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移民之后再考虑保持沉默吧 晚7 点,我被亮着警灯的三菱帕杰罗警车拉着,往松花江对岸驶去,沿途看着 城市里的点点灯火依次亮起来,钢索斜拉大桥畔的高尚住宅小区" 品江华庭" 在我 眼里一闪而过。望着超高层住宅里人家那昏黄朦胧的窗口,我的眼睛顿时也朦胧了 起来。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看好了这片亲水的江景豪宅,我发誓毕业后努力赚 钱自己买下一套,然后把在另一个干旱城市里的父母接过来颐养天年;当然还得娶 一个爱我的水灵小女子,帮我度过干旱的青春时光,一起研究切磋怎么造好下一代。 现在倒好,没等毕业挣钱就因为割了一个死人的烂玩意儿就进了局子,我十分沮丧 又十分害怕,夹在两个警察中间坐在车后座上,隐隐地感觉有了强烈的尿意。望着 万家灯火,我好想家,我好想我妈,我好想上厕所。 " 报告警官大人,我想方便一下。" 眼瞧着车就要过江桥了,我迫不及待地恳 求着。坐在前排那个年龄在45岁左右的老警察点点头,车停在了桥上。我跳下车, 就到了右边的栏杆前,冲着江水放肆地尿开了。身后的车流不断地把灯光打在我身 上,大概把我的家伙也照得通亮吧。我不管了,反正身边有警车护驾,反正我被关 进了监狱,腿中的家伙也再没有人在乎了。 目前的处境使我感到十分荒诞,就因为我一个小小的冲动,以后我可能就没得 冲动的自由了。 说起冲动,大学4 年里也有过几回,但都无果而终。前年夏天有一回坐102 路 公共汽车到书店买书,天热得出奇,挤上车也没有位子坐,我就一手抓着吊环一边 背着拉丁文医用词典。突然,我感觉后背上有两团软软的东西在动,回头看见一个 穿黑连衣裙的大眼睛女人紧靠着我。我汗津津得特不舒服,就换了前面的一个拉环, 可过了一会儿又有了柔软的感觉--我不敢再动了,可随着车辆的摆动,后背被摩擦 得像着了火一样。我既兴奋又害怕,用眼角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30多岁的女人,就 见她脸红红地看着车窗外的大街。我觉得再也经受不住诱惑的考验了,提前两站就 下了车--临走前我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那女人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医学院我偷偷地跟老等讲了。老等听了哈哈大笑,然后骂我:" 你真是个 黄嘴丫子没褪净的雏,让个焦渴的女人给骚扰了。" 我不解地问道:" 不都是男人才爱性骚扰吗,怎么女人也有这爱好?" " 现代女性什么干不出来,你呀再坚持一会儿她就把你领家去了,破了你的童 男之身。" 从此我对现代女性就敬而远之,特别是穿黑连衣裙的现代女性。我每天都躲在 图书馆自习室里背天书一样的拉丁文,考一等的奖学金,靠家里每月300 元的生活 费度日。 我真不敢与那些发嗲的女同学谈恋爱,兜里的钱也不允许我陪她们看电影吃麦 当劳去浪漫郊游,更甭想在学生食堂相互喂饭--所以我这处男的小鸟儿也就没人给 喂了,情理当中的事。 有一个礼拜天,一个考进艺术学院表演系的中学女同学饶蕾来看我,晚上花了 150 元钱请她去滚石迪厅蹦迪喝啤酒,结果快乐了一晚我就连吃了一个月的素菜。 以后再碰到这个漂亮美眉打电话,我都说要准备考试,再也不敢跟这个出入都打车 的小妖精出去了--尽管我知道她在高中时就对我好感多多,蹦迪时还用胸脯顶得我 两腿中间要发生核爆炸一般。我知道自己就是个没钱又没能耐的唐僧,对付不了各 路女妖。 我还没把冲动的问题想明白,很快就到了市公安局的大院里。只见院子里有很 多穿蓝警服的人走来走去,警车也闪着红蓝警灯出出进进。我的两腿有些发软--我 想要是赶上闹革命的年代,当上了叛徒甫志高也说不定--我很为自己的熊样子羞愧。 看见我们走进来,有几个人向老警察问候:" 刘大队,你回来了。" 这个刘大队冷冷地看了几眼四周,大声说:" 看你们几个烟鬼把这办公室整的, 赶紧把窗户给我打开放放。" 我被带到了里面的一个门上写着" 大队长办公室" 的套间,这时我才看见警察 办公应有的本来样子。房子正中央一个大班台,上面有台液晶显示器的电脑,墙上 挂了一排警帽,还有警棍和几个空枪套。 