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告白 不是对你无心, 只是在爱你的道路上, 我必须披荆斩棘, 可有你陪在我身边, 让我有勇气追寻。 电脑的萤幕闪了一下!又恢复死寂。林世骏诅咒了一声,又钻到桌子底下, 去弄那复杂的各色电线。 「我就说不必装电脑嘛!还让你忙了一个晚上。」桑琳站在书房门口,身上 穿著浅绿色毛衣及有墨绿格子的长裙,头发如丝缎般披下,显得十分雅致美丽。 但林世骏却不想看她,因为,她要去和别的男人约会耶!由於心中郁卒极了, 又不能明讲,他只能拿机器和工具出气,一想到连平日他拿手的专业技术都因而 失常,心底当然是愈来愈火大。 「今天你太累了,或许改天再弄吧!」她又试著建议道。 「我非弄完不可!」他恨恨的剪断两条线路,又将它们接在一起说:「你去 约你的会,别理我!」 他那是什麽口气嘛?根本就像个吃不到糖,在耍脾气的孩子。 这半年来,桑琳的生活之所以起了这么微妙的变化,主因全都在林世骏身上。 由最早的讨论音乐,到偶尔吃个饭,到他能自由进出她家,一切都是那麽自 然的在进行著,到最後,连她都想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了。 毕竟,一个只身在台湾的学生,想索求一点家庭的温暖,再加上他总是一副 单纯可爱的模样,完全不像从前那麽具有威胁性及危险性,谁又能忍心拒他於门 外呢? 再者,有他的日子显得既快乐又兴奋,让桑琳在日覆一日地上课、陪母亲去 医院,及不时相亲的单调生活中,有一种多彩多姿的充实感。 因此,她喜欢他来找她,也任由他来;只要他们的关系不要回到两年前那种 混乱又痛苦的情况就好了。 因为当他是弟弟,就不由得宠他、惜他,关心他的食衣住行种种,这种不自 觉的付出,远比她想像及预计的要多许多。 先前几个月,他们还避著罗凤秀,怕她知道後,又会说些难听话来阻止。後 来,林世骏的母亲或亲人由美国捎来一些花旗参、维他命和营养品之类的东西, 他一定全数往余家送,这才渐渐打动了老人家本来就很柔软的心。 「你这孩子的脑袋清楚了吗?有没有再一天到晚想著追女老师的事?」罗凤 秀说得很白。 「当然不了!那是我以前没见过世面。」他必恭必敬地说:「现在我满眼都 是年轻的女孩,哪会再看余老师那麽「老」的女人呢?」 「老」?!他竟敢说她老?桑琳在旁边听到这种污辱她的美的话,气得差点 没揍他几拳,这个学生果然欠教导。「老」这个字她可以说,他却得乖乖藏在肚 子里才对! 林世骏伺候爷爷惯了,很会讨老人家的欢心;加上罗凤秀原先就很喜欢这个 俊秀聪明的男孩,所以才慢慢没了戒心。 从此,他便把余家当作自己家,常跑来吃饭,起初还会拉著杜明峰来作陪, 作为障眼法,现在则全无顾忌。 「阿骏,你心里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了?」杜明峰心生疑窦,不免好奇的问: 「你该不会是又要「追」余老师了吧?我可警告你,此路不通喔!」 「你看我像吗?我自己身旁的女孩都应付不完了,哪还有心力去「追」桑琳?」 杯世骏说。 「那你干嘛天天往她家跑?」杜明峰说。 「我们不是说好要「养」她的吗?其实不必等她老,我们现在就可以照顾她, 像亲人一样,这才不枉我们曾经「迷恋」过她的情分。」林世骏笑嘻嘻地说。 没错,是亲人。现在罗凤秀已把他当成儿子看待,虽然他的目标是女婿,但 他会好好的隐藏住真正的企图。 杜明峰自然没他那种心,几次後就不想陪一位唠叨的老太大吃饭。这更可证 明杜明峰的倾慕只是一种过眼云烟的「伊底帕斯情结」,而他才是真正恒久的爱 情。 因为有桑琳在的地方,就是他快乐的泉源,两年多来,这种感觉不但没变, 还有增无减,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但不是今天!今天她将去赴一个男人的约会,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简直让 他痛苦而死!「噢!」他心一慌,头竟撞到桌子。 桑琳连忙蹲在桌前,看看他的额头有没有红肿。