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西州月(38) 可是清净了几天,匿名电话又来了,更加凶狠恶毒。这回真让陶凡吃了一惊。 这个电话号码,他只告诉了地委、行署的主要头头儿和女儿他们,怎么这么快就 泄露出去了?这个小小范围同匿名电话无论如何也牵扯不上呀! 关隐达同陶陶回家来了。关隐达断定那电话同修老干部活动中心的事有关。 “怎么可能?”陶凡一听懵了。关隐达分析道:“明摆着的,要修老干部活动中 心的消息一传出,建筑包工头们就会加紧活动。有人以为这一次肯定会批准的, 就收了包工头的好处。您现在一句话不让修,包工头白送了礼是小事,要紧的是 损失了一笔大生意,怎么不恨您?” 陶凡听着关隐达的推断,气得在客厅走来走去,嚷道:“难道这些人就这么 浑蛋了?” 关隐达明白陶凡讲的这些人指谁,便说:“也不能确定是谁收了包工头的好 处,查也是查不出来的。但可以肯定,打匿名电话的并不是受了谁的指使。那些 包工头都是些流氓,没有人教,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陶陶吓得全身发抖,跑去拉紧了窗帘,好像生怕外边黑咕隆咚地飞进一个彪 形大汉。她劝爸爸:“就让他们修吧,难道怕用掉了您的钱不成?”夫人也说: “是呀,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了,顶着干吗呢?” 陶凡自打从政以来,从来还没有人这么大胆地忤逆过他,他觉得蒙受了莫大 的羞辱,愤愤地说:“本来我就不想管,他们要这样,我坚决不让修,看他们能 把我怎么样?” 关隐达很少像今天这样直来直去同陶凡讨论问题的。一般事情,凭陶凡的悟 性,一点即通,多讲了既显得累赘,又有些自作聪明。但陶凡这几年是高处不胜 寒,外面世界的真实情况他是越来越不清楚了。关隐达便觉得有必要讲得直接一 些。 陶凡在客厅来回走了一阵,心情稍有平息,坐回原位。关隐达劝道:“爸爸, 其实您只一句话,让张兆林自己处理就得了。他无非是不便拧着您的意思办,您 说了这话,他就好办了。” 陶凡听着,一言不发。窗外寒风正紧,已是严冬季节了。 次日,陶凡拨通了张兆林的电话,说:“这几天同一些老同志扯了扯,他们 都要求把活动中心修了算了,老同志也体谅财政的困难,说预算可以压一压。我 看这个意见可以考虑。这是我欠的账,现在由你定了。” 张兆林说:“我原来也是您那个意思,缓一缓,等财政状况好些再搞。可这 一段我老是接到老干部的信,火气还很大哩。都是些老首长,我只有硬着头皮受 了。好吧,地委再研究一下,争取定下来算了。” 打完这个电话,陶凡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他想身经百战的将军第一次举起 白旗,也许就是这种滋味。 十三 陶凡很安逸地过了一段日子。一日,偶然看到《西州日报》上的一则有奖征 字启事,他的心情又复杂起来。原来地区工商银行一栋十八层的大厦落成了,向 社会征集“金融大厦”四字的书法作品,获征者可得奖金一万元,若本人愿意, 还可调地区工商银行工作。 其实,夫人早看到了这则启事,她觉得蹊跷,便藏了起来。可陶凡看报一天 不漏,几天都在问那天的报纸哪里去了。夫人表现出不经意的样子,说不知放在 哪里去了。偏偏王嫂很负责,翻了半天,硬是找了出来。陶凡看到了那则消息, 便猜到报纸是夫人有意收起来的。想到夫人用心良苦,可见自己很让人可怜了。 往常,那些稍稍认为自己有些脸面的单位,都跑来请他题写招牌。他明白有些人 专门借这个来套近乎,也并不让他们为难。只要有空,挥笔就题,当然不取分文。 也有个别人私下议论,说地委书记字题多了,不严肃,他也不在乎。说郭沫若连 北京西单菜市场的牌子都题,我陶凡还没有郭老尊贵吧。后来,他越来越看出些 别的意思来,就再不肯题字了。他最后一次题字是图远公司的招牌。可是,直到 他卸任前不久,仍不断有人要“请陶书记的墨宝”,他都回绝了。如今工商银行 搞起有奖征字来,不是很有些意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