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流氓 叶文彰的神色微微一变,启唇便欲打断,可连惜却是鼓足勇气才开口说这些的, 很希望将心里的想法一次都宣泄出来。否则,在这种家庭妇女的沉闷生活里,日复 一日地磨光了锐气,那可真就连谈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抓住男人的手,轻声道,“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 叶文彰见她的眉宇间似有恳求之意,眸色又凝重了些,缓缓点点头,示意她继 续。 连惜松了口气,然而这样一停顿,强压在心底的紧张又浮起了少许。 她低下头,用手指在床上画着圈,墨迹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这还是不 我最害怕的,什么空虚无聊,说白了都是吃饱喝足没事干的人才能产生的想法。我 最害怕的是,我这样一直呆在家里守着四方天,对外面什么事情都不懂,会不会有 一天被你厌腻了?会不会跟你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会不会……”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过,最后隐隐都带了哭腔。 叶文彰却再也忍不住,长臂一伸,便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在她的耳边斩钉截 铁地给出了答案:“不会。”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的胸腔里有着不输于连惜的 心酸。 他从来不知道,在自己的小妻子悠闲自在的表象下,居然隐藏了那么多的担忧 无助。若不是他发现得早,这丫头还会瞒多久?结果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叶文彰的心真好像倏然从云雾缭绕的山峰跌下一般,那样难捱。 他沉了沉气,平复了下起伏的情绪,慢慢地将连惜推开一些,看着她的眼睛。 男人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听着,连惜。第一,我 一直没提叫你去上学的事,只是因为我担心你的身体,而不是什么怕你抛头露面。 我家是在香港,不是在民国,没有这些狗屁规矩。” “第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一只金丝雀,不过我可以清楚地告诉 你,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比你想象中的要重得多。我每天在外面忙碌的时候都很不 踏实,只有回到家看到你才觉得整个人都有底了,所以我喜欢把工作带到家里做, 就是这样。” “第三,我的身世你应该很清楚了。我从小最渴望最喜欢的就是普通的家常生 活,外面有什么关我何事?如果不是考虑到要让你住得舒服一些,我根本用不着买 这么大一座宅子,有个两进的小院就足够了。没事搂着你看看电视,孩子在隔壁屋 里打游戏,这就是我的梦想。” 这样一番甜言蜜语,一段足以打动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女人的话,也难为叶文 彰竟然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可就因为平淡,才更显得真实。 连惜想哭,一手捂住嘴,眼眶红红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这么不信任自己,叶文彰开始多少是有点不舒服的,可见她现在这个样子, 再多的埋怨也只能全数吞回去。 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将她再度抱进怀里,亲吻着她的耳朵低语道,“傻子, 以后不许胡思乱想了,嗯?” 其实,有些事他还是没有告诉连惜。 比如,他这段时间这么辛苦地寻找叶修泽,就是为了早日将叶家基业交回大房 手中。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叶修泽之所以会铤而走险,还不是害怕他会霸权不放吗? 没错,早些年一步步走向成功与巅峰的时候,他真的觉得事业对于男人来说是 不可或缺的。 但是当他真的拥有了庞大事业,可却在麻木的工作中不断消耗着生命的时候, 他才发现心灵的寄托比什么都重要。 而今,他已然找到了这个寄托。 他未来的人生就只想带连惜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国家,过些平静轻松的日 子。 至于叶修泽……早在他对自己下杀手的那一刻起,叶文彰就心凉了。 叶家的恩他还得差不多了,他不愿再帮大房卖命了。而叶修泽竟然敢对自己的 亲叔叔狠下毒手,如何惩治这个孽障,内宅自有公论,他也不方便多问。 当然了,从私心来说,他是希望叶修泽被剥夺叶氏的继承权的。因为,这个孩 子真的不配。 但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这是叶大夫人的选择。他不赞成,至少 要尊重。 当务之急,是把叶修泽带回香港。只要把他带回去,一切就都结束了。自己也 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想通之后,叶文彰好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般,低下头,目光含笑地看着 连惜,“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这阵子我太忙了,的确忽略了你。既然你嫌在家 里闷,那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说着,他突然想到连惜刚刚的话,试探道,“想去上学?” “唔……”这会儿真要连惜说,她却又说不出具体的什么来了,“你觉得呢?” 她转了个身,半躺在男人的腿上,眼睛清亮地盯着他。 “怎么又问我?”叶文彰挑挑眉,“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不 会替你决定。如果你一定要一个意见参考的话,那我不建议你回学校。不是说不让 你念书,只是别回你那所大学念。” “为什么?我们学校可是国内有名的大学好不好……”连惜这次真的不懂了, 秀气的眉毛不自觉皱紧。 虽然打从大学开学她就因为一系列事情没有去过,但她毕竟在这个学校读了初 中、高中,多少有点归属感,自然不愿叶文彰这个“外人”瞧不起。 叶文彰看她的表情便知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了,马上便笑了出来。 “你别多心,我没有贬低你们学校的意思。