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家院里有池塘吗 在乘车到成都的路上,我突然产生了个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把宁一她爸牵扯进 来吧?他下巴有胡子,是医药集团老总;那个王占全交代时说是药厂厂长,兴许是 他瞎打扑克乱出牌大小王不分呢!再有,虽然他那天好像说的是让宁一开奔驰给我 拉东西,可他那么大的集团,怎么也不止一辆车吧?有辆奥迪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我想到这儿就冒了冷汗,不会还没等认上干爹就要侦查干爹吧。我越想越怕, 就跟萨娜说了。 萨娜看着我笑得不行,讥讽我说:" 你警匪小说看多了,出现一个人物就是跟 案子有关的,醒醒吧你!弄不好你还惦记打入宁府当卧底呢,为了破案不惜献身, 陪罪犯头目的女儿上床、吸毒。然后你牺牲了,让我这个女刑警' 永不瞑目' …… 你以为你是谁,是海岩吗?" 我当场有些拉不下脸了--因为前面是人家绵阳的办公室主任在开车,他也听乐 了,把车开得在高速公路上一晃一晃的。 我咬着牙硬扛着回击道:" 可不就真有点像《永不瞑目》吗?你看你的丈夫是 警察也牺牲了,只是目前……我还没爱上你而已。" " 拜托,你学学怎么推理吧,一个寡妇能爱上比自己小的毛孩子吗?这不但不 能缓解自己的痛苦,还得花心思哄着一个爱幻想半大孩子--宁可独身或者找个嚼不 动黄瓜的革命老干部,也不会出此昏招吧?" 我不服气了:" 现在流行姐弟恋,你就不想试试?" " 试什么试?早期教育我可不懂。" 萨娜一脸的不屑," 我还是给你讲点大学 课程吧,说是有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酒吧里喝酒,一看就是生活十分丰富的那种, 旁边两个像你一样的穷学生想蹭酒喝,就到了老头旁边求他给讲讲自己的经历。老 人给他俩各要了杯酒就讲起来了,他说:' 我年轻的时候,要离开我的未婚妻到香 港工作几个月,临离开香港的时候我买了一颗红宝石的戒指,准备回去结婚。可当 我乘船回家的途中,我看到了一张报纸,上面登了未婚妻和别人结婚的贺喜公告。 我伤心欲绝,拿出红宝石戒指远远地抛向了大海。30年之后,我又乘船要到香港去, 在餐厅里我点了一条鱼,然后就独自进餐; 可是我一吃下去,牙被一个硬东西硌了 一下--你们猜我吃到了什么?' 那两个大学生说:' 那谁不知道,就是那个红宝石 戒指。' 老人没理他们,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我把嘴里的硬东西吐出来,一看原 来是我被硌掉的牙,我已经老了。' 你说这能叫推理吗?肯定不能,这只能叫悬念, 专门对付你们这些爱听故事的孩子。记住了,生活是很少有奇迹发生的,更没有上 帝显灵。" 我听到这里感到羞愧,因为我猜的也是吃出了宝石戒指。但我又不甘心失败, 就反问萨娜:"那就没有能推导出来的生活逻辑了吗?" " 有啊,但大小前提要正确,每一步的判断都要周密。再给你讲个酒吧里的故 事吧,说的是一个美国老人在酒吧里看书,临桌有两个男人无聊,打赌猜这个老人 是干什么的。其中的一个人忍不住了就过来问老人:'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人 答道:' 我是逻辑学家。' 那人就好奇地问道:' 逻辑学能干什么?' 老人说:' 我能推测出你没告诉我的情况。' 那人就更好奇了:' 那你说说看。' 老人问:' 你家院里有池塘吗?' 那人说:' 有。' 老人说:' 那你家的房子一定很大。' 那 人说:' 是的。' 老人又说:' 那你一定结婚了。' 那人回答:' 是的,都有两个 孩子了。' 老人又说:' 你的性能力一定很强。' 一会儿,那人回到自己的桌上对 另一个人说:' 他是个逻辑学家。其实逻辑学很简单,我问你,你家院里有池塘吗? '另外那人说:'有啊。' 