又忽然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橄 榄绿毛衣肩部有散断的线。 这是她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桑琳不禁问:「衣服穿破了还不知道吗? 脱下来我补一补,免得洞愈来愈大。」 林世骏默不吭声,人却站起来照著她的话做。结果,毛衣一脱,桑琳马上尖 叫一声,因为,他的上身什麽都没穿,露出了光溜溜的胸膛。 她立刻避开视线,将接过的毛衣遮在脸上,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连件内 衣都不穿?」 「舒服呀!我喜欢这件毛衣贴身的感觉。」见她那可爱又好玩的样子,他的 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才怪!还不快穿上,万一感冒就麻烦了!」桑琳把毛衣丢过去,转过身说 :「毛衣直接接触到皮肤,很容易引起过敏反应,最好有一层棉质衣服穿在里面 比较好。」 後面发出一阵窸窣声,只听他笑著问:「看你睑红成那样,是没见过男人裸 体吗?」 「笑话,我几岁了?我准备上小学时,你才刚出生呢!我什麽东西没看过?」 桑琳不服气的以老卖老道:「你少人小鬼大了!」 林世骏停下穿毛衣的动作,本想再吓她一下,罗凤秀却在外面叫,「桑琳, 赖先生来了!」 桑琳藉机走出去,不再和他鬼扯瞎闹。 林世骏则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既然那家伙姓「赖」,嘿嘿!那管他是不 是王子,等一下绝对会成了一只惨不忍赌的癞哈蟆! 赖建仲是罗凤秀的牌友介绍的专科讲师,比桑琳大四岁,一心有成家的打算, 所以一见到端庄秀美的桑琳,态度就十分积极。 他有著标准的中等身材,斯文的脸上架著一副眼镜,看起来成熟稳重,谈吐 也合宜。由负面条件来删除的话,不酗酒、不赌博、没有暴力倾向……似乎没什 麽好挑剔的,桑琳当下决定试著和他交往看看。 但前後加起来,他俩认识也有两个月了,感情却没增温,也没有产生火花。 「头几次不准,一定要再仔细观察,才能看到好处,所谓日久生情嘛!」巴 不得她赶快找到归宿的罗凤秀这麽说。 客厅里,罗凤秀正热心地请客人吃水果。 赖建仲一看到她便站起身说:「桑琳,希望没让你久等,你这套衣服好漂亮 呀!」 桑琳正要道谢,冷不妨後面有个声音说:「你的意思是衣服漂亮,人却不好 看吗?」 「当然不是,当然都好看!」赖建仲赶快解释,两眼打量著桑琳身後那名高 帅的年轻男孩,不知他是何方人物。 「我来介绍。」罗凤秀笑咪咪地说:「这个林世骏是我们桑琳的学生,X 大 的高材生喔!」 「哦?没想到桑琳的学生都这麽大了,真是失敬失敬!」赖建仲一听,马上 松了一口气,堆著笑睑说。 「他是来帮我装电脑的,可惜没有成功。」桑琳解释著。 「装电脑?」赖建仲一意想邀功,「唉!这我最在行,就让我来啦!无论什 麽型的都难不倒我。」 「感谢老天,我终於碰到救星了!」林世骏假惺惺地说:「我已经弄了好几 个钟头都不行,看来还真的得找专家,那就全靠你了!」 桑琳瞪大眼睛心忖,阿骏是不是吃错药了?他自己是资讯系学生,又是做电 脑生意的,不会装电脑,还有谁会? 况且这是他的专业,他向来讨厌别人罗唆,怎么现在会卑恭曲膝地去巴结一 个门外汉呢? 桑琳正想质问,正巧电话铃响,是对面的张伯母正三缺一,要罗凤秀过去打 牌。 她只好看著笑得很夸张的林世骏,将脱下外套的赖建仲带到书房去。 等送走母亲回来,只见林世骏正闲闲地坐在沙发上喝茶,一脸的享受。 桑琳一掌就拍下他的二郎腿,「你在搞什麽鬼?他明明是来请我看电影的, 怎麽会变成在帮你弄电脑呢?」 「所以你就可以知道你在他心里的分量还不如一台电脑。」林世骏振振有辞 的说:「你没听过「电脑寡妇」这个名词吗?这种男人是不能嫁的,他们既冷漠 孤僻又不合群,宁可抱著电脑睡觉,让你整日以泪洗面,过著悲惨的非人生活。 如果你嫁给这种人,到时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够了!别要嘴皮子,我的婚姻还不必你来操心。」