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T6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带你来这家自取式饭店,它的名字叫——
经典回眸。”
“自助餐?”糖抬头望着它。
庞大而温柔的椭圆形建筑,波特曼式的回廊环抱。
笑容优雅的门童推开一道光鲜的门,蓝泰思木带着糖走进去。
这座椭圆形大厅,垂幔环饰,华美的花窗在后面若隐若现。长毛绒地毯,米色
板壁,油画。洁白的鸢尾盛开在淡青色细骨瓷花瓶里。花梨木打造的旖旎座椅,金
色镶嵌,坐垫由华丽锦缎织成,扶手上雕饰着纤细的藤蔓和卷草纹的涡漩,弯腿的
椅脚弧度柔美。玻璃天顶透着无限天光,带来一室的明媚气息。
“我的天哪!”糖暗自惊呼,“我不该穿着超短裙来,我该穿一条缀满珠片的
大篷裙才对,胸口绣着洛可可蕾丝,再配一把香芬小折扇。”
雪白的台布将中间的长桌温柔覆盖,各式餐盘上的食物汇成一道缤纷光带。每
一只盘子旁边,都有吸附在玻璃面上的微型底座支撑起高耸的小钢丝,最上端顶着
桃心状的碧绿色名签,远远看过去,就像一条长满水草的美丽河岸。
“那会是些什么呢?”糖遥望着它们,“也许是些稀奇古怪吃过之后容易让人
变绿的东西。”她想象着一个绿色的自己。
餐馆门口立着一尊中世纪的铠甲骑士,朝走进来的客人伸着一只银光闪闪的手。
蓝泰思木的手指正在他的手心上按动。
“你在做什么?”糖忍不住问,她望向“骑士”的手心,上面是一个优美的椭
圆形号码盘。
“输入我的手机号和密码。”
“我不明白。”
“怎么,在你们的星球上付账不是这么个做法?”
“用手机付账?噢!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还没全球普及,
通常还是用现金或者信用卡。”
“会普及的,因为……”蓝泰思木已经键入最后一个数字,“很方便。”他转
过头对她说。
“是的,当然!不过,有了手机付账就不再用以前的那些东西了吗?”
“不,很自由也很灵活,现金、信用卡、手提电话——任何一种方式,人们可
以随意。”
他们朝那张令人充满遐想的旋转餐台走去。
糖的眼睛开始闪烁光彩,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她都看到了些什么啊?
它们仿佛来自地球。成打的牡蛎排放在装饰着柠檬片、铺满碎冰的水晶盘子里,
圆贝、三文鱼和龙虾刺身莹光四射,肥美的鹅肝排,美式的小牛肉饼,冰蓝色的火
焰在透明的电子玻璃烤盘下安静跳跃,烤炙着一排排法式苹果蜗牛,香肠和火腿被
铺放在酸卷心菜上,让糖怀疑它们是带着德国味道的;意大利的比萨,印度的咖哩
角,海鲜烩饭黄澄澄的米粒充满西班牙的风情;各式沙拉,五光十色,散发出蔬菜
的清香和东南亚水果香;小甜品花色繁多,蒸烤布丁,水果塔,养眼的香柔欧式小
蛋糕,粘着花瓣的糯米糕,甚至中国式的冰皮点心。
几名儒雅的大厨站在餐台旁边,随时准备着为客人将程度各异的烤肉切成薄片,
或是用蚝刀撬开新鲜牡蛎的壳。
“我猜你是饿坏了,蜜糖。”蓝泰思木盯着她的表情,“要不要……先来杯雪
莉酒?”
吃饭的餐桌同样讨人欢心。象牙白的桌布有着雪浪般的花边,浅得几乎看不见
的薄荷色桌旗,镂花暗隐;功能各异的刀叉、大小汤匙,一律是淡淡的金色;梅花
勾尾架上搁置着香木镶金筷,除了小炒和刺身,如果喜欢,还可以用它们来吃沙律
和小牛排;各色调味瓶排放整齐,橄榄油、柠檬汁、番茄酱、红酒醋、山葵、沙茶、
红绿黄三色咖哩……如同一列色彩艳丽的小骑兵。
每选择一道菜,服务生都会在旁边轻声细气地推荐一种佐餐酒。
糖的确是饿坏了,并且接连不断受到刺激的空虚的身体也需要填补。目前,她
正在一盘冰山莴苣上大动其箸,忽然瞅见对面的蓝泰思木正一边用岩石杯喝着黑麦
威士忌,一边微笑着看她。
“唔?”糖忽然想到点什么,直勾勾地望向蓝泰思木,“你——算了。”
“有话直说好了。”蓝泰思木掐灭手中的烟头。
“没什么,我刚才就是想问问,你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的?”糖眯眯笑着说。
其实她不是想问这个,她是想问——你能不能用你的宇宙飞船把我送回地球去?