那人立刻又说:' 结论就是你的性能力一定很强。' 小卓 左右,你家院里有池塘吗?" 听到这儿,开车的办公室主任笑得更不行了,回头说:" 不能再讲了,还是放 个歌听听吧,要不格老子要出车祸了……小燕,你太有意思了,等回到绵阳我还请 你喝酒。" 萨娜说:" 跟你们喝酒没意思,操心,老得找你们,看吓得跑哪儿去了?" 我当时真想回答" 我家院里有池塘" ,可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看着皮肤有些粗糙还有些黝黑的、健康又健谈的萨娜,我忽然觉得她很是不一 般--智商一流不说了,玩笑也开得高级; 就是她那双眼角上挑的单眼皮丹凤眼也别 具魅力,充满了成吉思汗后裔的别样韵致。她丈夫是个烈士,可到底怎么牺牲的呢? 她能比我大多少岁?有孩子吗?她的蒙古老家是不是还住在蒙古包里?此时车里正 放着满世界都流行的刀郎的歌:"2002 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更晚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脑袋里就反复出现" 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把你搂在 怀里的感觉……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 ,像是搅在一起的录音磁带,就陷在这儿了。 " 到地方该下车了--你发什么傻?" 萨娜打了我肩膀一下。我猛地醒过味儿来, 有些为自己的下作的流氓想法羞愧,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把送检的样本交到了公安厅后,一个30多岁戴眼镜的女警察告诉我们:得等上 3天出检测鉴定结果。萨娜就让绵阳刑警队的办公室主任开车回绵阳去了,她说:" 我俩一边在成都等,也逛逛这个闲适的地方。" 安排好了住的宾馆,又买了一张城市旅游交通图,我和穿着警服的萨娜开始了 成都两日游--什么都江堰、青城山等景点太远,我们决定逛街。 6 月里,成都的天气有点闷热了,盆地上的天空老是灰蒙蒙的,比不过北方的 清爽。我走在穿着警察服、个子高高的萨娜身边,迎着满街少男少女羡慕的眼神有 种别样的虚荣,胸膛也挺得高高的。 萨娜看我还穿着西装,而她自己也是装备太齐全太正规了,就说:" 天热了, 我们先去买衣服。" 说完就进了一家真维斯专卖店。我对真维斯好感很多,是感觉 有种" 真情维系于斯" 的意思,而且还洋味儿十足;可我从没穿过这个牌子的东西, 嫌贵。以我在校生的消费能力,买牛仔裤和半袖的T 恤都是到大排档里对付。 萨娜给自己挑了条米黄的纯棉休闲裤,又拿了件黑色的半袖背心进试装间换上 了。 她给我挑了一条蓝牛仔裤,又在成排的短袖面前站下--她拿起件砖红色的在我 身上比量了一下说:" 很配你,去换上吧。" 我换完装出来,萨娜正在收银台交钱,指了指我身上的T 恤对身边的导购小姐 说:" 你再给我拿件大号的。" 我没好意思问萨娜她为什么又买了件大号的,也没好意思争着付钱--要是跟萨 娜整些虚头八脑的事,她肯定要骂我。可老有女人花钱给我买衣服,我还是很不舒 服,有被人包养的感觉--我决定,午饭由我来请。 我俩边逛边聊。我不时地偷空看着满大街的白净漂亮的川妹子,暗暗叹道:这 丑的看来没敢出门,都躲在家里自卑呢!萨娜不时地拉我一把,鄙夷地说:" 看着 点车!" 走着走着就到了府南河,见到了岸边上一排桌椅散坐着喝茶的人。正好,我们 也累了,叫了一壶30元的什么毛尖茶水坐下来慢慢地喝。其实府南河真是没什么看 头,充其量就是一要干了的河沟,比我们那边的松花江可要逊色多了。北方人喝茶 其实是一种浪费,几口就下肚里了,根本就没品出什么味来。本来要好好歇歇脚, 可是旁边好几桌麻将打得叫人闹心。成都人真是闲散,上班时间竟然有几个穿税务 制服的姑娘码麻将码得热火朝天,其他桌上坐着的也都是正当年的红男绿女--他们 或看报纸或嗑瓜子间或喝口茶水,让人看了着急心慌。 