左墙角坐着一个20多岁的警花正在另一台蠢笨的老电脑前打字,她抬头看见老 警察说:" 队长,这么快就把他擒回来了?" 跟在我身边的一个看着有30多岁的马屁精笑着说:" 刘大队是谁呀,一分析就 知道他会躲在女生宿舍里。你说我第一趟去怎么就没想到呐?" 警花笑着说:" 你要是能想到,你老婆能跟你离婚?赵哥,你的脑袋好比是灯 泡里面没灯丝,从来就没亮过。" 姓赵的警察也厚着老脸回应道:" 小燕,我不离婚,你们这些单身女丫头片子 上哪嫁给成熟的、被锤炼过的男人去?我这灯泡是典型节能的,见了漂亮女子也就 才闪一闪。" 那个不知叫" 小燕" 还是" 小严" 的警花捂着嘴笑着说:" 臭美吧你!" 看见他们放松瞎贫的样子,我更紧张了。 那个姓赵的家伙从外间屋子拉了把椅子放到我面前,命令道:" 坐下!" 我就面对着大班台后面端坐的刘队长了。我不敢迎着刘队长那双凌厉的单眼皮 小眼睛,他像能看透你昨夜吃了什么馊饭似的。我不知道胆小的良民是否都像我一 样。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丢了一个变形金刚的文具盒,老师在班上动员大家自己站 起来交代,她拿眼睛扫了大家一遍,然后肯定地说偷东西的人就在我们中间,主动 交代概不追究。我每当正对上老师的眼神时就脸红心跳,恨不能马上站起来承认偷 窃的人是自己,尽管那个文具盒的确不是我拿的。 刘队长说:" 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我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姓赵的警察突然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你的事我们都掌握了,老实交代!" 他声嘶力竭的声音把我吓得一哆嗦,我茫然地看着队长,希望他能给我些提醒。 可他就是纹丝不动。就像我们上两届留校的辅导员小李老师,平时在一起乒乓球打 得火热;期末监考的时候,我一个哲学的名词解释要命也想不起来了,正好他走过 我桌边,我用笔点了点卷面的空格,可他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走了过去。 赵刑警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副手铐," 当啷" 一声扔到我面前的大班台上说:" 是谁指使你割了人家的鸡、鸡、鸡……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纸上记笔录的年 轻女警察,就把那个" 巴" 字吞肚子里了。 我这个人有时在高压之下突然就上来股倔劲,尤其是在漂亮女孩子面前,打死 也不服软。看见他拍桌子的恶样子,一种报复的冲动拱走了恐惧,我决定捉弄他一 下。 " 你们警察要文明办案,不要使用流氓语言,你叫人家小姑娘怎么记录口供? 不懂你先到医学院进修进修,什么鸡、鸡的,那叫男性生殖器。" 我说完就听到了背后女刑警的吃吃笑声,就连刘队长也被我这一本正经的回答 弄乐了。 赵刑警恼羞成怒,扬起手来做出要打我的姿势。刘队长站起来训斥道:" 干什 么你!净瞎整。卓左右,你今天被我们请来,不把问题讲清楚是过不了关的。你要 认识问题的严重性,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你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要珍惜呀,尤 其是珍惜我们今天晚上给你的最后机会。对了,你抽烟吗?小赵给他一根儿烟。" 我本来不抽烟,但我知道警匪电视剧里,罪犯要烟都是到交代罪行的关口了。 就为了看那个气急败坏的警察给我点烟的样子,我点了点头。可我接过点燃的烟后 连抽都没抽,就在脚底下踩灭了--这下可把姓赵的气坏了。 刘队长见我赌气的样子,宽容地笑了笑说:" 不抽最好,他们还没人敢在我的 办公室了吸烟呢。下面咱们还是谈那个鸡……不,是那个男性生殖器的问题。" 看 来我今天还真离不开这点儿鸡巴事了。 " 我搞不懂了,你们公安局到底是干什么业务的,怎么就离不开那玩意了呢? "我看见刘大队长再不用敲山震虎的严厉语调对待我了,我就逞能赛脸地顺竿往上爬, 得意地窝囊他们一句。 