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虚拟人生又一次终结 有个著名的PC游戏叫“虚拟人生”,在短短的时间内人可以通过对键盘和鼠标 的运用操控自己的人生走向。在出现错误或游戏失败的时候,看见屏幕上一句英文 “GAME OVER ”就可以重新来过。哲学家说过“八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这在时空上都是惹人深思的绝顶深奥的形而上的问题。看可见有人在电脑上肆无忌 惮地选择生活道路,翻来覆去地修改人生,不知道哲学家能不能被气死。 每次玩完“虚拟人生”这款游戏,我都陷入深深的失望和自责之中;合上笔记 本电脑,恨不能打自己几个耳光。明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没有一个什么富爸爸,还 整天在虚拟的世界里幻想着无所不能的生活,浪费着宝贵的青春——这其实很可耻。 我相信,许多和我同龄的甚至比我还小的年轻人,他们走出网吧后的自我折磨比听 到别人的批评还要损伤自尊。其实,不过就是玩了玩游戏而已,年龄一过自然就脱 瘾了;但媒体、社会、学校等异口同声地声讨,让我这样的有志青年出入网吧都得 灰溜溜的——那些因为应试和找工作失败到网络上寻求安慰的少男少女就更无地自 容了。其实有什么东西不能成瘾? 我每天早晨喝一瓶原味的酸奶还上了瘾呐,哪一 天不喝上一瓶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从游戏里走出来后,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真实的人生体验了,我还得硬着头皮去 趟现实人生这道浑水——虽然目前才刚刚沾湿了脚趾头,但我总得趟到底吧! 用小 品里的话说,那就是“什么时候身体弯成句号我这篇文章算是写完了”。俗话所说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是教人模仿前辈的生活经验,吸取教训,以免栽不 必要的跟头。 经济社会也用各种喜闻乐见的形式给我们树立了无数的楷模,近有“十大杰出 青年”评选,中有“商业精英评选”,远有“世界首富排行榜”。结果,我们树立 完自己的奋斗目标,四下里一看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在模仿别人的成功模式在生活, 过得挺累同时也丢弃了自我。就这样,在虚拟的人生和模仿的人生之间分不出什么 差别来了——我们自己就把它搞混淆了。 有人问,那什么时候能找到自我? 古人常说大概得到知天命的时候,也就是说 蹦踺不动了就自然安分守己了。 犯罪也是一样的,在马主任给我看的一本书上写道:98%以上的犯罪行为都是 模仿,当然多数都是照猫画虎反类犬,反误了卿卿性命。世界上有独创性的犯罪行 为也属凤毛麟角,所以各国的刑法等法典就不必像电脑软件一样得时时更新。 我正每天围着马主任模仿我未来的人生技巧呢,事就找上门来了。下午4 点多 钟,老等给我打电话说:“左右,你快回学院来一趟,叶胡不见了……可能是加入 传销团伙里出不来了,现在就你能想办法救他。” 晚上我回到0513宿舍,看见其他哥儿几个都在。实习就要开始了,他们都刚从 家里回来,每天就泡在电脑前玩游戏、聊QQ。正坐在电脑前一边泡妹妹一边抠脚丫 子的王朗晴回头看见我进屋,马上说道:“卓警官也太忙了,整天日理万机,都没 工夫搭理我们这些没毕业又缺工作经验的校园大白鼠了! ” 老等一瞪眼说道:“说什么废话呢? 没屁就甭放! 卓左右那儿有大案子都放下 赶过来了,不是哥儿们谁能这么上心! 快研究一下怎么找到叶胡,把他从苦海里捞 出来。” 伍浩云说:“也不知道叶胡遭了多大的罪——前些天我在电视上看见参与传销 的人都有专人看管着,不让出屋门儿,吃的都是菜市场里捡来的白菜帮子。” “其他人是谁搞传销我都信,可是叶胡结结巴巴的怎么搞起传销来了,真是让 人不敢相信。”