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无尽头(3) 然后他也呆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杜月会突然间有这样的举动。晨报上以追踪 本市艾滋病患者状告信威药业集团的报道为题,先是介绍了杜月的女儿张小月现在 病情严重,家里没钱,号召社会募捐。然后就急转直下,说到了杜月已经决定再次 上诉,并且已经有了可以证明信威药业集团制卖带有艾滋病毒的血浆的重要证据。 文中提到在记者的强烈追询下,杜月讲述了她在水泉等村里的发现,还有在那里带 回来的与她同样得了艾滋病的农村妇女裴巧贞…… 郭强林没有想到杜月在回到梅林之后的第二天就把所有的事都透露给了外界。 他心里一下子烦乱了起来,这是应该在法庭上突然抛出来的杀手锏,怎么能事先就 让对方知道?! 但是,在稍微冷静了点后,他也隐约地猜出了杜月的想法,还有她的处境。那 一定是她的女儿实在没钱治病了,只能号召社会募捐。但是晨报的记者在他们输掉 了一审的官司后,不愿意单独发表这样的新闻,逼着杜月给报社些“料”。而杜月 也可能是想明白了,证据就是证据,早发表晚发表都改变不了事实真相。而且现在 就让广大的民众知道那些农村的事以及裴巧贞这个人的存在,总比像周群那样开庭 之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一旦失踪就死无对证的好。 接着他想到了李航,他知道李航为什么会惶惶不可终日了。虽然晨报上没有提 到李航,但是杜月的这种态度让他害怕,杜月是不顾一切了,她会把李航的名字也 弄上报纸的。不要忘了,当初就是李航打的匿名电话把杜月引向那些村子的。杜月 完全有理由要求他站到法庭上讲,为什么他会知道在那些边远的农村里有艾滋病病 人的存在。 妙不可言,李航已经没有了退路。郭强林本想着再给李航打电话的,现在可以 省省了,李航还会打给他的。 就在这时,杜月打开了她家的大门。门开的一刹那,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就 像往日的时光又重新闪现一样,让她想起了无数个在这间房子里发生过的事情。那 是她的生活,那是她生命里所发生过的事,让她怎么能忘记。 她的家里很安静,好像没有人。没错,张一民没在家。她松了口气,她回家是 有别的事,并不想见到她的“丈夫”。那个叫张一民的人,在她心里的样子和位置 都变了。尤其是她回到梅林后,知道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一次都没有去医院 看过小月,让她更加的心寒,乃至绝望。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就算没人在家,她仍然很小心,因为她回来是找房契 的。她要做两手准备,治小月的钱无论如何不能光指望着胜负难料的官司,还有这 次不知对错的社会募捐。 她慢慢地往里走,推开了她和小月住的那间房门。一瞬间她惊呆了,这屋子里 就像刚闹过贼一样,什么都被底朝天地翻了过来,满地狼藉,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 杜月尖叫了起来,转身去推张一民那个房间,结果她的尖叫突然停止,更大的惊讶 让她张大了嘴合不拢,她竟然看到了张一民。 张一民躺在床上,好像正在睡觉,但是眼睛已经睁开了,像是被她的尖叫声惊 醒的。他们俩人对视着,都一脸的茫然,像是谁都不认得谁。好半晌,杜月才缓过 点神来,她看了看他的房间,这里也很乱,但明显是张一民从没收拾过的原因,与 她那边完全两样。她问:“原来你在家,我房里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啊?”张一民有气无力地说:“这些天你到哪儿去了?” 杜月看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上哪儿去了,难道他一点都不知道?她明明 白白地告诉过他的!但她懒得计较了,她只是问:“我房里是怎么了?家里遭贼了 吗?” “没贼,我找东西来着。我问你,家里的存折呢?” 杜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竟然是张一民给翻的,他是在找家里的存折!她 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丈夫一番。张一民躺在那儿懒洋洋的,像是全身没有一块硬点的 骨头。这一个星期下来他没有瘦,脸色看上去反而比以前好了些。杜月越想越可疑, 她问:“你找存折干什么?” “不用你管,那是我的钱……你把它放哪儿了?快给我。”他说着坐了起来, 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是给小月治病的钱,你不能动。” “我说给我,你听着没有!”张一民下了地,赤着脚走了过来,一股酒气直冲 杜月:“那是我的钱!” “你的钱?那里也有我的钱!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女儿还 躺在医院里,她等着钱救命!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管她!我问你,你这个月开的工资 呢?学校不是说给你开支了吗?” “工资是开了,可那是我的钱,我的钱……我自己花……杜月,我的存折在哪 儿?快点说,你快点说!” 杜月说不出话来了,她发现她现在面对的这个人再不是张一民了。以前的张一 民一切都为了妻子女儿,那时他结婚时就像是个意大利的男人,结婚的礼物是家里 的钥匙,家里所有的贵重物品都是主妇的,全由她来掌管。可现在这个人只知道要 钱,“那都是我的,我的钱……”他现在只会说这一句话了。这个人再不是她所认 识的,与之生活过的丈夫! 她冷静地说:“钱都为小月治病了,我们再没什么存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