那个叫小燕的女刑警接过话茬抢白我:" 我们当然不开展泌尿性病业务了,就 你才干那些龌龊的业务,我们就是干不让那些坏人舒服的业务的!" " 职业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吗?你们看清楚了,我帅得都让别人产生犯罪念头-- 我像坏人吗?" 这个女刑警竟然讽刺我学的专业,让我有点儿找到智商对等的交流 伙伴的感觉了,舌头就开始漫山跑马了。 " 买块豆腐自己照照,眼睛青得像个独眼斗鸡似的。哼,就你还想当医生,我 看你自己病得就不轻!" 小燕打击我真是毫不留情。 我还想继续斗嘴,刘大队长拦过话头问道:" 卓左右同学,你今天做过什么你 还记得吧?" " 当然记得,我上了解剖课,割去了强奸杀人犯的犯罪工具。因为他不过是个 死去了的,所以我不敢说自己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可怎么也算是个有正义感的 好青年吧!" 理直气壮的语气现在是我的惟一防身盔甲了,我用它来抵挡自己的恐 惧。 "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专门割他那个地方呢?" 刘队长老狐狸般地盯着我的眼睛, 伪装成很好奇的样子。 " 我也是好奇吧,因为我不能割自己的去研究研究。我们上的是解剖课,想割 哪儿就割哪儿。打个比方,就像你们警察开枪打人一样,不管打中哪儿全都说是正 当防卫。" 我开始玩上了星爷的无厘头,接着又说:" 你们女警花说我是' 龌龊' 的泌尿系的,我还就是个研究龌龊学问的人,我准备用那个东西写毕业论文,你们 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可你的话可就不对了。你有三个破绽:一是你先说你是因 为有正义感割了那东西,二是你说因为好奇割了那东西,三是你又说要写毕业论文 割了那东西……这是典型的自相矛盾。我问你,解剖尸体的常规流程你学过吗?你 做的符合医学常识吗?" 到底是个老刑警,厉害,佩服,一句话里就挑出我3 个漏 洞。 我被刘队长的缜密分析弄得不知所措,辩解道:"我当然学过,我承认当时主要 是被那个强奸杀人的家伙气昏了头。" " 我感觉你是另有原因,痛快说出来吧。" 刘队长步步紧逼。 " 还有……我不希望那几个女生碰那肮脏的东西。" 我又不情愿地暴露了自己 的小隐私。 " 就算你说的有点儿道理,可你把那割下来的东西藏哪去了?" 刘队长话锋一 转,突然袭击。 " 我藏在……不对,我根本就没藏,刚下手不久,就有一群人冲了进来,我都 没顾上看清楚就跑出地下室了。我当时下手很重,但是那东西也不能飞到房间外, 你们应该到那解剖室里去找,既然那东西对你们这么重要。" 真是好悬被他绕进去, 我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说自己藏了。 " 对了,我看电影里都说' 你可以保持沉默,因为你说的将成为你的呈堂证供 ',我现在就保持沉默。"我适应了惊吓后,脑袋开始正常运转了--突然就想起了美 国电影,那里面演的犯人可以保持沉默,也就是零口供,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供诉, 我决心试试看管不管用。 " 你这大学生的学问都从电影里来的吗?告诉你那就是著名的' 米兰达原则' , 不过是欧美的法律体系才适用,你移民后再考虑保持什么沉默吧!" 小燕立刻就打 消了我的幻想。 这3 个警察把我软硬兼施轮番地折腾了3 个多小时,见再问不出什么新鲜的了, 就让我把知道解剖尸体消息后的活动按小时列个表,标明时间、地点,都和谁接触 了,证明人是谁。 然后,刘队长就说:" 你今天可以先回去了,不过事没完,你得负责把你割掉 的生殖什么器给划拉回来,保管好,我们还会再去医学院找你。" 我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浑身都湿透了,加上没吃晚饭,身体像是有些虚脱。夜 晚的江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医用白大褂,脚上是一双有 卡通图案的女式泡沫拖鞋--这肯定是从女寝里穿出来的,大概是宁一的,有些挤脚。 我今天真是过得十分糟糕,还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倒霉事儿等待着我。