你考进的那个C 大音乐系,不论教 师水平还是硬件设备都不错……” 他顿了顿,看连惜满色稍霁,又接着道,“只是有一点,那里的气氛太功利了, 你一定不会喜欢。” “……功利?”连惜愣了。 “嗯。”叶文彰点点头,大掌握住女孩的一头乌发,在手心里打着转,漫不经 心地说:“我去过一趟。也找人调查过。那边按月会举行各种比赛,都是由很多娱 乐影视公司赞助的,绝大多数学生都将精力放在那上面,为搏出位几乎疯魔。你说 你也不缺什么,何必去淌那种浑水?若真是想找个地方读书,我就带你回香港,或 者将来我们出国也一样。” 连惜暂时不想回香港,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叶家那一屋子人。 至于出国……她扯扯嘴角,只当叶文彰是在逗她开心。 平时在近郊走走,那个男人偶尔还会因急事要突然赶回来,更何况跨国? 但不管怎么样,他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连惜思索了一会儿,不上学就算了,反正读书那么辛苦,她也没必要了。倒不 如参加个俱乐部,学点东西什么的…… “啊!你帮我找个老师!”连惜忽然激动起来,坐直身抓住男人的胳膊便摇晃 起来,“还有教习场!最好是野外的!” “野外?”叶文彰疑惑,“你要学什么?打球吗?” 连惜神秘一笑,跪坐起来,凑到他的耳边,缓缓吐出两个字…… 空旷的绿茵场内——连惜身穿一身浅粉色运动服,外面套着军绿色的防护马甲, 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前面。而在她的身后,一个身姿笔挺眉目英俊的男人,正一手 提着枪,无奈笑着与教练说话。 叶文彰也算是服了这个姑娘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昨天她伏在他身边,说出的两个字便是:射击。 女孩家家的学开枪做什么?他当时便想问,可脑子里马上就浮现出了答案。 那座收不到讯号的大山,那些带着机枪疯狂追赶他们的匪徒…… 原来,这个女孩还没有放下。即使她当时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几乎把命都奉 献给了他,可她却还觉得不够。 所以,她来学枪,希望自己能在危急时刻保护他。 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叶文彰从来没有想过要谁去保护,更别提是一 个女人。 但当连惜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却欣然答应了。 就像他说的,他们是夫妻。夫妻一心,当可同舟共济。 当教练给连惜的枪支里上好子弹之后,便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若说到放枪瞄 准,这里大概没人比叶文彰更有资格教人了。 而连惜显然也是个好徒弟。由于从前在叶家学过些皮毛,因而上手很快。 叶文彰从后搂住她试开了几枪之后,觉得她找到状态了,就松开手要她自己来。 连惜迟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明白这不是真正的子弹,不会打死人,却还 是有点紧张。 叶文彰笑了,故意激她,“不是自己不敢开枪吧?怎么越大胆子倒越小了?记 得某人小时候还扬言要去打野兽呢。” 那也是连惜八岁时的事了。当时他在上射击课,叶大夫人准连惜去旁听。没想 到,她这个旁听的比他这个上正课的还“凶残”,等到一节课下来,拿着手里的仿 真枪漫山遍野追着兔子打。饶是没有子弹,只有气声,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老师怕她摔着碰着不好交代,教训了几句,她倒好,梗着脖子道,“这些兔子 算什么?我李惜是要打老虎的人!” 连惜想到从前,也没了退路,硬着头皮说:“谁……谁不敢了?!” 她一跺脚,猛地回过头,戴好耳罩,屏气凝神看向靶子。 三秒钟后,砰地一声!叶文彰和连惜都下意识地往前看。 子弹打上靶子了! 尽管只是堪堪搭了个边,可对于近十年没碰枪的新人来说,真是相当不易了。 饶是叶文彰也不由地回过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会儿她,抱肩调笑道,“呦呵, 还有点水平啊。” “那是。”连惜美得本来都要跳起来了,偏偏在叶文彰面前还得端着。 她扬扬脖子走回来,活像一只刚刚斗胜的母鸡,那小人得志的得瑟样真叫叶文 彰忍俊不禁。 男人突然也有了兴致,走到桌前随手捡起一把枪,嘎巴一声,利落地上了子弹。 那蕴含着无限男子气概的动作原本就够勾人的了,偏他还要回头对人邪邪地一 笑,黑色手枪在拇指上帅气地打了个转,问:“要不要来一场?” 连惜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胸口里有什么东西怦怦直跳,面上却强撑着不肯显 露半分,“哦?跟我比?那彩头是什么?” “若你输了,晚上回家跟我在浴池里再比一场……”比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 了。 连惜方才刹那的情动自以为不露痕迹,其实早落在叶文彰的眼里。不仅如此, 他还很快就起了反应。 青天白日的,还是室外,他竟就感到下腹处一片灼热。这对于从前冷静自持的 他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男人的欲. 望有时来得就是这么奇怪,毫无征兆。只要心爱女人的一个声音, 甚至是一个眼神,就能叫他们把持不住。 反正现在教习场里都被清空了,他也不怕人看到,可以尽情逗逗这个小东西。 他缓缓凑近她,一双眼睛里冒着莫名的光,手暧昧地在连惜的腰部摩挲着,声 线沙哑且低,几乎是用气息吹出来的话:“怎么样?或者游泳池也可以的……”他 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凑得更近。 这下,饶是连惜脸皮再厚也受不住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侧腰的位置好像被 什么顶住了! 她的脸色倏然涨红,这个老流氓!在这种地方也敢讨论这些! 她用胳膊肘出其不意地狠狠撞向身后的人,却见叶文彰不知是怎么动作的,便 轻松地一把格挡住。 连惜回过头,就见那个男人笑得一脸欠扁,低声道,“现在就想打?那可不行, 多留着点力气晚上用吧。” “你!”连惜咬牙切齿,“你就知道我会输了?!我问你,那你输了怎么办?” “我输?”叶文彰失笑。当然,这话听起来也的确像个笑话。 但看着连惜一副要冒火的样子,他终是没再火上浇油,放开钳制住女孩的手, 毫不在意地说:“要真这样,我悉听尊便。” “好!”连惜铿锵有力地说,眼里却极快地闪过一丝狡黠。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