桑琳说著走到书房,看 到赖建仲已卷起衣袖,爬在桌底,勤奋地研究著。 「你还可以吗?若不行就不要管它了。」她好心的提议。 「没问题,我快抓到问题的症结了,再一会儿就好。」他歪著脖子说。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赖建仲在书房忙得满头大汗,林世骏则在外头又煮咖啡又弄点心,一边还和 桑琳闲闲的聊起天来。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她终於忍不住问:「我就不信赖建仲的技术会比你 好,你到底动了什麽手脚?」 林世骏露出大大的微笑说:「我不喜欢他,尤其讨厌他和你约会。」 「这不关你的事!」奇怪的是,她并不生气,只是做做样子骂人而已。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事。我并不觉得那个赖……呃!适合你。」他的表情很 无辜。 每次都是如此,该训他一顿的时候,她却老想笑。桑琳无奈的板著脸孔,「 你也闹够了吧?再下去,可能整个电脑都要报废了。」 林世骏这才懒洋洋的站起来,由口袋中拿出几个金属零件,顽皮地眨眨眼, 再走进书房去解救那个倒楣鬼。 桑琳正想绽开笑颜,可那笑却又僵在唇边,人也若有所思。真奇怪!他老是 介入她的生活,迂回却又别有用心,她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可她却不想阻止,还很任性的投入其中,只是……再这样下去会如何呢? 电话响了,她才接听,那边的张伯母已惊慌地喊道:「桑琳,你妈昏倒了! 她牌打到一半,就两眼翻白……」 「我马上过来!」她丢下电话就往里头大叫:「阿骏!我妈昏倒了!我得去 张伯母家,你快去叫救护车!」 林世骏火速冲出来,「救护车恐怕还太慢,我们直接送她去医院!」 「可是她好重……」桑琳已经急得语无伦次。 「我有的是力气!」说著,他已经冲下楼梯。 屋内人空空的,只留下衣衫凌乱的赖建仲弄不清自己是该留下、回家,抑或 是追到医院去? 总之,这完全不是他预期中的约会,好怪异呀! ☆ ☆ ☆ 罗凤秀再一次血管阻塞,手术直进行到天亮才结束。医生神情疲惫地走出来 叮咛道:「她的年纪太大了,能不能熬过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桑琳的眼泪当场就流出来,她感到好无助,但瞬间就有个人环住她的肩膀, 那感觉既温暖又坚强。她不禁看了陪她熬了一夜,已生出胡碴的林世骏,她直到 人轻轻的靠上去才能顺畅呼吸。 林世骏有照顾爷爷的经验,所以打理起医院的各项事物都很熟悉,桑琳便全 权交给他,自己则专心照顾母亲。 罗凤秀的复原情况比医生们预估的要好,她清醒後第一句话便说:「我可是 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那些小鬼没那麽容易就抓到我……」 话虽如此,这次仍不太一样,罗凤秀变得极为衰弱,有时还必须使用呼吸器 才能安心入睡,以免在梦中不小心忘了呼吸。 桑琳请了一星期的假,再接连著寒假,她有足够的时间照顾母亲。 林世骏则无论课业、事业再忙不过来,晚上仍坚持来换班,他甚至把杜明峰 也抓来当差,让她能回去休息。 余家的亲戚不多,大陆的太远、台湾的又太疏,有紧急事时也只能靠自己。 另一个到医院的常客就是目前猛追桑琳的赖建仲。此刻正是献殷勤的时候, 他当然不能放弃。桌子墙角那些鲜花和营养品,有一大半都是他送的。 罗凤秀大概也自觉到自己来日不多,所以特别喜欢看到他,那感觉就像是女 儿的终生有所托般,因此说话的语气就如丈母娘对女婿般,谈桑琳的脾气、谈婚 礼、谈未来……常常要等到桑琳出口打断才停止。 赖建仲当然暗自窃喜,他甚至盘算著,若余伯母有个万一,他是否能和桑琳 在百日内结婚? 林世骏自然是暗自著急,他知道桑琳孝顺,又想报养育之恩,她会不会在母 亲快要面临死亡的压力下,糊里糊涂就出嫁了呢?不行!桑琳可是他的呀! 他再度恨起自己的年龄太小,他今年虚岁才二十一,唉!为什麽地球不能再 转快一些,地心引力不能再强一些? 