萨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踢了我一脚说:" 赶紧走吧,这休闲是个累活儿,还 真不是谁都能操练得了的,找地方吃饭。" 吃饭的地方当然要有特色了,结果还真发现个好地方。只见有个挂满彩灯的饭 店,门前竟排着长队。我俩这个好奇呀,什么年代了,下馆子还有排队的?挤进前 面一看--好嘛,这个叫" 红灯笼" 的火锅店是自助餐,19元一位,十分便宜。我是 个看便宜东西边走不动道的人,跟我老妈一样,经常买些打折或买一送一眼下又没 什么用的东西,其实还是钱少在作怪。 于是就站在人群后面排队。我跟萨娜说:" 这顿饭便宜,我请了;你到楼根那 儿垫着换下来的衣服坐下歇歇,我在这儿跟他们干靠。" 萨娜咧嘴笑个不停,就到马路牙子上坐着去了。 " 干靠" 其实是个东北流传很广的笑话,说的是:有个男人上公共厕所,结果 排了很长的队;媳妇看他到了吃饭的时间还没回来,就打发儿子去找他。结果他对 儿子说:" 你回家给我取两个馒头来,我跟他们干靠,不信我靠不过他们!" 当第一拨人吃完出来,我们才好不容易交钱领了号进了饭店,眼前的景象还真 让人大吃一惊:只见一个几百平米的大厅里摆了有几百张桌子,人头攒动都在烧烤 涮,好不热闹。我让萨娜坐下,自己一趟一趟地跑着,弄来了鸡片鳝鱼猪脑鸭肠黄 喉毛肚片茼蒿,开始就着通红的麻辣锅底开涮。 萨娜说:" 这也太辣了,不行,得喝点酒缓缓。" 我又到摆满食物的柜台打听,在靠近角落里的卖酒的吧台拎了一瓶白酒和4 瓶 啤酒回来--这都是额外交的钱,并不包括在19元以内的。 忙活完都下午一点了,我们才稳稳当当地开喝。 蘸着清火的香油猛涮了一通,再喝干了纸杯里的白酒,萨娜脸上泛着微红,看 着我说:" 你是不是心里闷着很多话要问我呀?现在趁我没反悔,你什么都可以审 问--就当替你那天晚上挨我审讯找找平衡吧。" 机会难得,伴着满堂食客的吵嚷声,我仗着酒劲儿遮脸,突然问道:" 你多大 了?" " 这还不是你最想问的问题吧,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个寡妇有没有孩子呀?" 萨 娜简直就是王母娘娘,好像我一闪的念头都逃不过她这个天界的大姐大。 " 那你……到底有没有孩子呀?" " 没有。" " 你今年到底多大呀?" "26 了,比你大4 岁。" "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的?" " 我买机票的时候注意看了你的身份证。" " 算了,我看你也是不太爱主动交代,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你要下去好好反 省反省。" 我担心触到萨娜的伤心处,赶紧见好就收手。暗自掂量:年纪大点儿但 没有孩子,我还能接受,我父母也可能不会反对;以我家里的条件,这也许就是比 较现实的婚姻对象吧。 一瓶白酒喝得差不多了,萨娜的脸色红得更深了,已进入微醺状态。她眼睛亮 得那叫一个不同凡响,盯了我半天说:" 别装大尾巴狼了,善良得让人恶心!姐姐 我今天不但要教会你喝酒,还得把什么都告诉你,教会你恋爱……快,再去拿瓶白 酒来!" 新买的这瓶白酒又打开盖了,萨娜说:" 你个毛孩伢子就喝啤酒陪我吧,今天 在成都没事干,咱也休闲休闲,老姐我要喝好!" 我连忙把两个纸杯套在一起,放在她面前,防止倒酒时歪倒了。 " 唉,也不知道是我老公没福还是我没福啊,都登完记了,房子的10万元首付 款也交了,他就把我给扔下自己走了。" 萨娜眼睛望着我身后,亮晶晶的又空洞洞 的,过了一会她又笑了说道," 小卓左右,你猜我丈夫怎么当上的烈士?" " 是面对歹徒的刀枪,大义凛然舍生忘死?要不就是抢救群众于危难,不畏艰 险奋勇向前……" 我努力搜刮肚子里的好词儿,心里想怎么也不能出了这两条吧? "你呀,大学里真没学到什么有用的玩意,真得让姐姐好好上一课!其实生活里充满 着偶然和危险,人的性命是十分脆弱的。