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西州月(56) 那天,孟维周在马杰面前做的有关“精神”的演讲不能自圆其说,也让孟维 周感觉出一种危机。这是他目前觉悟到的唯一的前进障碍。现代政治演说才能太 重要了。当领导的哪位张口不要讲三点意见?古人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这种 看法早不合时宜了。做领导只要会讲,不一定要会做。太重视做了,往往事必躬 亲,陷入事务圈子。这几年官员们不都呼吁要超脱,要跳出事务圈子吗?君子不 器啊!领导同志不能在琐事上太过用脑,而应用宝贵的智慧去想大事谋难事。一 旦谋出个什么宏伟蓝图之类的东西,就号召群众来实施。这可不是只讲空话不办 实事的意思。领导的职责是什么?除了用干部,就是出主意。这可是毛泽东说的。 你的主意要让群众理解,就得长于演说。列宁教导我们说,理论一旦掌握了群众, 就会变成巨大的物质力量。列宁不就是一位杰出的演讲家吗?全世界无产者通过 他的演讲,知道了一种伟大的理论。我们就是用这种理论来搞革命的。革命可不 是闹着玩的。在这场革命中,我们失去的仅仅是脖子上的锁链,而获得的却是整 个世界。有人说西方政治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演讲政治。政客们从竞选议员到 竞选总统,所有的高官厚禄都是咿里哇啦喊出来的。选民们明明不信他们那一套, 但还是看谁讲得动听,就投谁的票。那些国家经济发达,人都不蠢,但在大是大 非面前,就这么没有觉悟?原来有人说,那些国家的人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相信 的了,就只有相信谎言。人就是贱,总要信点什么心里才熨帖。 孟维周的思维也像那次关于“精神”的演讲,有些蒙太奇的意思了。 “我们要号召群众啊,就得学会演说。”孟维周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口 才。准确地说,是恢复这种能力。他在工作中不可能有多少机会讲话,于是尽量 坚持每天睡觉前搞一段无声演讲。虚拟自己是什么什么职务的官员在作报告、在 接受电视采访、在找干部谈话、在批评下级。他很容易进人角色,慢慢地弄得自 己很满意。若是在外出差,就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演哑剧。这事不能让马杰察 觉。对着镜子,连自己的仪态都可以检视,训练效果更佳。他自我感觉不错,认 为完全可以这么练就出色的演说才能。记不准是戴高乐还是丘吉尔,原来是个结 巴,便专门面对大海强化训练演讲,结果成了优秀的演讲家。自己至少不是结巴, 还怕不成功?难道只有我孟维周这样吗?别的领导譬如张兆林,他们在成大器之 前是否也暗地里做着种种素质准备?想必不会太例外吧。谁也不是神仙下凡,都 是从凡人做起的。 有次,孟维周随张兆林坐在疾驰的轿车里,街道两旁的行人飞快晃过,晃成 一片模糊。他不由得琢磨起这片模糊来。不知古人把人间唤做红尘是哪来的灵感? 坐在飞奔的轿车里看芸芸众生,只见一片模糊,才真可以说是红尘万丈,恒河沙 数。这种联想极容易培养人的伟大感。心想张书记和马杰都不可能知道他的内心 世界,孟维周很有些得意,也觉得有些滑稽。说不定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就这么悄 悄地在成长啊!据说希特勒在发动战争之前,躲在深山老林训练,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有人觉得希特勒的军队是一夜之间强大起来的。哎呀呀,怎么神使鬼差地想 到了希特勒?孟维周感到脸热,似乎自己也有一点背地里磨刀霍霍的阴险味了。 反过来一想,自己并非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只是思维出岔,同希特勒做了不恰当 的类比。自己的一切抱负都是胸怀天下的,何错之有?当然也不能讲出来。拿破 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只适应于外国军队。求功名觅封侯也只是 中国封建时代人们的政治抱负。如今的革命干部,大公无私,套用前人话讲,只 能讲精忠报国,不能讲封妻荫子。理想必须有,但理想一定要远大,譬如共产主 义什么的,不能太具体,说要当个什么官。理想太具体了,人家轻则说你觉悟不 高,重则说你野心勃勃。好在没有谁能洞穿你的灵魂。可现在练这功那功的人很 多,据说有的功修炼到炉火纯青,便天目洞开,看谁谁都一丝不挂,你脑子里面 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但愿这是胡扯,要不大家都开了天目,灵魂无所遮拦,世界 不就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