这该是老天 拿我开玩笑了吧?我正琢磨能不能赶上末班公交车回学院,就见一辆富康出租车向 我开过来。老等、王朗晴、叶胡、伍浩云陆续从车上下来,他们的出现让我觉得无 比的温暖。 这时又有一个姑娘下了车,我一看,是宁一。她流着眼泪走过来,拉着我的胳 膊哽咽着说:" 你被带走的时候怎么不给我留个纸条啊……呜呜,我都担心死了, 我还以为你被那伙闯进学院的人给绑架了呢……呜呜,警察他们没打你吧?" 看见对我这么挂念的漂亮学妹宁一,加上她抽抽嗒嗒的声音,我突然就翻上来 了满腹的委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失常举动让那几个哥们都愣在了那里, 不知所措。 只有宁一用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 好了,别哭,没事儿。" 我 感到头发里有几滴温热的东西沁进来了--是她的泪水,可万一是她的鼻涕呢?我不 敢想了,就赶紧站了起来。 这会儿,老等醒过神,上前拍了我肩膀一巴掌说:" 瞧你这点儿出息!" 然后 递给我一个纸袋子吩咐道:" 你的鞋,赶紧穿上吧!" 我把旅游鞋拿出来放到地上,把左脚蹬进去,感觉鞋里有个什么软的东西,有 点儿像老鼠,就用手一掏。然后,我看着手里的玩意儿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 气地说:" 你们大家猜猜--我掏着什么了?" 大家用茫然而又恐怖的眼神瞧着我,我把手摊开--上面就是我今天割掉的那个 东西,还布满了血痂--我找到了那个让我倒了大霉的丑陋的家伙。 我对大家说:"你们等我一下,我把这个他们要的东西送上去,就跟公安局两清 了。" 宁一拉着我的胳膊说:" 别去了,他们不知道还会不会让你出来了……我害怕!" 老等说:" 对,不能送上门去挨宰,你手上这东西知道叫啥吗?" " 那谁不知道,是人都知道!" 我当着宁一的面特别注意管住自己的嘴,生怕 有脏字溜达出来。 " 你不知道,这叫证据。现在我们还猜不透警察想干什么,所以你不能冒冒失 失地伸头等人掐脖子。我们要掌握主动,三十六计走为上!" " 可这东西要烂了丢了,警察会要我的小命的。" 我还是担心警察找我麻烦, 心想该死该活鸟都朝上,痛快地找到警察,揭开他们审讯我的真正谜底。 " 得了,先上车,离开这鬼地方边走边商量。" 老等把我们几个推上了富康, 边开车边回头说," 你把它给我,回去我泡在福尔马林的瓶子里藏起来,什么时候 交给警察,我说了算。有事儿我担着,反正秦红也怀孕了,我有后代我怕个鸟!你 这处男,还是个生瓜蛋子,一朵花都没开呢,让警察给弄蔫吧了多可惜。宁一妹妹, 你说是吧?" 老等看出宁一对我关心的样子,一语双关地引导宁一和我。 坐后排座上挤在我身边的宁一脸泛出潮红,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抬头 看我。叶胡他们不怀好意地笑着叫:" 是啊,是啊!" 兴奋得异常。 宁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惊一乍地叫道:" 卓左右不能回学院,那伙人还没 走,会找麻烦的!" 我一听又紧张起来了,上哪儿去躲呐?我在这个北方的旅游城市里上无片瓦下 无寸土,没有亲戚,兜里的现金从来就没超过50元的时候。我很孤独和无奈。 老等用后脑勺冲着我说:" 放心,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今晚上先到我岳父家挤 一宿,明天再找辙。不过,你得睡沙发,我不搂你嫂子她就睡不着觉。" 我知道他未来的岳父家就两室一厅60平米,再加上秦红都怀孕了,死活不想去 打搅他,一口回绝道:" 我受不了看你们幸福的丑态,太刺激,还是先找个地下小 旅馆住上几晚吧。" 宁一连忙说:" 不行,那地下旅馆多埋汰呀,也不安全。" 坐在前排的王朗晴也戏弄我说:" 别再让暗娼把你给嫖了,那警察可抓到把柄 拘留你了。" " 要是没地方去,还是上我家吧,不远,就在前面的品江华庭。" 宁一故意轻 描淡写地说。 我心里忽悠一下就温暖起来了,明白了宁一其实心里面早就计划让我到她家躲 躲,可她是个女孩子没法直接说,就绕着弯地把大家的话头引到住的方向去,然后 再否决了别人的--女孩子大概都会耍这么多小伎俩吧。 