚才她就看见 了有些村民隔着窗子在看她,那让她不安,更准确地说是害怕。这时,她想起了她 怀里还带着一部手机,那是江虹特意叮嘱她要带上的,好随时能与梅林取得联系。 她走回到了村头,给江虹打了电话:“喂,江医生,是我杜月。我已经到了。” “你已经到了?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江虹关切地问:“你现在在什么位 置?” “我,我已经到了‘水泉’村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他们。”杜月觉得 自己真是无能,什么都得请教别人。 “好,你就先在那里,不要再走动。郭强林很可能也去那里了,他应该是去帮 你的。”江虹说。 “什么?郭强林也来了?他来帮我?”杜月简直不敢相信她自己的耳朵。 “这个我也不好说。但是他在今天十点多钟时给我来过电话,问你走没走。我 说走了,他就撂了电话。我再打给他,他都没有接,我又问过陈石,陈石说他请了 一个星期的假,已经出梅林了。所以我猜,他应该是去找你了。” 杜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郭强林真的能来帮她吗?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来?他真的会来吗? “喂?喂?杜月,你在听吗?”江虹在召唤她,她连忙回答:“是,江医生, 我在听。那我就在这里等吗?万一他不来呢?” 那边江虹沉吟了一下,她说:“这样吧,你马上给他打电话。我刚才也联系过 他,但是他没接。可他手机的信号是有的,你给他打吧,看看梅林以外的电话他会 不会接。如果你也联系不上他,那就再给我打电话,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这样吧。” 杜月结束了这次通话,迫不及待地拨打了郭强林的手机号,她不停地祈祷着, 让郭强林接吧,让郭强林真的在来帮她的路上吧,她现在实在是太需要他了。电话 里传来了信号声,一声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不由自主地数着,到了快十声时, 她都快绝望了,耳边才终于传来了郭强林沉厚的嗓音:“喂,你是谁?” “你好,”杜月回应着。听着郭强林对陌生人发问的声音,让她很异样,那里 面没有他平时对她说话时的友善和谨慎,似乎他现在也只是在把她当成个陌生人。 但她努力平静着说:“郭大哥,是我杜月。” “杜月?!”她听见郭强林的声音一下子激动了:“你在哪儿?啊,对了,你 去了那些村子,你已经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