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白雁(2) 郑宪文给她开门之后,就跌坐在电视对面的长沙发上,像是觉得客厅的灯太 亮,拿手盖住了眼睛,西装扔到一旁,衬衣解开了几颗扣子,深蓝色的领带解了 一半,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衬衣下的锁骨隐隐约约。 走得近一点,就能闻到他身上还带着酒精的味道,孟缇诧异,“你喝酒啦?” 郑宪文对她的来访毫不意外,手还盖着眼睛,“今天设计图全部完成,这是 我回国第一个设计项目,自然喝了一点。” 孟缇比他还兴奋,“啊,恭喜啊,完成就好。是什么样子的商业大楼?” “过两天给你看图纸,”郑宪文揉揉额角,“阿缇,给我拿杯水。” “好的。” 孟缇很快拿着一杯温度适中的水放到他手里,又从卫生间拧了条热毛巾出来, 帮他擦脸。他看来是喝了不少,脸颊都是红的,被酒精一激,眼睛亮得吓人。真 是剑眉星目,他的眸光投射到哪里,她的脸就热到哪里。 自从郑宪文回国后,第一次离孟缇这么近,他的呼吸扫过了她的脸。她没来 由地想起了三四年前的某个相似的夜晚,那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他也是刚刚完成 某项设计,喝醉了酒被人送回来,躺在沙发上打盹不愿意起来,别扭得像个才上 高中的大男孩。恰好郑家父母都不在,她就像个小丫鬟一样跑来跑去地服侍他, 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一直以来她都是他的小跟班。 照顾他洗脸喝水之后,孟缇帮他脱衣服脱鞋,本想着帮他擦身子,这时他猛 然睁开眼睛,一把拉她入怀,把她压在身下,眼睛还是一样的亮,一句话不说就 捧住了她的脸,吻了上去。 那时候的孟缇完全蒙住了。她暗恋了郑宪文若干年,看过了茨威格的《一个 陌生女人的来信》后,心想暗恋其实也不需要让他知道,自然连做梦也没有想到 跟他接吻。 虽然那段时间郑宪文身边的确没有女朋友,但之前他身边从来不缺人,从高 中开始就是如此。孟缇还记得,经常有漂亮的女孩子在楼下等郑宪文几个小时, 还是她去告诉他有人来找,他才不紧不慢地下楼去。郑宪文的每个女朋友都是国 色天香、知书达理、我见犹怜,相比之下,她就像是路边圆滚滚的丑小鸭或者歪 脖子树一样难看,这令她丝毫不敢存有觊觎之心。 可没想到郑宪文居然吻她,并且吻得极有耐心,他的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她 的唇,熟练地撬开她的牙齿,跟她的舌头卷在一起。酒精让他有点没有分寸,也 让孟缇晕头转向,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是无意中掉入了电影场景中。漫 长的唇舌交缠后,她整个人都傻掉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震惊,就像块被 格式化的硬盘般空白着,或许还有几条坏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很想问问郑宪文这算是什么,可郑宪文却趴在她身上睡 着了,脸贴着她的脸,唇蹭着她的脖子,表情十分安静。 孟缇认识郑宪文这么久了,他是极有自制力做事也很有分寸的人,有过那么 多女朋友但没有一个真正找过他的麻烦,他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像是酒后失德的 人。于是孟缇沾沾自喜地想,郑宪文那么吻着她,也不会完全不喜欢她吧?孟缇 忐忐忑忑地思考了好几天,最终才鼓足勇气去告白。 这重重的前尘旧事让她双手都哆嗦了,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他的脸和形状优美 的唇。 “好了,我自己来,”郑宪文看见她握着毛巾的手指直颤,嘴角的笑意不稳, 叹了口气,放下空水杯后从她手里拿过湿毛巾,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阿缇, 这么晚了有事吧?” 孟缇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迅速点点头,“是想问一点事情。郑大哥,我的 头小时候受过伤吗?” 郑宪文“嗯”了一声,前倾了身子,把毛巾搁在茶几上,不明所以地看了她 一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缇指了指后脑勺,背过身去,自己拨开头发,摸索了一阵,“大概是这里 吧,我看不到,不清楚,这里有道疤吗?” 顺着她手指的滑动,郑宪文看清楚了她头上的伤疤,有五六厘米长,依稀有 缝合的痕迹,颜色已经很浅了,但跟头皮的颜色还是不太一样,可想而知当年她 受伤时的痛苦。 他伸手覆在伤疤处,手心的热度隔着头发传过去,“是有条伤疤的,还不小, 是不是最近疼起来了?” “没有呢,不疼也完全没感觉。”孟缇无所谓地摇头,转身看着他,“无意 中发现的,但我一点也不记得脑袋受过伤,估计是我读小学以前的事情。郑大哥 你记得吗?我那时候天天跟着你转。” 郑宪文慢慢呼出一口气,大约是在思考。但很快,他疲惫地摇了摇头,像是 觉得头晕,起身去倒水,“大概有这事吧,大概也没有。你小时候喜欢到处玩,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摔的。我有点糊涂,完全没有印象。” 他喝酒喝得太多,看来是真糊涂,走路的时候身形都有些晃悠,个子高的人 摇摇晃晃实在惹人担心。他在屋子里乱晃,站在饮水机前更是晃得厉害,水没流 进水杯,反而顺着拇指滴下来。孟缇看得一惊,心想幸好这水是凉的,立刻抢过 去扶他坐到沙发上。他半躺在沙发上,微微眯起眼睛,侧过身子,用带着点点星 光的眸子盯着她。 孟缇脸上的热度再次攀升,哪里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偏了偏视线,注意到 他眼睑下有新月形的浅浅阴影。 他累成这个样子,孟缇不忍心再用自己的小事打扰他,“不记得也没什么要 紧,我就是顺嘴一问,不是什么大事。郑大哥,你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嗯。” “那我上楼了。” “阿缇,”郑宪文叫她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旧伤应该痊愈了,不会 有什么大碍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立刻告诉我。” 孟缇莞尔,“我知道的。” 郑宪文靠在沙发上,合上眼睛,点点头。 他那个样子让人担心。孟缇其实是想扶着他去床上躺下,但当年的阴影犹在, 她也没了勇气,隔着门缝最后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带上了门。 回到家后她还不想睡觉,正翻着写论文时用的参考资料打发时间,电话响了。 一般情况都是父母打电话回来,但这次,打电话过来的人却是孟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