我心里还是在怀疑老等他们的信息是否属实。 老等说:“没错! 前几天我看叶胡还没返校,就给他家打了个电话。他那个就 知道喝酒骂老婆的爹说叶胡去了山东要多挣些钱,结果到现在也没消息。昨天下午 我正开出租跑活,叶胡往我手机打电话给了我一个银行卡账号,让我寄3000块钱去 买什么太空育种的什么保健品,他有了下线才能回来。我听出他在说下线的时候故 意结巴了老半天,就知道他旁边有人在逼他——他已经知道自己被骗了,其实根本 不想让我寄钱,而是想让咱们救他。” “快让我看看你手机里来电显示的电话区号,查查是山东哪个地方的? ”我把 在公安局实习学来的方法拿出来照搬着用。 “是潍坊的,就是那个什么国际风筝城。叶胡不知道被哪个该死的忽悠到那么 老远的地方去了——你说他结巴成那样了,怎么接受传销培训呢? ”王朗晴立刻就 手在网上查出地点来了,可他关心的重点老跑偏。 “我们是最阿舅棒的,我们一阿舅一定能成阿舅功。”伍浩云惟妙惟肖地学着 叶胡接受洗脑培训时的样子.让我们都憋不住乐了。 我想了一会儿,说道:“伍浩云,你去给我上食堂打点饭回来;我自己去怕碰 上宁一,麻烦。一会儿我回局里加夜班,顺便跟马主任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 我吃完饭后骑车回到了局里。马主任还在灯下专心研究指纹,他把铁皮柜里的 旧指纹档案翻了个遍,然后才得出结论:崔学哲和王义军这两个杀人嫌犯有前科却 没有指纹档案,过去判刑肯定不是在本市犯的案。接下来他又给许队副打了电话核 实,证明那两个凶残的家伙是抢劫出租车被长春市处理的。 马主任心里一块石头算落了地了,他骂了一句:“狗屁智能化,就发个通缉犯 的光盘也叫智能化? 得把公安全国网络建立起来呀,那时候电脑才真的有用了…… 吓了本老大爷一大跳,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忘了给这两个家伙存档了。”他拍打 两手上沾着的灰,坐下来掏出烟来点上了。 “马主任,全国公安内部联网和犯罪情报资料库共享的事肯定有人在搞,早晚 能用上,你老就甭操心了。现在你得给我出个主意——我同寝室的哥们卷进山东潍 坊的传销团伙里出不来了,打回电话来了;同学们都急得不行,又不敢让学院里知 道,怕那家伙给开除了——你看该怎么办好? ” “怎么办? 凉拌。明早一上班我就给当地的公安局发传真,把电话号给他们, 让他们去协查。不过我们得亲自去人,要不你同学的钱就都被当地罚没,拿不回来 了。” “那我去跑一趟行不?3天时间就能回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行,明天我打过电话问那边公安查到准地点没有? 你到局里的秘书科开封介 绍信,可以去一趟。你最好能带他家属或其他同学一起去,差旅费也得自己出。最 近大案要案这么多,局里是不能给你再派人手了。” “老爷子,你真是太好了! 我那个同学是个结巴,家里也不管他,我们也不能 见死不救啊——他能考进大学太不容易了。” “我提醒你,在社会上生存哥儿们义气得讲,但要有度,要讲原则——你懂吗 ?下不为例,我不会再给你开绿灯了。”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赶紧到走廊里给老等打电话,让他准备点钱出门 用。老等说:“钱我出,车票我一会儿就去买。咱们寝室的哥们都去;你别忘了穿 警服走,方便。” 上了火车,老等才知道宁一也跟我来了,眉头皱了好几下。没办法,今天她也 放假了,听说我要去救叶胡非缠巴着跟来不可。补了卧铺的宁一还非跟我们一起挤 在硬座车厢,说是谁要是困了就到她那张卧铺上去睡。 人没有女朋友烦,有了女朋友其实更烦——她一旦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不可动摇 后,你的时间就全属于她了。 