如果有一种机器,能让他的一天飞快成一个月,那麽只要七十二天後他就能 大过桑琳,他会立刻带她走进教堂,过著比翼双飞的日子。 如果,吃一种药,能加速他的老化…… 如果、如果……想了半天,他甚至还没开大三呢! 他看得出桑琳并不爱赖建仲,她之所以和他在一起,不过是安慰濒临死亡的 母亲而已。 一个四月的晚上,杜明峰被林世骏找来医院,他现在是个有名气的歌手,没 事出门总爱戴鸭舌帽和墨镜,深怕被人认出。 「不够!明眼人还是会看出你来。」林世骏丢给他一顶滑雪帽,遮住整个头, 只露出两只眼睛。 「妈的!你确定吗?若是惹上警察,我可就「大红大紫」没脸见人了。」杜 明峰说。 「错了!这种知名度才酷哩!」林世骏调侃道。 「你老弟还真是来一个「杀」一个咧!你不累我都累了,有时候我心里还真 是不平衡呢!」杜明峰不悦的抱怨。 「废话少说!」林世骏用力拍他的头一下,「我已经用三首歌做代价了,你 还敢喊亏?」 「我说的是桑琳,是我先的……」杜明峰欲言又止。 「拜托!你那是恋母,我才是恋爱,请你记清楚这完全是两码事好不好?」 林世骏冷冷地说。 杜明峰还想再说些什麽,林世骏已经替他套上滑雪帽了。 此刻,正是桑琳奉母亲的命令送赖建仲回家之时,他们会按惯例先穿过医院 旁的一座公园。 这一带住宅少,加上气温降低,所以一入夜,四周便没什么人,正好方便他 们两人「作案」。 那个一看就让人讨厌的赖建仲果然坐在长椅上,正口沫横飞地在高谈阔论, 完全不顾桑琳的疲累,及环境的不安全性。 哼!真是标准不为人著想的大男人主义者! 桑琳又打个呵欠,她白天上了四节英文课,刚刚又陪母亲聊天,早已没力气 开口了。 突然,由树丛後头窜出两个蒙面歹徒,全是一身黑衣,手上拿著两把形状奇 特的利刃。 这种场面电视上是常演,但桑琳没想到自己竟会亲身碰到,因此有一种在作 梦的不真实感,连尖叫都忘了。 反而是她旁边的赖建仲先歇斯底里地嚷了起来。 他的叫声彷佛更刺激到歹徒,矮的那个立刻冲向前,把刀抵在他背後,用极 尖的声音说:「敢再喊一次,我的刀就刺到你的心脏里啦!」 赖建仲吓得赶快把肚子前面突,深怕歹徒下手。 高的那名歹徒也同时抓住桑琳的手,但她并没有害怕,还很镇静的说:「你 们到底要什么?要钱我们会拿出来,可千万别伤人命,那会判重刑的!」 「钱!」高的歹徒用刀指著赖建仲说:「全拿出来!」 「求……求你们,这里有我这个月的房贷,如果给你,银行就会抵押我的房 子呀!」赖建仲几乎下跪的哀求道。 「那是你家的事!钱包丢到地上!」矮的歹徒大叫。 「我……」赖建仲还在迟疑,身子就被推了两下。 「快点给他们!命要紧,钱还能再赚!」桑琳著急的催著。 这时高的歹徒已经不耐烦了,向前走几步想亲自动手。他本来将桑琳抓得很 紧,趁此机会她用力的反撞他,人马上就往树丛飞奔。 可才没跑几步,又被人拦腰抱起,她一时火大,以细细的嗓音骂起来,「你 们年轻力壮,有头有脑的,干嘛不好好念书,或找份工作来做?你们无父无母吗? 竟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不怕伤家人的心吗?如果没有钱,可以用各种途 径寻找帮助,而不是用抢劫的方式——」 唉!老师就是老师,在这种紧要关头,她居然还发表长篇大论,林世骏不禁 轻笑出声。 另一头的杜明峰已经快要吐血了,女朋友试著逃跑,赖建仲不趁乱反击,竟 然还先趴到地上,企图拿回他的钱包。 实在输给他了!杜明峰也懒得再理他,急忙走到树丛里,看见林世骏正抱著 骂人的桑琳。 桑琳一见到他,骂人的话语戛然而止,「你……你把他怎麽了?」 「能怎么样啊?他正在捡他的钱。」杜明峰恢复正常的音调说。 「喂!赖建仲,你快来救我呀!」桑琳又扯著嗓门急呼。 那边的人才恍如大梦初醒般,「桑琳,你忍一忍,我立刻去叫警察来!」 脚步声竟杳杳走远,桑琳几乎为之气结,拜托!他叫她忍一忍,是要忍什麽? 她正要开口再骂,矮的歹徒竟说:「这人真没种,连女朋友也不会保护,等他叫 完警察就太晚罗!」 高的歹徒则放松桑琳,似乎对她并无恶意。 她开始怀疑,冷不妨拉下矮的歹徒的帽子,一看竟是杜明峰! 那高的就不用说,他自己已把帽子脱下,露出一张熟悉的睑,眼亮晶晶的、 嘴笑嘻嘻的正看著她。 