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教授的舞团(10) 有点意思了,我敲键进入第二段,匆匆看过数十篇竞争文章后,直接选读惟一 入选接龙的作品。 这篇作品里写着,在无边无缘的空间,无始无终的时间里,永生不死的子民们 徜徉在无尽的幸福之中,以最纯洁的爱意臣服于沙巴女王,这是一个圆满的世界, 直到一个裂隙出现,裂隙出在于子民之中一个人,这个子民某一天偶然想到了,什 么是“不是幸福”?这个问题是个开端,因为无人能解何谓“不是幸福”,所以大 家第一次尝到了茫然,茫然改变了国度的空气,震动宫廷,沙巴女王怫然不悦,召 唤子民前来,询问子民为什么不满足?子民思考良久,回答,永恒的天晴日丽,没 有人见过雨雪,不知雨雪,算不算幸福?沙巴女王于是一挥衣袍,雨雪降临国度。 所以子民再度快乐了,快乐并且茫然,既然能够呼风唤雨,愿望无缺,那么 “不是幸福”还是无解。 正看上了兴味,二哥就回了阁楼。一见手表已是凌晨两点多,我关上电脑。 二哥已换上浴袍,见我要走,她说:“电脑你先拿去玩吧,我暂时不用。” “不必了,我下周再来看续文。” “拿去吧。说不定你也来写写看,不是一直想写作的吗?”二哥擦着湿发说。 “谁说的?” 二哥又开始遍地寻找烟灰缸,她说:“龙仔说的。” 还是拒绝了电脑,我下楼经过教室,看到龙仔正在卓教授指挥下舞蹈不停,深 夜苦练至此,难怪龙仔上午不进教室,但是卓教授这病体,怎么堪得起日夜无休? 见我流连不走,卓教授瞪我一眼,那十足气魄,我感到有些回光返照的嫌疑。 回到套房,打开灯,荣恩双眼亮晶晶正坐在我的床上,罩着我的克什米尔羊毛 衣,她甜蜜的脸孔上净是怒气。 “你整晚都去哪里了?”荣恩嘟起嘴这么问我。 “都在教室里啊。” “你骗人,我刚刚去看了,教室里只有姥姥和龙仔,你在二哥的阁楼里。” “对啊,先在教室里,后来才去阁楼。” “你们在做什么?” “上电脑。” “真的上电脑吗?” “做什么不需要告诉你,你非常无聊。”我将荣恩推下床,至于我的毛衣,只 有算了。 “……”荣恩不再说话,我很清楚她是这种遇强则弱的典型。 荣恩楚楚可怜地坐上自己的床头,怀里紧紧抱着我送给她的小说。 一整天的练舞,此时我身心俱疲,疲惫地在荣恩身边坐下,她也知道我是这种 遇弱则无计可施的人。 “你送我的书,我今天读完了。”荣恩的音调哀伤。 “有什么心得没有?”我从她手中接过《麦田里的守望者》,果然添了一些铅 笔眉批。 “有啊……有啊,我读出了很多东西。” “比方说什么?” “比方说这个世界没有人你可以相信,你看那个男主角,那么倒霉,只要是他 相信的人,都是要占他的便宜,男的也是,女的也是,年纪越大的人越恶心,连做 老师的人都是色魔,相信别人不如去相信一只狗,我觉得这本书写得超级天才。” 荣恩再一次令我目瞪口呆,呆了半晌,原本送她这本书有个美丽的用意,只是 想告诉她,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为她所爱,就算这个人远在天涯,那么 她就不是在流浪……但现在我的一片深意全军覆没。 荣恩得意非凡,她开始了冗长的诉说:“我犀利吧?告诉你我其实很会读书的, 而且我还可以读出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在非洲有一座 最高的山,山的名字我忘了,那座山上永远都是一片冰雪,在山的最顶端有一只花 豹的尸体,躺在雪堆里,它死了多久?没有人知道,问题是一只花豹根本不应该出 现在这么高的山上,它怎么会死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它就这样悲哀地躺在那里, 像是一个悲哀的谜,读到那里我就哭了,因为只有我知道花豹死在山上的原因,它 是被带上去的,谁带去的呢?那是一个悲哀的宿命,这只花豹天生就要追任何会反 光的东西,越亮的它越爱,山上的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亮成那样,花豹看了就 越爬越高,爬到了一只花豹根本不应该到达的高度,可是爬到雪山上的结果是什么 呢?结果就是,它自己站在雪中,就不可能再看见反光了,它一不小心就穿透过去, 和光源在一起,就回不了头了,所以花豹就在反光中活活地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