车一开动,宁一放下包就往外掏吃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小食品摆了一桌面。看 她在我身边那兴奋程度,这是把搭救叶胡的行动当旅游来了。老等带了个烧鸡、一 大包花生米,还买了瓶洮儿河白酒。 我脱了警服上衣,宁一给我叠好了装进她的大旅行箱里。之后,哥儿几个就开 喝了。宁一在旁边老是叽叽喳喳地不消停,我就劝她也喝几口,结果她喝了没二两 酒就趴我大腿上睡着了。 马主任在电话里都沟通好了;第二天上午到了潍坊,人家当地派出所的人就在 那等着我。 叶胡他们的传销窝点在一个居民小区里的3 号楼的702 单元,我们砸开门冲进 去的时候,叶胡正跟着一个讲师高举右手狂喊乱叫地给自己打气。我就听见什么 “下定决心,朋友是金;人生豪迈,挣钱要快”。这几句半截口号。当地的警察可 没那么客气,告诉所有的人都蹲下,双手抱着头,然后让我指认谁是叶胡。 我把叶胡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他的眼泪都出来了,结结巴巴地问道:“学院 不能开除阿舅我吧? ” “你是学院的阿舅,他们怎么敢开除你? 好家伙,连说话不利索的都给骗来了 !行了,你们先回所里等着,我们处理这些人。”当地的一名老警察也被叶胡那绊蒜 的语言风格给逗乐了,用山东味很浓的口音笑着说道。 中午的时候,警察押了3 个人回到了派出所。那个老警察对我说:“那个顶级 的总头带钱跑了,从现场就搜到一万多元钱,还得用它打发外地被骗人员回家。你 让那个同学签一下字,先给他退1000元钱,大学生不容易! 以后抓到那个组织者, 再看能不能把他的钱全追回来——我看不容易,那5000元算是打了水漂了。” 叶胡扔进去6000元只拿回来1000元,这让他心痛不已,进饭店吃饭的时候还说 :“那可是我舅给的今年的阿舅学费呀! ” “你的学费到底是你舅给的,还是你阿舅自己挣的? 说明白了。” 王朗晴还在逗他。 “我舅是我阿舅亲舅舅,不是我平常说的阿舅。” “行了,越说越糊涂了。我们明白了:你舅给你的学费让传销的都给骗走了。 你别上火,我们每个人借你1000也就有了。”老等安慰着垂头丧气的叶胡。 宁一也说:“对,你先多吃点儿东西,补充一下营养。钱的事别多想,我借给 你。” “别给他吃牛肉,不消化;他这两个礼拜都素狠了,胃肠得慢慢恢复。”老等 不让叶胡多吃荤腥的。 “对了,是哪个混账东西介绍你加入传销的? 我们得找他算账! ”我痛恨骗同 学的人,心想不能饶了那个家伙。 “没阿舅什么人,是我自己从校园论坛里看的广告,说是业余兼职轻轻松松年 薪10万,我就上那阿舅当了。” “你有这好事也不跟大家说,你阿舅良心大大地坏了! ”伍浩云还在窝囊他。 “我老是白吃你们的,也想偷偷挣点钱,好回请请你们……没想到阿舅还、还 是被骗了。” “都是穷同学,你穷讲究个什么;谁有了就吃谁的,没钱咱就吃学生食堂。还 指望天上掉馅饼呢? 你的书都念狗肚子里了! 以后安心当你的男科医生,看性病也 能挣不少钱,别再胡琢磨瞎折腾了。” 被老等批评了一顿,叶胡红着脸不再说话了。 回到局里早晨一上班,赵家传正坐在我的办公桌前等我,一见面就问我:“萨 娜上哪里去了,怎么她家里没有人? 手机、电话也都换了号了? 你告诉我她新的联 系方式,我有重要的事儿找她。” “我还想问你她干什么去了,前几天就看见她挨个饭店推销蒙古王酒呢,这几 天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 “有事大家伙儿应该商量着办,别让她自己一个人瞎折腾,出了危险谁也担不 了责任。” “那我想办法找到她,你负责出面劝劝——我岁数小她也不听我的。”我早就 想问宁一她爸爸让萨娜干什么工作了,但我怕打草惊蛇惹他起了疑心。我决定下班 就到宁一家,当面打听她爸把宁一怎么安排的——即使作为邻居关心一下也是应该 的——我实在太担心萨娜了。 “那两个被杀的姐妹身份弄清了没有? ”我知道大赵主动从打击盗抢出租车的 行动小组换回刑警队里来了,这几天正跑这方面的线索。 “有了,我刨西瓜地找到了她们俩的身份证,俩姐妹是黑龙江鸡西矿山的,姐 姐叫袁霞,妹妹叫袁梦。她们去年在水晶宫洗浴大世界干过,妹妹是艺术学校毕业 的结果却当了按摩小姐,姐姐是洗脚工。我正在查她们是谁给包养起来的,想搞清 为什么李良君要怂恿那两个刚刑满释放的家伙去抢劫她们? ” 我和赵家传正说着案件进展情况时,马主任领着一个电视台的女记者进来了, 后面还跟个扛摄像机的黑大汉,非要在技术中心进行现场采访。 大赵看情况不好,转身溜了。我也有自知之明,想躲开镜头到另一间办公室去。 还没等我走出房门,就被马主任给拽回来了。其实,警察队伍里没几个愿意上镜的, 在电视里曝光对自己和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局领导和处所队长就没办法了,他 们有让公众知情的义务,另外还有宣传本单位政绩的动机。 马主任用手挡着镜头,说道:“别照我,我都要退休看大门去了,这满脑袋的 高梁花子上电视影响警察形象。你们要采访就找这个小伙子,看,多么比较帅呆了 呀! ” 穿着带风雨帽浅黄背心的女记者被逗得捂着嘴乐,转身就把长长的话筒向我支 过来了。我只是个实习警察哪里敢乱放枪? 就算是正式在编警察,没局长和局政治 部的指令,谁也不许乱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 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我就用手指了指喉咙,做发不出声音状。 这个叫耿鸣的30多岁的女记者当场就火了,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大饼似的诺基 亚手机,扯起来的那条蓝色、扁长尼龙的手机绳像狗链一般粗。 “怎么回事,张局长,他们技术中心老的小的都别别扭扭的,不好好配合? 要 是这样我可撂挑子了,看今晚的新闻专题报道播你们什么! ” 这几年电视行业吃香,把些个主持人、记者宠得都已经走形了。 特别是女主持和女记者,老以为地球在围着自己转,自己就是那轮红彤彤的太 阳。其实还不是沾了政策性垄断行业的光,新闻传媒不对民营和外来资本开放。要 是真的全球竞争开始了,有许多净念错别字的牛哄哄的家伙可能粥都喝不上热乎的。 不知道正管着我们的张副局长在电话里跟耿鸣说了句什么,耿鸣很快就多云转 晴了,还笑眯眯地骂了句:“讨厌。”然后她把电话递给我说:“你们张老板让你 接电话——就是那个张副局座。” “告诉你,小卓,那姑奶奶可是我请来的,你别给我得罪走了。 她让怎么弄就怎么弄。能把全局干警的事迹宣传好了,让你献身你还能说不吗 ?当然不能说“献了”,咱可是人民警察。你放松点,出了纰漏有我兜着。大胆地说, 就按照728 案件分析会上发言的思路讲,别把牛说成了驴就完活儿了。” 张副局长倒是给了我很宽的自由裁量权,但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求救似 的看着马主任。 马老人家也真对得起我,转身走了。隔一会儿举了一张A4的白纸又返了回来, 上面用黑色的粗号码笔写了4 个大字——“多提领导”。他把这个原则举到摄像机 的后面,正对着接受采访的我。 我找到了指路的明灯,对着镜头开始演讲起来: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 在有关单位的密切配合下,在局领导的亲自靠前指挥下,经过我们全体一线干警的 昼夜奋战,仅用4 天时间就把这个影响极大的入室抢劫杀人大案给破获了。作为一 个实习法医,在破获这起案件过程中,我从领导高超的指挥艺术、老同志精益求精 的科学精神、一线干警吃苦耐劳的斗志等各个方面,都学到了让自己终身受用不尽 的好经验。