桑琳火冒三丈的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猜桑琳现在最想找的是一根藤条,想来揍我们用的。」林世骏小心地说。 「别看她身材娇小,藤条可是轻轻地举起,重重地放下,嘿!她打人才痛呢! 我可是有英文作业没交,被打五下的经验呢!到现在都还馀悸犹存。」杜明峰故 意呼呼手说。 「我看我们最好把手心伸出来。」林世骏还不怕死的逗著她说。 「你……你们到底在搞什麽鬼?」桑琳的怒气终於爆发出来。 「是林世骏出的馊主意,我是被胁迫的。」杜明峰赶忙试著洗刷他的清白。 「错了,你是接受我的利诱才对。」林世骏又说:「你快回医院照顾余伯母, 免得她叫不到人。」 「唉!一下是歹徒甲,一下是护土乙,又没钱赚,做人真难!」杜明峰把从 戏剧组借来的假刀藏在衣服里,喃喃离去。 桑琳仍是一头雾水,一肚子的气,她恨恨的瞪著林世骏。 「你可以打我。」他掌心向上,可怜兮兮地说。 「为什麽要用假抢劫来吓我?你们还嫌我最近受的罪不够多吗?」她生气的 拍掉他的手。 「桑琳,对不起!」林世骏试著消除她的怒气,「我只想向你证明赖建仲并 不适合你。伯母一直说他忠厚老实,但忠厚不表示可靠,老实也不能带给你快乐。 像今天晚上,他遇事慌乱,胆小怕事,甚至弃你於不顾,这种男人你能嫁吗?」 「我说过,我的婚姻不关你的事!」她咬著牙说。 「有关的,一直都是有关的!因为……因为你始终是我最爱的人,你始终在 我心中占有最重要的位置。今晚若换成是我,我一定会为你拚命。为了保护你, 我可以流下最後一滴血都甘心!」他再也压抑不住的倾诉他心中所有的爱,「桑 琳,我不能忍受失去你,失去你就好像在我的心里挖个大洞,我的心都变得空虚 了!在这世上只有我最知道你、最怜借你,再也不会有其他的男人比我更爱你了, 你难道真的无法感受到吗?」 桑琳感到双颊一阵潮湿,这才发觉泪已潸潸流下。两年前她拚命排斥拒绝的 感情,不但未曾消退,还蕴生出更大的力量,像反扑般的排山倒海朝她而来。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眼前看出去的是,泛在水雾中的夜色、迷蒙的树林、淹 晕的高楼;而在她身後的是,她这一生中得过最深、最浓、最纯的爱,这股爱意 像是极柔极美的丝绸,沁暖温香地包围著她,是一个女人所能拥有最华丽的感觉。 问题是,她有勇气去享受吗?桑琳痛苦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们是不可能 的!」 「你告诉我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但它们并不全是对的。比如你说我很快会改 变,但三年了,我爱你的心意只有愈来愈坚定。」 他再举证道:「为了你,我跑回台湾念大学;为了你,我努力读书做事;为 了你,我总是心痛,因为你的无情。桑琳,我知道你其实也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为何要说出呢?!为何要将那些危险又大胆的热情说出来…… 远处传来警车的呜笛声,闪光隐约可见,桑琳推著他说:「一定是赖建仲去 报警了,你还不快走!」 他们像逃命的雌雄大盗般遁入黑暗中,脚步未曾慢下或停歇,就怕敌人靠近。 跑了几分钟後!桑琳几乎喘不过气,林世骏乾脆抓住她的手,直到出了公园, 来到大马路为止。 「你看,赖建仲并没有不顾我,他只是使用比较理性的做法。」她捂著胸口 说。 「你还替他说话?好在歹徒是我,不然就算警察来也没有用了!」他皱著眉 说。 「你根本没有必要费心演这段戏,我一点也不喜欢赖建仲,只是还没时间对 他说明而已。」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桑琳,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去找别的男人了,你的生命及生活里就只有我 好不好?」他恳求著。 巷道好长,路既深又远似无尽头。桑琳开始往前走,不!