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残期(1) 手术的事最后还是没有瞒过我爸妈,他们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冒这个风险,任凭 我说破了嘴皮子他们都是一个劲儿地摇脑袋,我无计可施地看了看萧逸,他也有一 张同样无奈的脸,最后还是他聪明,拖出了山羊胡医生,在医生的一番谆谆教导之 后,我爸妈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手术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能挽救他们宝贝女儿的 性命,要不然的话就真的只能两眼望穿秋水地求天求地求菩萨保佑了。 我爸在协议书上签字的那天,神情格外肃穆,像是在签一份国际条约一样,并 且一直和山羊胡医生了解我的情况以及手术的一些过程。我妈则是在我身边陪了一 整天,两个眼睛十一个小时没离开过我的脸,我被她看地那真叫一个心酸啊。 我住院那会儿,链会常来看我,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天的事,他只是 一再祝福我快点恢复健康,只字不提anya。有很多次我都想找anya问清楚事情的真 相,但是话到嘴边却不愿意说出来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其实绝大部分的因素是在 于山羊胡医生吩咐了每个来看望我的人,说绝对不能再让我激动了,要不然连手术 费都能省了。 我很少遇到这种风趣幽默的医生,所以在他的手下治疗我倒显得没那么紧张, 每次气氛一压抑,他就会说一些其他病人发生的趣事来逗乐子。我也真搞不明白他 这么个心脏科教授怎么会整天那么闲的来我房间里早逛三圈晚逛三圈的,那其他的 病人可真的要叫苦连天了啊! 医院的生活是非常无聊的,萧逸在我的劝说下又开始了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 他一下班就会来医院陪我,像个称职的保姆一样全心照顾我,晚上就睡在我对面的 那张床上。因为手术前有一系列的检查,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几乎被白天的检查弄得 精疲力尽,被护士送回房间的时候经常就是已经睡得死沉死沉的了,都是萧逸把我 抱到床上的,我有感觉。他双臂一使力,我就身轻如燕地落到了白色的床单上,继 续睡我的觉。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后,精神恢复得不错,于是就叫看护经常扶我到走廊 上溜溜。看护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的,说一嘴正宗的安徽话,听上去很 亲切,而且特喜欢笑,一笑就经常稀里哗啦的,于是我也跟着笑。她知道我过去是 个写书的“坐家”之后就嚷着要拜读我的大作,于是我就让萧逸给她带了过来,她 开心得跟捡到宝一样。我想十几岁的孩子比我们更容易让自己快乐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没有大起大落,时间就在我热切企盼那颗适合我的 心脏快点出现的闲言叨语中一晃而逝。由于医生治疗得好,我感觉似乎有点恢复朝 气了,不像刚进院时那般有气无力说话跟蚊子叫似的。在医生批准可以下地之后, 我会常跑去anya的病房外悄悄看她,她的情况似乎并不乐观,右腿一直会剧烈的疼 痛,有时候我在门外经常会有两个小护士从里面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边走一边说 什么“度冷丁量又要加了,这不跟吸毒一样吗?”另一个小护士就会表示惋惜地叹 口气说,听说她进院的时候是个很漂亮很光鲜的美人儿呢,真是可惜。 我听到这些话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那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可是 为什么我和她之间却隔着这么沉重的一道坎呢?回想这一年多来anya对我做出的种 种,我无法相信她身上流着的是和我同个男人的血,我们的性格是如此天马遥不相 及,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想到有什么事能让她对我如此深恶痛绝。然而现在当我看到 强忍着剧痛的她咬着牙含着眼泪饱受疼痛摧残的样子,我的心却一下子软化了。 anya的病情成为Paper 失踪之后的第二个结缠绕在我胸口。我明白要我一下子 不去恨她讨厌她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我永远都不会叫那个神秘男人一声爸爸,但 是我每次回忆起anya为了他对我大呼小叫,甚至不惜用卑鄙手法试图打败我的时候 我的心里就会有一丝冷冷的痛,我会想其实她也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罢了, 她做了那么多只是因为她担心我抢走她身边的人,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样的亲 生父亲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痛痒,就算她不力逼我消失,我也不会和他有什么牵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