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草坪音乐记忆文/胡续冬(1) 草坪音乐记忆(胡续冬) 几个月前,《北大原创音乐20年》的几个制作人员找到了我,让我作为见证 人提供一些20年来、尤其是90年代初我进校以来北大原创音乐史的注脚。出于命 运的偶然,掰着手指头狂数也识不出简谱的我的确和很多在北大玩过音乐的人结 下过善缘,他们之中有些人还是我的至交。但我所" 见证" 到的,仅仅是我自己 在以这些朋友的音乐为背景的漫长的求学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个人成长而已,除了 讲一些可能只对我自己有意义的琐碎的小故事、小回忆,实在是提供不出任何对 " 北大原创音乐史" 有价值的注脚。一个月前,《未名湖是个海洋——北大原创 音乐20年》唱片首发式暨演唱会在北大大讲堂隆重举行,又是出于命运的偶然, 我没有拿到承诺中的入场券,无缘目睹这场传说中的" 北大原创音乐盛典" 。几 天之前,我终于拿到了这张包装得像一盒国产杀毒软件的唱片,看见里面居然把 我也列入了鸣谢人员之列,实在感到惭愧。 我迫不及待地把这张唱片当作下厨时的劳动背景音乐播放了起来。生活变化 大啊!以前在哼哼唱片里的几首熟悉的歌的时候,经常是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 一手持搪瓷饭盒一手拿金属饭勺敲打出快乐而饥饿的节奏,现在,我竟然是在人 到中年的厨房里腆着无耻地隆起的大肚腩重温这些清瘦的歌。这样想来,我又觉 得善解人意的命运阴差阳错地没让我去看那个首发式暨演唱会其实也是为我着想,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在饥饿的时候哼哼,我和这些歌最自然、最亲切也是最 和谐的相逢场合是北大的草坪。先是在老图书馆东侧的大草坪,后来大草坪上要 盖新馆,我们发动的" 保卫草坪" 活动(在《北大原创音乐20年》里被隆重封禅 的前校园音乐人许秋汉还曾经为此写过一首现在没有多少人能够记得的《保卫草 坪》)未取得成效,又移师到了委曲求全的静园草坪。我很难想像,像《星期天》、 《未名湖是个海洋》、《长铗》这样的歌如果离开了草坪移植到室内的" 盛典" 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10年前,在我的大学生活中," 草坪" 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词,它具有双 重的功能,一重功能相当于今天的MSN ,而且还是一个肉身版的MSN ,大家吃完 了饭有些兴奋,要祈求上苍保佑粮食顺利通过人民,就在草坪上陆续" 上线" , 好友们互相社交一下,陌生人们互相搭讪一下,然后就愉快地" 下线" ,社交完 了的回宿舍继续发呆,搭讪成功了的找个稳妥的地方去办该办的事情。另一重功 能,说玄乎点,就相当于今天的" 神六" ,载着大家飞呀飞,在充满猥琐和无奈 的求学生涯中尽可能不猥琐、不无奈一下,把低眉顺眼的心境发射到一个俯瞰寰 宇的狷狂的高度。这两种功能的实现往往都离不开所谓的" 校园音乐" ,对于第 一种功能,音乐保证了社交的友好氛围和搭讪的由头(或者说" 前戏" ),对于 后一种功能,有一类音乐似乎是专门为它而生的,离开了这些音乐,我们就根本 无法挣脱我们缩头生活的紧身龟壳,比如说,如果没有许秋汉的《未名湖是个海 洋》,我们对北大又爱又恨的深情可能会变成肉麻的口水或鸡毛蒜皮的牢骚,如 果没有许秋汉的《长铗》,我们可能很难挖掘出我们身上和上古时代隐秘相连的 孤愤和旷达。专写这类音乐的歌手则似乎是专为草坪而生的歌手,离开了在草坪 上引领我们的气血和神思直冲云霄的氛围,他们就会像哈利波特失去了扫帚,完 全找不到自己的气场。所以,许秋汉、陈涌海、石可、张力之类的" 草坪族" 即 使不在所谓的" 盛典" 上出现而仅仅只在唱片里露几嗓子,也会从魔法世界跌落 到麻瓜世界,他们在草坪上具有无穷魔力的嗓音在唱片里险些沦为过于狡猾的编 曲、过于职业的伴奏的点缀品。《未名湖是个海洋》这首歌在10年前和今年先后 录制出来的两个版本都无法和许秋汉的头发没有中年早谢以前的任何一次草坪即 兴版相媲美,离开了草坪,未名湖或许注定是个干涸的海洋,或者如我的学生、 音乐人张力所言," 未名湖是个刘海洋" ,一个向特殊年代威严的巨兽脸上泼硫 酸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