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死得轻如 鸿毛啊!你可千万别看--人死后获得了什么称号享受了什么哀荣,皇帝驾崩那是多 隆重的厚葬,可也不耽误被人刨坟?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这话是谁的诗我忘了,总之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 萨娜又喝了一大口酒, 舌头有些不听指挥了,但没忘引经据典循循善诱。 " 关键是你不能把别人扔下就走了,那不就是个逃兵吗?让人哭你,让人想你 --让别人怎么活?" 萨娜开始自言自语了。 眼看着话题往沉重忧伤的气氛里滑下去了,我赶紧转移目标:" 萨娜,你这么 能喝酒,有什么诀窍吧?" " 什么诀窍?我本来就能喝!冬天蒙古包里靠烧牛粪取暖,又冷又没什么娱乐, 所以我4 岁就陪阿爸喝酒,吃手抓肉。不过,到了拼酒的场面--我要是一口气喝一 瓶吓唬人的时候--那得先有准备,要不提前喝点牛奶,要不就喝个生鸡蛋把胃粘膜 保护起来,减缓酒精吸收。急酒谁喝完了也都醉,但我在饭局散了后马上回房间睡 觉,谁也就看不出来了。" 萨娜这一说还真有医学道理,我将来得试试,省得总是被老等他们哥几个灌醉。 " 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你别老打岔呀!" 萨娜又把一大杯白酒喝干了,我 赶紧给她倒上杯啤酒,想让她缓解一下。 萨娜突然含情脉脉地对我说:" 卓左右,你小子怎么和他一样啊?就怕我喝醉 了。我俩在刑警学院临毕业的时候,我想回内蒙,他想带我来东北,结果谁也说服 不了谁了,就找了个小饭店拼酒赌输赢。结果都醉得人事不醒,不知道怎么就走到 人家住宅小区里去了。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有两道贼亮的黄光照在我们身上, 晃得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了--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儿?" " 撞鬼了?外星人劫持?" 我瞎蒙。 " 你才撞鬼了呢,是人家出来倒车出库了,是两个车大灯照的。我俩喝醉后什 么都不记得了,不知怎么就搂着在楼根底下睡了一宿;幸亏是夏天,爬起来回学院 的时候,同学还以为我们晨练刚完事--你说有多丢人多可乐!" " 太有意思了,怎么没个女同学和我喝成那样?" 我喝点酒也不小心把心里话 往外紧捣腾。 " 想什么呢?就你这点酒量,美女没喝咋着,你就自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被人非礼了都不知道去告谁去……" 萨娜显然是提醒我在金樽火锅城那一回合狼狈 的接风酒。 " 唉,活了20多年了,等了20年,愣是没人非礼我呀!这世界不公平。" " 你这不是还从天上掉下个宁妹妹吗?回去还是续上吧,有什么事儿姐替你解 决。" " 事到没什么大事,可就是亲姐也解决不了。要不,你先给我在银行存100 万 ……不行,比起他家来,我还是自卑。" " 我去银行抢100 万还差不多。你现在有点异化,是被钱砸晕了。等你再长大 点儿就知道了,钱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 " 我知道钱不是万能的,我也不想用钱买什么,可我就是想用钱壮胆傍身。" " 无知小儿,你明白我拿到我老公那10万元的烈士抚恤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流着泪把钱都一张一张地铺到为了结婚新买的双人床床垫 下,我要让他的魂灵住到这张婚床上来。那钱我根本没想花,也根本没想存银行。" 萨娜的眼睛湿了,她又伸手去抓白酒瓶子。 我摸了摸她的手背,又拍了拍,给她和我的纸酒杯里都倒上了半杯白酒。然后 碰了一下,我就干了。 