我的体会是:同犯罪分子做斗争,要有大无畏的气概,还要有科学的精 神;要有不怕牺牲的勇气,还要有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信念。既要有抓住有利时机 迅速破案,也要有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经过这起案件的锻炼,我更牢固地树立了 自己当一个合格的人民卫士的理想,决心用自己所学到的专业知识,为保护广大人 民的利益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 我其实是按照马主任的发言稿说的,当然也加了些 自己的货。 前几天,因为我的字很工整,被马主任抓了回劳工,替他抄了一遍上报的材料 ——结果看来干什么都不白干。 我是说痛快了,再一看,人家耿鸣已经开始装箱要走人了。 “是不是我说得不好,你们又不打算于了? ” “你说得已经不能再好了,一遍过。回去我也不剪了,直接就编辑进节目里。 你等着今晚节目一播,那小姑娘的电话和短信就挡也挡不住了——都是你的崇拜者。” 耿鸣一边收拾东西还一边抬头向我眨眨眼睛。 “那还是多播局长的镜头吧,让小女生都去崇拜他。” “不行,他年龄都过口了,顶多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可很多中老年人还不知 道短信怎么发呢! 还得是你这样的帅哥有号召力,我要是有妹妹都得嫁给你,要不 我们干吗扛着机器到地下室来拍你? ” “杀人案件你们也搞短信竞猜? ” “这叫社会新闻娱乐化,为的就是吸引观众——没有收视率,广告从哪里来? ” “有个大电视台因为俄罗斯人质事件搞竞猜都被处理了,你们还敢搞? ” “他们那些没脑子的家伙,让人猜什么不行,偏让人猜被恐怖分子打死的人质 数量,缺乏人道主义精神! 我们这期节目就猜你多大年龄,是22、23、247 身高是 一米七六、一米七七、还是一米七五? 还可以猜你念的什么学校,爱穿什么牌子的 内裤? 最后这个是我在开玩笑,不能用的。”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可真正好笑的还用解释自己是在开玩笑吗? 我看你们电 视台整个都在开玩笑,你要敢拿我的隐私搞竞猜,看我怎么告你们! ” 马主任听我的话头不对,眼瞧着脸上的青筋也都绷起来了,赶快打圆场说: “小卓的女朋友太厉害,好吃醋。你们播的时候可得注意,千万别把他好不容易划 拉到手的鸭子弄飞了,还没煮熟呐! ” 耿鸣没心没肺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小伙子,大姐理解你。 这么办,就猜一下你的英语过没过4 级,怎么样? ” “那行,反正我也不知道过没过,还没考呢,我也不打算考。侥幸我的拉丁文 过关了,能拿到毕业证就成。你们不就是娱乐嘛,那就用没准答案的事儿娱乐大家 一下。” “什么拉丁、拉登的? 你还接受恐怖训练是咋的? ”那个扛机器的黑男人好不 容易插进来了一句,也是不着四六的,看来这帮家伙和干力气活的也差不了多少。 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了,中午局长请他们吃饭。我和马主任不喜欢这两个诈 唬唬的家伙,就推脱手里还有活儿,没去陪他们。 我独自坐在那里发呆。马主任过来给了我一根烟,然后说道:“都是钱闹的, 商品社会嘛! 可这帮家伙也太不学无术了,什么节目都庸俗化,将来他们自己就办 不下去了! 反正我是除了央视新闻频道其他的一律不看。” “我不是瞧不上他们,我是看不起自己。明知道他们在把严肃的事往邪里整, 可我就是拒绝不了。看来我太想进公安局了,所以内心里还是愿意被他们炒作。” “借力打力是对的,年轻人。我也正琢磨怎么能把你名正言顺地调进来,好接 我的法医工作;我老了,早晚都得退。