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聚兴昌(5) 却说得了赏赐的老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可怜的小孙子木木。送完请帖,他 就直接来到儿子张无有家里。木木不在;儿子正躺在床上点着锡箔吸食吗啡;媳 妇熊氏挺着大肚子坐在床头。张无有吸了几口白烟,正忘乎所以,打着金钱板摇 头晃脑地念道: 节节莲来节节莲,白布下缸清水蓝。 清水滩头摆几摆,上色容易退色难。 老张叹了口气说:“我看这戒烟比退色还难哦!” “就是就是!”张无有这才看见父亲已站在面前,“你也来两口嘛!”他说 着,就要点火,被老张一巴掌扇过去—— “杂种儿,好浑哦!我看你这辈子算是完了!”老张指着儿子骂道。 张无有傻笑着不说话,看着熊妈。 “你死了不要紧,我的小孙子木木呢?”老张又问。 “木木?”熊妈说,“好多天也不见人影,怕是死在外头了!” 而正说着,灶屋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我没有死。我在这儿呢!” “木木!你怎么了?”老张冲进灶屋,只见木木正躺在火炉边的煤灰上,身 上盖着一只破麻袋。 “啊,爷爷爷爷,你快来看看我呀!” 老张俯身,将木木一把抱在怀里,说:“小木木,乖娃娃,你老头儿造孽啊! 爷爷没本事,让你受苦了,爷爷对不起你啊!” 木木用小手摸着爷爷的胡子说:“爷爷爷爷,我看不见你了!” “怎么了?”老张仔细一看,木木脸色蜡黄,双眼红肿。“可怜的娃儿!不 怕不怕,爷爷想办法帮你医!” 原来,木木长期在外面讨饭过夜,日晒雨淋,也不知是石灰还是什么脏东西 眯了眼睛,再用小脏手去揉,越揉越红,越揉越痛,直到眼睛完全看不见了,才 被好心人送回家里,还只能在灶间打地铺。 老张平时一个人住在禹王宫戏楼旁边的一间草棚棚里,老伴早年去世,儿子 又染上毒瘾,六亲不认,他唯一牵挂的,就只有木木。木木看起糊里糊涂,但心 如明镜,傻乎乎的外表下面,藏着一颗灵巧、善良的心;虽然没读过书,但能说 会道,很会逗人开心。上次在禹王宫里的教室门口碰到木木,老张还以为孙子也 进了学堂,就说:“木木啊,快过来!告诉爷爷都学了些啥子噢?” “要得,爷爷,我背首诗你听听。”木木说着,背起双手,闭上眼睛,晃头 晃脑地念道: 青天是我屋,明月当蜡烛。 盖的肚卵皮,扒的扒的:方言,意思是“垫的”。脊梁骨。 “啊?学校也教这个呀?”老张瞪着眼睛问道。 “爷爷,我没上学。”木木苦笑道,“这是跟冉老二学的。” “冉老二?!”老张一听就慌了,“你跟他学啥子哦!”老张知道,这冉老 二是丐帮帮主,老婆死了,儿子出去当了兵,他就领着一帮小乞丐住在石灰窑或 叫花洞里,他自己吃吗啡烟,还经常教唆孩子去偷东西。木木和他混在一起?可 没等老张问个究竟,木木已经跑到一群孩子中间。老张看着一阵心酸——与别的 孩子相比,自己的小孙子衣服最破,都露出了小肩膀;别的孩子都穿着布鞋或草 鞋,只有木木光着脚,脚底像鞋底一样黢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