萨娜用手指蘸了酒,分别向天上地下中间弹着--大概是做着蒙古人的什么仪式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 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伤心事了;那个家伙是个乐天派,也不会喜欢我这 样。对了,他叫张军校,父母都是当兵的,所以就起了这个怪名字,可能他是父母 在读军校时的恋爱成果吧……他个子比你高出一头,笨得像个狗熊。" 萨娜脸上又 露出了笑模样。 这位大姐情绪阴晴不定变幻莫测,还真不好伺候,显然是伤悲后遗症。 果然,萨娜又笑着说:" 把那两瓶啤酒打开,我们俩对着吹了。过去,我和张 军校住在单身宿舍的时候,就比赛看谁喝得快;结果老是他输,就得去给我洗碗。" 我和萨娜对着瓶嘴仰头像吹冲锋号一样喝了起来,旁若无人。 " 唉,这个短命的又无聊的家伙……你知道,他那个烈士当得多滑稽吗?" 萨 娜又沉浸于过去回忆中了--那是去年的冬天,刚下过大雪,我俩办完结婚登记了, 就住在我的单身宿舍里。凌晨,他接了个电话,是刘大队打过来的,说有个金矿的 更夫和保安都被人开枪打死,保险柜被用电焊枪割开,劫走了20公斤沙金,让他赶 快带上警犬出现场。张军校哆哆嗦嗦地出了被窝,穿完衣服还给我掖了掖被子,一 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对了,他是个警犬训练基地的头儿。张军校牵着的一条德国牧 羊犬--不是纯种的,是他自己在基地里试验着用中国的藏獒交配后生出来的,体形 特别高大威猛--这个犬叫灵光,伙食标准比人还高。 张军校赶到局里的时候,警车里都坐满了人,没办法他就带着警犬灵光上了局 长的新奥迪A6。哪想到,进了犯罪现场灵光就不会走了,迷迷糊糊的,晃晃悠悠的 --原来它是头一回坐这么好的车,密封太严再加上天冷开足了空调,就把警犬弄晕 车了。局长很生气,说:" 张军校,你怎么搞的?警犬就给你训练成这样!一年也 用不上几回,好家伙,可算碰上个在野外发生的要案,它还晕车……你晕没晕?" 张军校屁也没敢放,就拉着狗躲一边去了。局里那么多人看着这一幕,够丢脸 的,他都恨不能把头塞裤裆里去。本来罪犯刚逃走没多久,而且雪地上还留有4 个 人脚印,证明他们离开的时候没坐车,正好适合警犬嗅源追踪。就在别人都忙活勘 察犯罪现场的时候,突然灵光挣脱了张军校手里的皮狗链,向马路对面跑了过去… …事出突然,大家抬头看的时候都哄堂大笑起来,原来对面出现了一条母狗!这场 面让张军校更吃不住劲了,他气哼哼地过去追那个风流的警犬;这时候路上一辆拉 圆木的东风加长大卡车驶过来,冰雪路面哪里还刹得住车?当场就从他的头上碾过 去了…… 这时灵光好像听到了张军校痛苦的惊叫声,立即就掉头往回奔,但已经来不及 救他的主人了。 张军校能评上烈士,也多亏了灵光这条惹事的犬;它在主人被抬上救护车后, 好像才醒悟了,就顺罪犯的足迹追下了去,在一个玉米秸盖着的山洞里发现了沙金。 全局刑警经过两天两宿的蹲坑守候,把4 个罪犯都逮住了,有一个拿枪的家伙还是 灵光撵了3 里多地咬住的。 他就是这么当上个" 滑稽" 的烈士,你说让谁听了不好笑?萨娜平静地笑着讲 着,可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冲花了她的眼影,她也不去擦。饭店里熙熙攘 攘的人进来又出去,叫着闹着,萨娜的头渐渐伏到饭桌上抬不起来了。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有多久,穿着碎花蓝村姑装的女服务员问我:" 大哥,还给火锅添汤 吗?" 我一看表已经是傍晚5 点半了,吃晚饭的人都已经拉家带口地进来了--她是暗 示我们吃的时间太长了,我生气地大声说:" 我再交两份钱,你别催我们!" 萨娜被我的恶声恶气弄醒了,揉了揉眼睛说:" 得了,我们走吧。" 可她刚一起身就踉跄了一下。我拎上东西,挽起她的胳膊走出了饭店。 萨娜紧紧挎着我胳膊,腿软软的,身子紧贴在我的臂膀上,脚下走路也有些拌 蒜。