虽然蓝泰思木救了她又请她吃饭,但两个人毕竟是萍水相逢,现在说出请求未免早
了点儿,不能太快。当然,也不能太慢。
蓝泰思木露出胳膊,让她看自己的血管。那些粗细有秩的管道里面流动着看起
来像是幽绿色的液体。
“竟然是绿色的!好漂亮!”糖惊叫起来,手指忍不住上前抚摸。
附近的食客看向糖,以为这个男人刚刚送了这个外星女人一款漂亮的首饰。
“呵呵,你弄得我好痒。不是绿色的,是透明的,皮肤把血液映绿了。”
“噢,原来是这样。番西桃他们的血液也是绿……哦,不,也是透明的吗?”
“不是,他们的是红色的。”
“明白了。不过‘你这样的’真的很好看,心脏也是透明的吗?”
“是的。”
“太神奇了!呵呵,我去拿份小甜点来,你要不要?”
蓝泰思木摆摆手。
“一个不喜欢吃甜食的男人。”糖想。
她选了一块小豪猪蛋糕,它全身都涂着巧克力浆,插满细小的杏仁条当做豪猪
刺,点在白巧圆点上的黑巧是它的眼睛。
“棉会喜欢的。”她对自己说,“我是不是该给棉也拿一份?”
“多么可爱的巧克力蛋糕啊。”一旁的服务生开口道:“为什么不配上一杯奶
油味百利甜酒或者透着花香的慕斯卡甜酒呢,女士?感受一下烈酒和巧克力的组合
给味觉带来的强烈震撼吧。”他说话极快,但语气轻柔,带着征询的口吻。
糖冲他妩媚一笑,“不了,谢谢!”
她回来的时候对蓝泰思木说:“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什么事?”
“我怎么会讲绿星话呢?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得懂!我说的话,你们也听得
懂!这就奇怪了……”
“确实很怪,但却很奇妙不是吗?”蓝泰思木挑着眉毛。
“呵呵,你说得对!”
糖开始享受“巧克力小豪猪”,她发现它的身体里藏着诱人的雪糕馅。是的,
棉会喜欢的。
“我们该讨论一下你在‘小情人’星的生存问题了。”
“生存?”糖从“甜蜜的点心盘”中抬起头,“我,我不打算在这里生存的,
我得回去!”
“可是照现在的状况来看,你根本就没办法回去了。”
“为什么?你不是宇航员吗?你为什么不能带我回去?”糖沉不住气了。
“这个想法倒是极妙,可惜存在很多漏洞在里边。”
“你说说。”糖近乎丧气地说。
“你看,我并不知道你所在的星球具体在哪个方位,你就更不清楚了,这是其
一;而且,就算我知道飞船该往哪个方向开,但是飞船不是我的呀,是星球宇航局
的,每一次飞行任务都要由宇航局审核批准下来,飞行轨道、航向、距离都是经过
精确计算的,不是小孩儿玩的航模游戏,就算掉地上了也是小事一桩,这是其二;
第三嘛,”蓝泰思木坏坏地瞅一眼糖,“我们才认识不久,还没来得及完全了解对
方,你怎么忍心这么快就走?”
“你!”糖勉强把“你不要脸”之类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所以,我看你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解决归宿的问题。”
“归宿?”糖听到这个词直想哭,“我哪还有归宿,我无家可归了。”眼泪真
的顺着脸颊掉下来。
周围的食客很高兴又有了一大看点——看漂亮的外星女人哭泣,对面那个男人
还伸出手去拍她的脑袋。
蓝泰思木的手帕又派上了用场。
糖扯过手帕,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末了还用它擦了擦鼻涕。
蓝泰思木谨慎地轻咳一声,“我的家很大,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到我那里住,
你会有自己的房间。”
糖从揉得没了形的手帕间泪眼朦胧地看看蓝泰思木,错愕、感动、不知所措的
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我现在很乱,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哦,当然。”蓝泰思木轻松地说,“不过最好不要超过天黑的时间,你总不
会想一边露宿街头一边继续考虑我的提议吧?”
糖最后撮一下鼻子,感觉清醒了好多,“你家远吗?”
“离这里有八个街区的距离,我们可以坐车回家。”
一名服务生弯下腰,“先生,您的酒单。”
蓝泰思木从他的托盘上拿过一张纸,扫了一眼,然后掏出信用卡,放在托盘上。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
糖不做声了,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
蓝泰思木把信用卡收好,“走吧?”他微笑着。
“可是,天还没晚,我们还可以再坐一会儿。”糖赖在椅子上不肯走,她要拖
延跟蓝泰斯木回家的时间。
“唔,你不打算看看小情人星的风景吗?”
“看风景?”糖眼睛一亮,她站起来,“好啊。”
“这就对了。再说,我们还要买些东西。”
“买东西?买什么东西?”
“你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就住进来吧?我家里可都是些男人的用品。”
“也是……可是,”糖从包里随便抽出一小叠纸币,“我的钱……在这里能花
吗?”
“这是你们星球的钱吗?”蓝泰思木有趣地打量着糖手里花花绿绿的票子。
糖把那些纸币重新塞回去,“我就知道……”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跟着我就是了。”蓝泰思木转身先走一步。
糖只好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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