她需要静下来想一 想,此时的她,心与理智各有不同的方向,它们争著吵著,就是不能平衡及决定,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把一切厘清。 林世骏陪著她走,他开心的暗忖,至少这次她没有断然的否决他,没有像上 回那麽伤透他心的毫无转圈馀地,让他直坠深渊。 夜愈来愈冷,透著春寒,有清明时节哀愁的雨味。 不知过了多久,桑琳突然开口道:「孙慧芬老师离婚了,我提过吗?」 「没有。」他回答。 「是上个月的事。」她说:「她和先生结婚五年,表面恩爱,私底下却有许 多矛盾。想当年他们也是爱得轰轰烈烈,先生甚至不顾父母的反对而娶她;结果 五年後,先生却站在父母那边,绝情到判若两人。你说爱情能恒久吗?」 「我相信我是恒久的。孙老师的离婚只告诉我一件事,就算是年龄适合,也 不能保证幸福。而且在我离开洛杉机,回到台湾时,早就坚持站在你这边了。只 要能和你在一起,任何人事物都不会迫使我们分开。」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家家的灯火由明转暗,四周更寂静,久久才有一辆车经 过。 「我们若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呢?」桑琳低声问:「因为你的事,我 曾收到一封黑函,上面骂我诱惑学生,残害民族幼苗,罪孽深重……」 林世骏震惊极了,愤恨难当地说:「是什么人如此恶劣且没有口德,他妈的 该下十八层地狱!若说「诱惑」,应该说是我诱惑你,而不是你诱惑我!什麽民 族幼苗,简直难听死了!」 「这还只是起头呢!如果我们逾越了师生情谊,不顾年龄差距谈起恋爱,舆 论还会更可怕。而我因为比你年长,错便会全在我身上,你想过吗?」她介意的 不只是年龄,还有所有的压力啊! 「说实在我从没想过,因为我一直认为错全在我,若是我们相爱有错的话,」 他动情地说:「我愿意也预备扛起所有的责任。我会以性命来保护你,他们丢石 子,打到的只会是我;他们拿刀子,刺到的也一定是我,我绝不让人伤你一分一 毫。」 「阿骏!我不是教过你,不能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吗?」桑琳又有流泪的冲 动了。 「对你,我不想保留任何东西!」他倔强地说:「你老说我小,对!我表面 是二十一岁,可在我的内心,我已三、四十岁了,我至少比那个赖建仲懂得爱、 有担当,年龄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兀自亮起。前面还有路,假如不停,他们可以走到 山里,甚至去到海边,把鞋子走破,把人走死。 绿灯亮起,他们慢慢踱过去,像是到了某个彼岸。 「阿骏,我并不完美,这些年来你应该也看见了,我不值得你倾命来爱。」 看他想开口,她立刻阻止他,「你说你诱惑我,说不定真是我有问题。我常在想, 是不是我的举止中有什麽邪恶的东西,才会让你沉迷到无法自拔,毕竟我是老师 ……」 「桑琳,我懂「诱惑」,从十四岁开始,就有女生想诱惑我。而你和她们完 全不同,你只要像一阵风行过,根本不必看我一眼,就足以让我爱上你。」他迟 疑了一会儿又说:「我本来是不想提的,但我又真的很想对你说清楚。若说到女 老师诱惑我,那是孙老师,不是你。」 桑琳停下来,惊异地望著他。 「每次看到你这种表情,我就觉得你应该比我小,很多事还等於无知。呀! 先别抗议,」他急忙又解释道:「你没注意到吗?孙老师特别爱带男生班,她上 课时声音特别嗲,眼睛老用瞟的,长发甩呀甩的,一有空就教我们念情诗。她教 我国文两年,动不动就找我谈话,还叫我写诗给她……虽然我才十七、八岁,心 里却很明白我算长得不错,也曾吸引过一些女老师。但桑琳,那不是你,你和她 们完全是两回事。所以当你说孙老师离婚时我并不意外,我早就猜到她过得并不 幸福。」 「你们这些男生,竟然这样批评老师?」她不禁摇摇头。 「我没有批评她,只想强调一件事,当我说爱你时,既不天真也不幼稚,而 是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心来待你,我脑中想的全是要娶你及与你长相厮守的事。