我想幸亏换下了警察服,要不女警花的形象就毁了,难看死了--看来不让着警 装喝酒的禁令颁布得恰如其分。 本来想打车回宾馆,可这地方是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不许出租车进入。眼看萨 娜走得辛苦,正没办法的时候,抬头看见了一家电影院。四川的电影票价真是可人, 售票口的玻璃上贴着每张10元的大红字。我灵机一动,进去看场电影,甭管能不能 看进去,小小的休憩一下醒醒酒也是好的,价格便宜就更合我胃口了。 那天的电影是美国黑人影星小古巴演的喜剧片《雪地狂奔》,讲的是一个大城 市的医生远赴阿拉斯加继承遗产的故事。结果,他发现那当初抛弃他的父亲,留给 他的是一群拉雪橇的爱斯基摩犬。接下去就是他被迫带领这群不友好的家伙参加雪 橇大赛,受尽了捉弄……我很快就进入剧情,被逗得不时爆笑,很为自己能选到个 喜剧片来缓解萨娜的忧伤骄傲了一把。 萨娜的脸贴在我露在T 恤外的半截胳膊上,我有种滑腻温暖的感觉。她不做声, 好像是睡着了,我就假凤虚凰地享受与女友恋爱的情境--可怜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亲 密地跟女人共同看电影,我很珍惜机会。 渐渐地,我的皮肤感觉不对了,胳膊上有了潮暖湿润的印记,还越来越湿了。 我借着银幕上色调明亮的时机,低头凑近了一看萨娜的脸,泪水在她眼帘里汩汩而 出,她在强忍着啜泣。 我把她被泪水沾湿的齐肩头发轻轻撩到耳后,又把她死死地搂在怀里。这时才 我知道不应该带她看这个关于狗的电影,这又让她触景生情想起了那个被她骂为无 聊又滑稽的家伙…… 我责备自己太嫩了,浅薄、不通世故,不明事理--人家都是闻香识女人,我都 和女人共醉了,还不懂女人需要什么,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怎么就不会选别的电影? 这瞎扯淡的做法用老等的话表达就是:割了鸡巴敬神,神也得罪了,自己也疼死了。 我把萨娜从座位上拉起来,给她擦了擦泪水说:" 我们走吧,你都哭得像个小 丫头片子了。" 萨娜低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现在这么脆弱。老想喝 酒,喝完了就想找没人的地方自己哭。你是第一个看见我哭的人,可能因为人在外 地,谁也不认识吧……" 我和萨娜出了影院,天已经黑了,灯光下看见对面是个卖香香串的小吃店,生 意很红火,就拉着她的手说:" 到那里坐坐,我们接着喝--喝透,哭够!" 萨娜打了我一拳说:" 你小子够恶毒,喝就喝!" 我看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 性情,二话没说抬腿进了小吃店。 夜晚的成都够热闹,成双成对的红男绿女都出来逛街消费,用四川话说就是" 出来耍耍" 。这小吃店弥漫着麻辣而诱人的香气,十几个大铜盆摆在地上,里面沸 腾着翻滚的汤,表面沉浮着一层红红胖胖的辣椒。盆的四周放着小马扎,都坐满了 人,摩肩接踵的。 我俩强挤进去,占了两个小凳,其中一个还是从一位美丽的妹妹手里夺过来的。 顾不了许多了,我们就着竹签穿起的蘑菇、油菜、各种鱼和肉的香香串儿,边水煮 边喝了起来,慢慢地消灭了一瓶白酒和4 瓶啤酒,然后走人。 吃饱喝足了的萨娜没看出什么异常,但也不是特清醒的那种。我感觉有点眼花 了,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对不准焦距。天已经很晚了,我估计大概有11点多,满 街的灯火都是亮了个招摇。 萨娜拉着我,嘟嘟囔囔地说:" 咱们过马路打车,回宾馆去。" 拽着我的手过 斑马线。我的手上还抓着两个印着" 真维斯" 字样的纸袋,里面都是换下来的衣服。 此时这条街行人已经很少了,眼前又没有红绿灯,走到马路中间就被两侧相向 川流不息的汽车给截停了,我俩进退不得。 萨娜在马路中间望着我,半天不转眼珠……突然她上来就抱住了我,在我脸上 嘴上疯狂地亲吻,嘴里冒着一串串我听不懂的蒙古话。