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1) 四喜在乡下的时候,已经念到高中。四喜并不念书的料子,但是四喜写的一手 好看的钢笔字,因为喜欢上语文课的于老师所以尽了心练一手好字,那是个皮肤白 皙眼睛细长近乎病态的男子,说话文绉绉,有很多忸怩的小趣味。因为在师专毕了 业究竟是留不下来,分到地方上教书,所以总是怀才不遇的样子。 四喜不懂,错会了那是忧郁的意思,和感情牵上了干系。 于老师一般人是看不上的,大约是四喜长的并不难看,所以上课时常常叫了她 起来念书,四喜的口音不重,念起来颇有些戏剧的味道,这样的语言修为完全是于 老师的教诲。 四喜她爸的意思是,女子原本是不需要念那么多书的,地方上念书念的最多的 是李一牙的小女儿,人家已经去了美国,读到博士,书念的那么好,自然是有过人 的地方。 四喜的爸说,没有用的,李一牙的姑娘都长的丑,最丑是这个老幺,个子都不 过1 ·54,瘦,还略驼背,近视。四喜没有去过美国,知道是有钱人聚居的地方, 那比城里又不知强去多少,他们村上的许潇潇是到了北京回来时据说是阔了,长的 美了很多不说,带了的东西也是成箱成萝。 四喜她爸很久都闷闷不乐,说是许潇潇不外是在那里被个台湾人包,充其量是 个二奶,立不上名目的姘头,可你看她当然是自己把自己正经当人了,那两个骚眼 睛现在都是立起来的看人。 四喜她爸看了四喜一眼,说,将来的前途你是要自己奔。 四喜在家也是有些娇养的,暑假便上城里去投奔她哥。经年不见,哥哥三多显 的黑瘦而老,倒是她嫂子越加白嫩,两人在城里租了小门面开个火锅店。 哥哥见了四喜,先叫嫂子弄些吃的,四喜因为饿,多吃了一碗,洗碗的时候, 听见嫂子低声嘀咕:“我们家哪里禁得住这样吃,你那妹子细皮白肉是个娇养惯的, 倒说说能作啥?”四喜原不过是来看看,听得这样说,心里就难过起来。 她哥哥是个镇不住老婆的人,虽然是发了脾气,赖不过老婆三下五说的,也是 没有办法。四喜帮着在小店里洗菜、传菜,倒是伶俐,偏生她嫂子冷眼瞅不惯,隔 三岔五说些风凉话抢白她。 终有一天,哥哥问四喜,愿不愿出去做事,四喜听出弦外之音,便问上哪里, 三多说你嫂子给你在个发廊找了个洗头的差事,也是托了人的,你要去了便好好作, 不要挑三拣四怕苦了,出来便是这样子都是要吃苦受累的,若是捱得下来又是不一 样。 四喜听了爽快答应了,吃饭的时候用一双眼睛瞪牢了她嫂子,她嫂子看的不自 然,问:“你看个什么。” 三多方知道妹妹是个倔强硬性的人,那样的眼神任谁也受不住。 四喜去的发廊叫“娜娜”,听起来倒象是法国妓女的名字,透着轻佻、不正经。 老板于娜娜说是正经上广州学了美容美发的,还有毕业证书,以及和一个二毛子的 老师的合影,于娜娜说是法国人。虽说法国是胜产华服、香水以及美女的圣地,但 是那个导师实在是没有气质,倒象是前来淘金的俄罗斯人,以前流亡中国的落魄白 俄就是那种怏怏不乐的眼色。 不过有一次于娜娜把个客人的脸作到过敏,几乎毁容,她也就不再吹,但是好 歹里头的小姑娘个个有红似白颜色鲜艳,来洗头、作脸的女人看着也指望自己人老 珠黄却可以这般起死回生。其实完全是个年龄的问题,于娜娜招的洗头小妹没有一 个超过20的,另外作脸的几个年纪略长又另有一番风情。 每天给客人按摩头手肩膀外加脖子,四喜直觉得自己力大无比,碰上客人不老 实用言语撩拨的“妹妹,这里,哎哟,哎摇。”叫的淫荡的很,四喜只当听不见, 若是着了恼,自管在他肩膀上狠狠摁两下,搓揉的骨头“咯咯”脆响,耍个伶俐的 眼风,那个喜欢白日宣淫的爷就自然收声不叫了。 于娜娜有一次仔细看了四喜说,四喜倒是有点象我,泼辣的很,看这些人还喜 欢她的泼耍劲。 四喜仰了脸看老板娘,听说于娜娜以前是锦绣歌舞厅的领班,红也红过的,因 为不忍心钱白白流了去,所以不限什么客人都是接的,日以继夜不辞劳苦,必要的 检查、治疗都不作,落下一身的病,迅速的衰老、没落。 四喜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倒是口角春风杏脸桃腮,鲜艳的很,对于娜娜的比拟 很不以为然,心下说,你怎么跟我比。你看起来简直就象我妈。 其实于娜娜只比四喜大10岁,就算想,也是有心无力的。 四喜日日摩挲人头无数,洗了又揉,想着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心 里觉得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