我 不是一直都很努力吗?我试著融入你的生活、接受你的想法,拚命赚钱……我做 了那么多,如果你再不感动,那就真是太铁石心肠了。而我呢?恐怕只会做到老、 做到死,永远可怜……」 桑琳站定,看著他期待的眼眸,叹口气,又继续往前走。 远远的大楼有一座钟,标明此刻是深夜三点十分。两人都不觉得累,因为他 俩的心在拔河,赌的是人生,一旦下了注就收不回。 大楼虽然栋栋都是漆黑的,但有些二十四小时的店却给了他们温暖及光明, 陪他们在这漫漫长夜倾谈著、辩论著。 有电话亭时,他们会拨杜明峰的号码,而他会在电话那头说他们疯了,最後 再加上一句医院没事,叫他俩有话慢慢讲,千万别自相残杀。 渐渐的有地工、有些车陆续出现,天不再是沉沉的墨黑,东方出现了淡淡的 霞影。他们经过一座公园,和晨跑的人打著招呼。 突然,桑琳扶住一棵树,接著脸都皱了起来,「我的小腿抽筋了!」 走太久的结果是好痛好痛!她紧抓著林世骏的手臂,那痛似乎要撕裂她的肌 肉般。 「坐下!」他安置好她,将她的腿伸直,扳开脚掌。 「好些了。」她虽这么说,泪水却已挂在眼角。 「早告诉过你,教书的人要多按摩双脚。」他蹲在她面前,手指轻轻按著她 的小腿肚,一圈又一圈,缓和著那僵直的感觉。 他的手带著粗糙,赤裸地滑过她的肌肤,感觉像一团火,燃断了所有疆界与 障碍,只剩下他们彼此间的亲密。 她抬起眼看他,他也正凝望著她,眼眸内只有纯真的爱。没错,她曾经动心、 曾经萦怀,她知道自己再也碰不到如此心意相属的男人,她能让他愁怅而去,悔 恨以终吗? 她伸出手,摸著他的脸颊说:「阿骏,这不只是玩火,你要想清楚,那火焰 虽然灿烂美丽!却可能会将我们焚得尸骨无存。」 「我知道。」他说的斩钉截铁。 「这也不只是掘一口井,享受那甘醇的水,事实上,那结果有可能是足以埋 葬我们的地狱深渊。」她又说。 「我知道。」他仍然言简意赅的回答。 桑琳再也无法说什麽,只能扑到他怀里,像女人对她所爱的男人般的依恋和 顺服。 林世骏激动地拥著她,她的娇小在他强壮的胸前,多像是个易碎的瓷器。他 吻著她带著花香的发,眼角不禁微湿。 天已大亮,他们整整走了一夜,穿过半个市区,才做出决定,她将不再抗拒。 ☆ ☆ ☆ 罗凤秀动手术後,呼吸方面受到影响!常需要靠机器辅助。两个月後又不幸 得到肺炎,治疗速度极慢,不时陷入深度昏迷,医生都提醒桑琳要有心理准备。 六月底,罗凤秀因一口痰除不去,呼吸衰竭,结束了病痛折磨的生命。 桑琳悲痛已极,就算不管那无解的身世之谜,她仍是桑琳唯一知道的母亲呀! 母亲疼她爱她,是她过去和未来的一座桥,如今桥断了,相视皆茫然。 「现在我才是真正的孤儿。」她像个小女孩般的说。 林世骏却设法替她盖一座新的人生桥梁。他因为有处理爷爷丧事的经验,所 以大小事都由他安排,虽然对外声称他是罗凤秀的乾儿子,但仍有几次被不熟的 人误认他为女婿。 他和桑琳的恋爱谈得很隐秘也很低调,在这件事後,两人的默契更好,将他 们的缘分当成是命中注定的。 杜明峰是了解内情最多的人,对这段师生兼姊弟恋,他抱著爱护及祝福的心 情,没事就警告林世骏,「你给我好好待桑琳,若她有一点委屈,我一定饶不了 你!」 「那我八成是神智不清了,你就算杀了我也不冤!」林世骏开玩笑地回答。 另一个知道的人是吕云,她则是持保留的态度,不赞成也不反对。还当著林 世骏的面说:「我看你最好再去做一下心理辅导。」 「花钱叫人听我的童年?省省吧!」林世骏一口回绝。 吕云是结过婚的人,想法比较实际且深入,她曾私下问过桑琳说,「你和他 ……呃!有没有「性」……关系?」 「你好无聊呀!」桑琳红著睑说。 「我只是要确定,林世骏不是只想找个年长的女人翻雪覆雨一番。」吕云怪 声怪调的说:「若是如此,他找你就找错人了,你的经验搞不好比他更少哩!」 「拜托别用有色眼光来看我们。」因是朋友,桑琳也不生气的解释道:「我 们和一般情侣没什么两样,你少拿出这种没见过识面的嘴睑。」 「先不说「外患」,你有没有想过「内忧」?」吕云仍不放过她,「你比林 世骏大六岁。每个人都知道,女人是不经老的,三十岁以後就会开始走下坡。等 你四十岁时,林世骏才三十四,你色衰,他正当壮年,难保他不会被年轻的女孩 勾走。