我不知所措,手里拎着东西 傻站在那里。一闪而过的车灯光轮番扫射在我们身上,而我是被忧伤击中的,没有 一点儿被初吻的甜蜜。我就挺着身子任萨娜忘情地亲着,泪水没出息地流出来了… … 回宾馆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想等一下萨娜会不会叫我去她的房间,接 着我又否定了这流氓的想法。 我俩没说什么,就各自进了两个相邻的屋里。隔了一会儿,我在卫生间刚冲完 淋浴,萨娜敲门叫我过去。我答应着,边穿衣服边想,她要跟我那样该怎么办?其 实我这个处男还没准备好,当然是心理上的准备了。 进到她的房间,萨娜拿出了那件砖红的大号真维斯的男T 恤,扔到了我脸上说 :" 便宜你了,那倒霉的家伙已经穿不着了。我当时怎么也忍不住要给他买一件… …再这么下去我都要疯了!" 我把T 恤从脸上拉下来,小心翼翼地在手里叠着说:" 我没资格穿,我会替他 保管的。" 萨娜平静地说:" 随便你。" 我俩相对着站在两张单人床之间,有些尴尬。 僵持中,萨娜说:" 小家伙,你还没看见过脱光了的女人吧?" 我的脸腾地就热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 那你想不想看?" 我的脸更热了,又点了点头。 " 好吧,今天姐什么都教会你,让你成为真正一个男人;以后你得照常恋爱结 婚,不许透露出去,也不许纠缠我……"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萨娜把上衣脱去的时候,我的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我的脑袋涨得要命--我想 离开这个房间,可我走不出去了…… 乘火车返回北方的时候,我躺在中铺上,伴着火车节奏单调的晃动,呆呆地凝 望着对面铺位正在熟睡的萨娜,暗自筹划:我毕业后回家先得取得我父母的同意, 然后我就去一趟内蒙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最好带上萨娜,到她家里求婚。 可在刚刚过去的这几天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萨娜对我冷冰冰的, 不时地打开我拉她的手。 我是刚刚发现蜂蜜可口的小熊瞎子,面对甜得腻人的食物直流口水--我也怕毒 蜂针蛰呀!" 别自作多情,那天是我真喝醉了,做了那事儿,我很抱歉……我没爱 上你,以后也不会爱上谁。" 卧铺上躺着的萨娜睁眼就对上了我火燎燎的目光,提 醒我面对严峻的现实。 我躲闪她的目光,扭头看着车窗外,嗫嚅着:" 我知道。" " 你把嫌疑犯的血型和DNA 鉴定结论,还有那些在王占全家搜查来的血衣、手 机等物证都看好了,别弄丢了。" 我把这些根本不想听的话都当做耳旁风,只是胡乱地点头称是。 " 你回去以后就到马法医的办公室去实习吧,我昨天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 答应收你为徒弟,会好好地带你。我刚分配工作时就在法医室干,因为在刑警学院 我是学毒物化学专业的。这专业在咱们市里也太清闲了,除了个把的投毒案就是农 村妇女喝农药自杀的,贩毒制毒的大案一年也没有几起。张军校牺牲后,刘大队就 把我要到刑警队了,张军校的警犬基地就在他手下,你们技术科的法医室也归他统 一管。小卓,你住进局里的单身宿舍要好好看看书,别跟赵家传他们那些老警察学 ……下班后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我给你找几本法医学的教材和公务员考试的书, 你要认认真真地准备将来可能要有的考试。" 我只能接着点头,因为萨娜的安排都是我想要做的,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 " 你别不走心,姐都是为你好。