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西州月(17) 张兆林见陶凡如此赞赏,便说:“小关的字,真好。你跟着陶书记,就是不 一样。” 张兆林这话,前面的意思是夸关隐达,后面的意思就是吹陶凡了。关隐达就 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傻笑。他点头就是不谦虚,摇头就是不承认自己跟着 陶书记受益匪浅。 孟维周更是难堪,他的钢笔字都自觉丢人,莫说是毛笔字了。他没有交作品 参赛。听张兆林夸奖关隐达,他脸红耳热。他不认得狂草,目光就上下翻飞。原 来条幅下方附了张白纸,是用小楷写的原文。 陶凡走到刘平作品面前,却大加赞赏:“刘平,你的字也不错嘛。好!好! 同志们都像刘平这么爱学习,提高机关业务水平就能落到实处了。” 张兆林就微笑着望望刘平。吴明贤嘴里说声“小刘”,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 的肩膀。刘平抓耳挠腮的,脸红到了后颈上。 这边没人留意,张兆林的司机马杰早黑着脸了。马杰很傲气,连孟维周都不 放在眼里。他头一次见了孟维周的字,就意味深长地笑了。马杰没事时就坐在孟 维周的办公室,喜欢找张纸,掏出钢笔写字。通常写他在部队唱过的军旅歌曲的 歌词。有一次,马杰本来知道张兆林不用车了,却在孟维周那里一屁股坐下来不 走了。孟维周有个材料得赶出来,很着急,弄得头都大了。马杰坐在他对面写字, 头一晃一晃的,弄得纸沙沙地响。 孟维周心里烦,却不好说什么。他知道不夸马杰的字,这位军旅书法家是不 会走了。于是像是才发现似的,说:“马杰的字真漂亮啊!” 马杰便不写了,发起牢骚来:“老子在部队时,要我干文书,我不干。我喜 欢开车,跟军首长开了五年车。那老王八蛋假正经,自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也 不给我们群众一针一线。到头来我连干部都没转成。不然,老子还是这个样子?” 他说罢把笔一丢,起身出门。突然想起笔是他自己的,又转回来取了去。 孟维周心里憋着股气,跟关隐达说起过马杰。关隐达便觉得小孟还欠老成,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不值得放在心里的。他却从此有意无意间留意马杰,还 真是那么个怪味道。陶凡表扬了刘平的字,马杰就像没听见,眼睛望着别处。 几天后,书法比赛揭晓了。关隐达获第一名,刘平也获了个纪念奖。 不久马杰碰上关隐达,神秘兮兮地说:“关科长,你获了奖,有人还不服气。” 关隐达笑道:“服气不服气,都只有这么大的事。不就是奖了条毛巾,两块 香皂嘛。” 马杰见关隐达并不关心是谁不服气,好像有些失望。却仍不死心,就说: “他说西州附庸风雅学书法的,都是拍陶书记的马屁。他说了两句老话,我记不 全。什么楚王好细腰。读了几句书,说起话来就是孔夫子的卵包,文绉绉!” 关隐达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马杰这个“文绉绉”的歇后语大概是他说过的 最有水平的话了。关隐达一听便知,马杰说的是孟维周。他猜想孟维周大概是说 了“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话。关隐达不知孟维周这话是在什么场合说的, 也许是开玩笑。他并不在意这事,倒是替小孟担忧。心想孟维周当秘书都这么久 了,还是这么不老成。他不改掉这个毛病,迟早要吃亏的。 六 图远公司老总舒培德拐弯抹角找了来,硬要请关隐达帮忙,求陶书记替他们 公司写个招牌。关隐达一巴掌把门封得紧紧的,说:“陶书记指示过,今后再不 题招牌了。” 舒培德却是好磨歹磨,坐在关隐达办公室不肯走。他从关科长喊到关老弟, 最后居然讲起了大道理:“关老弟,不是我舒培德想拉虎皮作大旗,我是要为私 营企业争地位,争发展。我图远公司目前虽不是西州头块牌子的私营企业,可我 敢说是发展前景最好的。政府说要支持我们私营企业发展,这不错。但是落到实 处,卡我们的多,帮我们的少。关老弟,我们难啊!” 舒培德说了一大通,好像陶凡不题字,政府说支持私营企业发展就是句空话 了。自然不是这个道理。关隐达只想早些打发他走,就答应向陶书记汇报一下。 舒培德就千恩万谢了,直说他做老兄的心里有数。关隐达听了这话不太舒服。怎 么个有数?你送坨金子,我还不敢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