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西州月(34) 陶凡是一只虎。刘培龙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往常,刘培龙有意无意 间研究过陶凡,觉得他并不显得八面威风,却有一股让人不敢造次的煞气,真是 个谜。他从不定眼看人,无论是在会上讲话,还是单独同你谈话,他的目光看上 去似乎一片茫然,却又让你感觉到你的一言一行包括你的内心世界都在他的目光 控制下。前两天,在地委班子工作交接会上,陶凡不紧不慢地讲话,微笑着把目 光投向每一个人,这是一个例外。不论是谁,当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会不自然 地赔笑。 刘培龙注意到,张兆林笑得最深长,还不停地点着头,似乎要让陶凡对他的 笑脸提出表扬才放心。刘培龙早就听到传闻,省委明确张兆林接任地委书记时, 他建议将陶凡安排到省里去。说陶书记年纪是大了一点,但把他放到一个好一点 的省直部门,挂个党组书记再退休也可以嘛,省城条件还是好些嘛。最后陶凡还 是就地退休了。刘培龙本也相信这一传闻,认为张兆林不希望有这么一位老书记 在他背后指指戳戳,也是人之常情。那天见了张兆林的笑脸,更加印证了自己的 判断。 刘培龙估计,张兆林同陶凡的关系会越来越微妙的。这将使他不好做人。按 说,张兆林和他都是陶凡栽培的,依旧时说法,同是陶凡的门生。现在,张兆林 因为身份的变化,同陶凡很可能慢慢变为一种近似政敌的关系,而自己同陶凡仍 是宗师与门生的关系。显然,自己同张兆林的关系就值得考虑了。那天散会后, 他马上赶回了县里。一天后,张兆林来了电话,告诉他陶凡来了,要他热情接待 老书记。他相信张兆林的嘱咐是真心实意的,都做到这个级别的干部了,怎么会 小家子气?但犯得着为此亲自打电话来吗?他摸不透张兆林是否还有别的暗示。 更让他担心的是陶凡的到来。工作刚移交,急匆匆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 又不马上露面,真让人觉得有什么阴谋似的。直到刚才,方知陶凡原来偶感风寒, 昨天不便见面。了解到这一点,又放心些。但眼前的陶凡谈笑风生,并不显病态。 昨天他是不是真的病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依陶凡素来的个性,不会 专程来探亲的。 “弄不好,陶凡此行将使我与张兆林的关系马上复杂起来啊!”刘培龙无可 奈何地思忖着。 这时,陶凡又是那种放眼全世界的目光了,笑着说:“把你们两位父母官都 拖在这里陪我这老头子闲扯,不像话的。培龙同志,我来了,就见个面,不要有 别的客套了。你们上班时间陪我,算是旷工。这不是玩笑话。我也不会打扰县里 其他各位领导了。你林姨记挂外孙,硬要把我拉来,反正我也没事。大家对我出 来随便走走,要慢慢习惯才好,不然,老把我当做什么身份的人,一来大家就兴 师动众,我就不敢出门了。难道一年到头非要把我关在桃岭?我可不想过张学良 的日子啊!好,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刘培龙又客套一番,同关隐达一道出去了。 二人一走,夫人从里屋出来。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子软了下来。夫人 见他倦了,服侍他吃药躺下。他想晚上回去算了,夫人不依,说起码要等三天治 疗结束,也得恢复一下精力和体力。陶凡只得听了。 当天晚上,刘培龙觉得应跟张兆林通个电话才是,他知道张兆林一定想知道 陶凡在这里的活动。但陶凡在这里确实没有什么活动。那么打电话讲什么呢?绝 对不能讲陶凡纯粹是来探亲,在这里什么也没干,这样讲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怎么办呢?最好绝口不提活动不活动的话。考虑好怎么讲之后,他拨通了张兆林 的电话。 “张书记吗?我是培龙。我与陶书记见过面了。他在来的路上着了凉,有点 感冒,昨天不肯见人。今天我们匆匆见了一面。他不让我搞任何方式的接待,也 不准通知其他同志。所以你交代要热情接待,这个任务我只怕完不成了。再说这 几天我也实在太忙了。” 张兆林说:“你就那么忙吗?陶书记来了你都脱不了身,我张兆林来了不是 连面都不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