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西州月(19) 舒培德跟关隐达混熟了,有事没事会跑来坐坐。他也算知趣,生怕误了关隐 达的事,聊上几句就走了。有回,关隐达告诉他:“你那块檀木招牌做得好,陶 书记很满意。” 舒培德笑道:“西州上上下下都知道陶书记是个读书人,品味很高。我估计 陶书记喜欢这种风格,不敢搞得太俗气了。但霓虹灯箱又不能不搞。搞企业就是 这样,方方面面都要想得周全些。” 关隐达见舒培德如此精明,暗自佩服。舒培德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鼓作圆圆 的两坨。关隐达印象中,舒培德这种脸相的人应该很愚钝的。可是这个肥头大耳 者恰恰聪明过人。慢慢地,舒培德竟时时出现在陶凡的庭院里了。 西州官场上的人都知道,陶凡的家门是很难进的。有回,关隐达送陶凡回家, 正好行署副专员黄大远来汇报工作。陶凡边问边往屋里走:“你有什么事?”黄 大远跟在陶凡身后,那意思是想随他进屋。陶凡却突然转过身来,站在门口,面 无表情。黄大远刚抬起的脚退了回来,自找台阶:“我就不进去口头汇报了,报 告在这里,请陶书记过目。”陶凡接了报告,转身就进了屋。关隐达见黄大远脸 色很难看,不好意思下车同他打招呼。黄大远见刘平正在倒车,站在一边避让, 脸仍是垮着。关隐达只好按下车窗,问:“黄专员,您是回家还是下山去?让小 刘送送您。”黄大远挥挥手,懒得正眼望他一眼,说:“你们走吧。”关隐达便 叫刘平慢些倒车,让黄大远先走。黄大远昂了昂头,夹着包走了。刘平也灵泛, 故意让黄大远稍稍走远些,才倒车下山。不一会儿,轿车同黄大远擦身而过。关 隐达偷偷瞟了眼,见黄大远还是一脸黑气。刘平忍不住说道:“关科长,陶书记 好有威信啊!” 舒培德尽管隔上些日子就上桃岭去,陶凡却从没让他进过屋,也不同他多说 话,每次见面就问:“你有什么事吗?”意思很明白,没事你就走人。舒培德却 总能找个由头,向陶凡汇报几句。陶凡也不是每次都批条子,多是说他几句,怪 他屁大的事也找上门来。舒培德就点着头笑,心悦诚服的样子。 有天夜里,舒培德敲了陶凡的门。林姨开了门,表情很客气,话却说得生硬 :“小舒,是你呀。老陶晚上不会客的,你知道。” 舒培德说:“我知道,很不好意思。林姨,我就不进去了。是这样的,朋友 送我一方老砚,我想陶书记用得着。” 林姨摇手道:“小舒,你知道老陶的为人,他不会要的。” 舒培德说:“只是一方砚,不是值钱东西。我拿着是和尚的篦子,没用。” 实在推不掉,林姨就说:“你就放在这里吧。要是老陶骂人,你还得取回去。” 次日一早,关隐达准时上了桃岭。陶凡正在欣赏那方老砚,翻来覆去地看个 不厌。那砚台随物赋形,古色古香。砚池有深山老潭的意思,古灵精怪;潭岸奇 石嶙峋,不露斧凿;深潭高岸是舒展的荷叶,荷叶上一只青蛙正鼓眼蹬腿,转瞬 间就会跳下潭去。古潭的黑,荷叶的绿,青蛙的黄褐,都是石头原色,自然天成。 关隐达连声感叹,直说:“造物神奇,简直不可思议。” 陶凡点头说:“这是一方上好的端砚,稀罕稀罕。” “现在哪里还能弄出这么好的砚台?”关隐达问。 陶凡说:“我细细看过,这方砚题款磨损了,但肯定是古砚。” 陶凡从来都是早几分钟赶到办公室的。今天因为欣赏砚台,竟然迟到了五分 钟。 七 舒培德果真厉害,很快就成了西州私营企业的头块牌子。西州的国有企业怎 么也搞不好,个体企业却是红红火火。地委笔杆子弄出很多文章,多是以陶凡的 名义发表。省里就重视起来,派人下来整理材料。时下流行说“现象”,所谓 “西州现象”就这么诞生了。 省里想在西州开个现场会,促进全省个体私营经济发展。可是有些理论家们 还在为个体私营经济的概念打文字官司。省委书记亲赴西州调研,同陶凡彻夜长 谈。陶凡的心情竟有些沉重,说:“我们再也不要在概念上做文章了,而应从实 际出发。西州各县市过去都很穷,这几年收入上升很快。为什么?我们算了账, 原来个体私营经济对财政的贡献增长了15倍,占了财政收入的60% 到70% 。忽视 基本的经济事实,钻进经济或政治概念中去玩文字游戏,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