我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赶紧推辞道:" 不行,我这身打扮怎么去你家?再说了, 我邋遢惯了,在豪华干净的地方睡不着觉。" " 又不是去相亲,你讲究个什么?" 老等有些不耐烦了,他又回头向我挤了挤 眼,意思是" 你小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 听到宁一的家在全城最高档的人居小区品江华庭,我可怜的自尊心又沉渣泛起 了--那地方是我的城市安居梦,我不想让自己的梦马上破碎了。我坚持不去,愣要 去地下旅馆--生怕自己给宁一的爹妈留下个穷酸落魄的第一印象,从此就丧失了追 求宁一的资格了。 宁一恨恨地看着我,把嘴噘起来不说话了。 老等大哥突然把车" 嘎吱" 一声停下了说:" 不就是要换换包装吗?好办,我 这正好有今天老丈人留车上的300 元收入,给你倒饬倒饬。" 接着又对绷着劲的宁 一打着哈哈:" 卓左右就是文明懂事,穿好点儿对你的父母是个尊重。再说了,虽 然不是相亲,咱是躲灾,那也得给医学院的男生挣点儿面子;否则你父母该说了, 怪不得我女儿没恋爱,医学院的男生就这等货色?" 到底是老大哥见多识广,真知道我因为啥闹心。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报答他, 心里头被感激塞得满满的,有些堵得慌。老等调头就向五星级的宾馆驶去。 时间已是晚上10点多了,只剩涉外的宾馆还有服装卖,这事儿也只有跑出租的 老等才比谁都门儿清。 进了银江宾馆的服装专柜,老等一看价签,不说话了,脸上堆积的都是尴尬, 其他哥几个也都愣在哪里--原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低于500 元的行头。我们4个年轻 的小老爷们可要在宁一这姑娘面前丢大人了。 我抽身要往出走,结果宁一扯着我的袖口,调皮地小声说:" 别溜啊。" 接着 她掏出了钱包,抽出张什么花花绿绿的卡来,递到了老等手里。 老等就像是死里逃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趾高气扬地走到导购小姐面前大 扯扯地说:"给我这兄弟从里到外换一身。" 人一有钱脸变得还真快。 宁一不说话,从一排排的衣架上摘下衬衫西装,又拿到我的面前一件件地比量 着,接着又挑了一双皮鞋、一副腰带,又拿了一打袜子和一打内裤。 我像个牵线木偶似的听任摆布。高价位的东西已经把我给击毁了,过去我还以 为自己是个医学院的高才生,常常在校园昂头独行,眼高于顶。现在,刚见识到花 花世界的一角,立即就缴械投降了。我终于领悟到物欲是怎么使人异化的了,那就 是先击毁你,然后诱惑你,最终占有你。 当我从试衣间里全副武装地走出来,惊得连导购小姐都不说话了。我心想乞丐 变王子的场面也就不过如此吧。宁一看见我的眼神是亮亮的,叶胡夸张地蹲下用袖 子给我擦本来就一尘不染的皮鞋,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一米七五的男人,我突然不会走路了,赤红着脸别别扭扭地走进洗手间;用凉 水洗了洗发烫的脸,对着镜子看见左眼上的淤青也变淡了,然后撒了泡尿。算一算 这身行头一万多元,是自己当普通职员的老爸一年的收入,我有些羞愧。看来我已 经开始负了大债了,我下决心就是学老等卖血也要把钱还给宁一,并发誓只要把宁 一的父母拿下后,打死再不做名牌奴,否则我没法在她和哥们面前抬起头来。 真是奇怪,放完了水,我立即就不紧张了--体内水分的减少难道能增加自信? 我挺胸抬头走到宁一的身边,大声说:" 我欠你的,现在还不起了,但我会还的!" 宁一笑呵呵地小声回敬我:" 下多大的雨呦,打那么大伞?说那么大声吓唬谁? 我就是让你欠我的,总也还不清。" 走在苗条可爱的宁一身边,我忽然间想起了抛弃了女色和浮华出家的弘一法师 李叔同,他临终前写下了4 个字" 悲欣交集" ,我今天真是体会到了。可我才22岁, 没经历浮华也没近过女色,我无可抛弃,我还没活够呐!出了公安局,突然我觉悟 了:不能荒度生命,人生无常,我要恋个爱阿舅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