等到你毕业的时候,我会去找局长求他到市人 事局要法医分配指标--但你要干出点样来给大家看。" 我想抢白她:有同床共枕的姐弟吗?但我没敢说出口。你有千条妙计,老子有 一定之规。我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给你来个破裤子缠腿,揪住不放。 " 你抬头仔细听我说,别想些乱七八糟的。还有,就是你回去得跟宁一继续下 去; 我看她对你是很投入的,那天她打电话我都听出来了,你别伤她。这么纯情的 女孩子用情专一,投入进去了,一旦受伤就是害她痛一辈子。你没恋爱过,要好好 珍惜你的初恋!" 萨娜有时候也是挺可怕的,说话像射击活动目标能打提前量似的, 总能瞄准我心里的七寸打。 " 我没跟她初恋,什么都没开始呢!" " 那你就跟她开始吧,找个家在本市的,生活就容易多了。" " 她家太有钱了,她父母也不一定瞧得起我……跟我认干儿子是一回事,婚姻 又是另外一回事。" " 所以你得好好努力,要考上公务员,再穿上警察服,到那时她家还有什么理 由瞧不起你?现在有钱的做生意的都巴不得找个政府机关的公务人员呢?钱的事你 别操心,局里会给你补助三百五百的,在你毕业前我每月借你500 元,有特殊用钱 的地方我额外给你。你别再向家里伸手了。记住你从那天起已经长大成人了,干什 么事不能再脑瓜一热不计后果,光凭一股子冲动了……" 我想说她怎么里巴嗦得像交代后事似的,但一想这话不吉利,咽回去转口就成 了:" 那我们……怎么办?就不见面了吗?" " 怎么能不见面?但要少见面,我是你姐嘛!我俩的事传出去对你对我都没什 么好处,要是被那些嘴特损的刑警们知道了,就该说我这寡妇老牛吃嫩草--我也就 没法活人了,你知道吗?" 我什么都答应下来了,但我根本就没想照她说的去做。 我算计着: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要考上公务员,穿上警服我就娶你,看你往哪 逃?只有你才是我的初恋!在北京换完火车,又坐了6 个多小时车就到家了。过去, 我不知道警察的办案经费也很紧张,还以为他们每次出差都是高来高走坐飞机呢。 其实就是摊上这么个尴尬的案子,局长才特批坐了飞机,就叫我赶上了。 赵家传还是开着那天带走我的三菱帕杰罗警车接的站,他接过萨娜手里的旅行 箱说:" 你俩辛苦了吧,回来就没有飞机的待遇了。局长也够抠门的,这么漂亮的 警花让去挤火车,糟蹋好东西!" 萨娜笑着说:" 闭上你的乌鸦大嘴。" 接着大赵又上来打我一拳笑嘻嘻地眨眨眼说:" 跟美女警花出门办案,是不是 到哪里都是一路绿灯?你小子行啊,跟我们混了没几天就长能耐了,还要求去搞什 么法医了。以后整天跟腐烂的尸体打交道,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没等想好怎么回答呐,萨娜就说:" 不关他的事儿,是我跟刘大队说的。他 年轻就得搞自己的专业,奔个前途啊!哪像有些人就会打打杀杀,亮拳头吓唬吓唬 胆小的犯人?都三十大几的人了,才混上个四不管的警长,还把媳妇混丢了。" 萨 娜真是刀子嘴,哪儿疼往人哪儿戳。 赵家传也真是脸皮厚,咧嘴并腿立正,点头笑道:" 领导批评的是,我都好几 回求您老人家出手了吧,跟我媳妇沟通沟通,就让我回家得了;你要是不帮忙,干 脆我继承张军校的遗志,收了他留下的烂摊子,我不嫌乎!" " 你不嫌乎我嫌乎!看你那幅员辽阔的嘴脸,还是给你前妻享用去吧。小卓, 你记着明天咱俩就请嫂子吃饭,带上刘大队。这事要是不赶紧办,你赵大哥的眼睛 就更绿了,还不定要咬谁呐!" 萨娜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我一见她开心,心里就减 去一分疼痛。看来我以后要学学赵家传的油腔滑调,好逗逗她高兴。 上车后,赵家传递给我个小灵通,说:" 这是抓赌没收的,刘大队说给你用, 那个案子需要你时也好找你,费用队里报销;但你也别打长途,队里经费也挺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