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宋公子飞也似地逃出了唐府。
伙房里还剩下半截蜡烛,咝咝燃烧,棉蜷着身体,缩在灶台旁边,借助幽暗的
余光温习菜谱。他一边看笔记,一边对照着凤梅姐的菜谱,兼习些古文。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七零八落,糟糕成一团,理不出头绪,只好钻进文字
里,求得暂时的平静。
唐三彩出现在门口。棉抬起头,默默看着她。
“棉!”唐三彩哭着跑过来,跪到他跟前。
“怎么了,三彩?今天,不是该……高兴的吗?”
“我,我太伤心了……”唐三彩哽咽着说,她盯住棉的眼睛,“我都知道了,
我全都知道了!朱小夭来给我送早膳,我,我扇了她一巴掌!她气我!桌子也翻了
……我化了妆去见他……他就像一头母猪,只会吱吱叫唤!……本想找娘理论……
不能便宜了朱小夭……可是,到了那里,她见了我……我连提提那事的机会都没有!
娘骂我,说我给她丢脸……宋公子被吓跑了……她说,你怎么敢对朝廷命官的儿子
这么没有礼貌?唐家全毁在我手里了。她又哭又闹,根本不听我讲话……我该怎么
办……太突然了,朱小夭她,竟然……”唐三彩抽抽嗒嗒的,已经变得语无伦次了。
棉使劲摇摇唐三彩的肩膀,“你别着急,慢慢讲。”
唐三彩泪水涟涟地望着他,“棉,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她,是不是?”
棉知道“她”是谁。他点点头。
唐三彩感觉好多了,“我也不喜欢宋公子的!你知道他吗?”
“我都听说了。今天中午,伙房为了那个宋公子一阵忙活。”
唐三彩抓起棉的手,“你一定累坏了,棉。”
“还好。”棉郁闷地说。
“对了!我尝过你做的‘糯米小枣’了,很好吃的!”
“是吗,呵呵。”
“你今天说话真的好少。唉,我们俩可怎么办呢?”她爬到棉背后,和他背靠
着背,“不过,我想,娘不会在爹回来之前就让你和朱小夭成亲的。”
“为什么?”
“因为娘虽然主内,但爹还是一家之主,不管是生意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
都要爹亲自点头才行。”
唐三彩又爬回他面前,突然间委屈地说:“棉,我饿了,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碗菠棱面。”
“嗯。”唐三彩乖乖等在那里,看着棉为她忙碌,一种安全感将她温暖地包裹
住,他宽厚的背影令她着迷,“天哪,他好高大,那么温厚、善良、体贴、富有童
趣……”棉又侧过身来,她看着他的侧影,“书生的清秀眉目,却不失男人的粗犷,
沉默的嘴唇永远隐含着隐忍和坚毅。”
唐三彩默默数着棉的优点,他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男人,似乎带着一股新鲜的
气息,落入人间。
“我不能失去他,决不能失去!如果真的会失去……”唐三彩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的心又变得凌乱。
棉举着一大碗绿油油的面条乐颠颠走过来,“好吃的菠棱面来啦!”
唐三彩心烦意乱地扭过头,“不吃。”
“怎么又不吃了呢?刚才还喊饿来着。这可是从波斯运来的菠棱(菠菜),不
吃要浪费的。看你上这么大火,正好去去火,来来来,乖!快吃一口,清凉爽口!”
“不吃不吃。”
唐三彩可怜巴巴地瞅着棉,棉望着她,她任性赌气的样子真的好像糖。他忍不
住把她搂在怀里。
蜡烛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在瞬间熄灭。伙房里陷入一片黑暗。
“别生我气好吗,我知道你做面条很辛苦。可是,我心里好害怕,我吃不下…
…”
“我知道,我知道,不怕。”糖就从来不会主动承认错误。
“棉?”
“什么?”
“答应我,一定不要娶朱小夭。”
一阵沉默。
“我答应。”只是不知道这事他能不能做主。
“棉?”
“嗯?”
“我饿了。”
“那就快吃吧。”
“可是,我找不到自己的嘴巴了。筷子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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