再来,还有更可怕的更年期,到时你根本满足不了他,怎麽能保证说你们 可以白头偕老呢?」 老实说,桑琳从没想那么多,因为,眼前就有数不清的问题要应付,他俩能 不能结婚都成问题,谁还去管到了更年期时能否相守幸福呢? 总之,一旦豁出去,就只能硬著头皮大步往前走,过著类似没有明天的日子, 数著太阳升太阳落,享受其中爱情的甜蜜罢了。 八月,林世骏回到洛杉机父母家,他们便开始尝起两地相思的滋味。 九月秋阳下,他们循著所能找到的资料,来到偏远山腰的一所孤儿院,打探 有关桑琳身世的线索。 孤儿院淹过水、失过火,院长又换了好几个,二十七年前的相关文件早就残 缺不全。新院长说:「你是弃婴,医院、社会局和卫生所都没有任何纪录,要找 出你血缘的亲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你的父母主动想寻你。」 可若要寻,当初她也不会被随意丢弃,连一点蜘丝马迹都不留了。像古代, 好歹还会有个玉佩、手环之类的信物,以备将来相认之用。而什么都没有,就是 表示存心不要她,当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个女娃儿的存在,所有的思念、好奇或内 疚都不必有。 桑琳感到非常难过。 林世骏牵著她的手说:「你想出去走一走对不对?」 他们漫步在山林小径。台湾的秋天,虽然没有枫红叶落,但也隐隐有盛夏後 的寂寥。 「你有我,所以此生永远不会孤独。」他看著她认真的说。 「我其实早就预知此次是白来的。」桑琳老实说:「我反而有点怨母亲,为 什麽她要说出这秘密呢?她不会就当我是她亲生的不就好了吗?」 「也许她希望有一天你的亲人会来认你。」他说:「不过目前请你忍一下, 只能有我这个「亲人」了。」 本想让她破涕为笑,但她却仍然眉头深锁,「你有你自己真正的亲人,他们 会反对我们的事情。」 「你放心,我从小到大还没有做不了主的事,我会说服我的家人接受你。林 世骏很笃定地说:「等我大学一毕业,我们就到美国,抛开一切人事的纷扰,就 我们两个。」 「你继续读书,我做事赚钱,还顺便照顾你,就像现在一样。」她也很期待。 「不,你也读书,反正我们存了一些钱,暂时够两个人用了。」他计画著美 好的前景。 走到一块小小突出的石崖,对面山岚轻飘过来。桑琳试著抓住那轻烟,「你 记得我们上回看的一篇文章吗?它说好的爱情会令你愈来愈宽阔;坏的爱情却让 你的世界愈来愈狭窄,到最後只剩下屋檐一片,冷得发抖。」 「我们是属於好的爱情。为了你,我写歌创业,早早开创了自己的天地,由 你而看到整个世界。」他立刻说:「我觉得生命是从未有过的丰富美丽。」 「可在世俗里我们是坏的爱情,很可能被逼得无立锥之地。」桑琳低声说。 「那是他们不懂,我们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似在保证。 山岚拂上她的睑,她的晶眸在露冷中有著绝美的光彩,他低头轻吻她微启的 唇。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纤腰感受到他欲望的力道,像是在海洋中摇荡般的昏 眩。 「前年暑假你不理我时,我曾经有个希望,」他紧抱著她又说:「我希望发 生一场战争,让你成为我的俘虏,任我拥有你,让你完全无法拒绝,只有听命於 我。」 「傻瓜!」她笑著说。 「我甚至有性幻想。」他也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那爱慕是纯心灵上的呢!」桑琳瞪善他说。 「我当时是十八岁,又不是十岁,生理上早就是男人了。还记得我写给你的 信吗?每天早上起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夜阑人静时想到的也是你,你以 为那代表著什麽意思呢?」 「不要再说了!」桑琳笑著打他,「你们男生都很恶劣,连你也不例外!」 她的双颊被风吹红,林世骏用力吻了一下,两人又陷入深深的忘我热情中。外面 的世界,在极遥远的山外。 -------- 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