可你知道现在社会正常的途径往往走不通了, 考公务员又太难,竞争激烈。所以我就往前推你,指望这个案子能给你记个小功— —材料我都准备了,不知道实习的协警员上头能不能特批。不管了,到时候车到山 前必有路,有路自有通天车。走,中午不吃食堂了,老头子我请你吃高丽冷面,再 每人喝上一瓶凉啤酒。” 晚上我去了宁一的家,她的爸妈都没在,出去应酬去了。阿姨准备完我们吃的 饭,也回自己房间了。我和宁一歪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和天 气预报一播完就开始播地方新闻了:先是没完没了的市领导出席会议,接下来才是 “728 抢劫杀人案”的专题报道。我出现在最后面,侃侃而谈的过程里不时有唾沫 星子从嘴里喷出来。宁一趴在我肩膀上看的,她可不注意什么唾沫口水的,也不听 我讲什么内容,光嚷嚷什么头发被帽子压得太死了,一点儿也不蓬松。还好,竞猜 题目是“公安机关用了几天时间破获的此案”,备选答案分别是“2 天、3 天、4 天”。 刚播完这一段,我的小灵通就响了。我心说坏了,难道这就有崇拜者打进电话 来了。我犹豫着不敢接电话,琢磨不明白——我也没给那个女记者留号码呀,她是 怎么知道的号码? 宁一可不管我怎么想的,抢过小灵通就接听上了,没听两句就又 交回我手里了——这打电话的人竟然是张副局长,他在电话里说:“小卓,你的表 现很好,代表了我们年轻干警的气质。政治部主任决定让你明天到他那里报到,先 借你去拍几张大幅的宣传海报,你可要完成好。对了,别放电话,还有人跟你讲话。” 我听了张副局长的讲话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听宁鸿升在电话里说:“小卓,我 正跟你们局领导在一起吃饭,张局长非要看晚间地方新闻,结果你一出来镜,我随 口说你是我干儿子……大家对你这一段的表现都很认可,你就听领导的话,多努力 吧……我们继续喝酒了。” 我刚想开口问萨娜的事儿,那头已经把电话关了。我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闹得 有点发蒙。没想到宁鸿升的活动能量如此之大,但我知道借宁鸿升的光,我进公安 局的事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可这恰恰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更愿意通过自 己的努力,正正当当地参加到警察队伍了。其实这也绝对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规 则不健全的社会里,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已经把什么都改变了,潜规则在中国目前 是畅通无阻。 几天后,我和一个女警花的反转底片被印成了大幅的海报出现在全市的大街小 巷;最可乐的是我撒过尿的江桥右侧那幅最大,有10米高、20米宽:我身穿藏蓝色 的警服、手持无线步话机,身边站着一位穿白警服、戴平顶翘檐帽的、年轻漂亮的、 正举手敬礼的女交警,下面印了一行大字——人民警察向全市人民致敬! 过犹不及 是一句最富有哲理的成语了,充满着中国古老的辩证法。正当我得意洋洋地以为公 安局就是只进一个新警察也跑不了我的时候,一瓢冷水——不,是一桶冷水给我来 了个醍醐灌顶。 我的频频曝光出镜引来了非议,有人向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寄了举报信,说我不 是正式警察却穿上了警察服,还成了真警察的形象代言人——- 企图走后门混进公 安队伍,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幕后交易。 当市里调查组找我谈话的时候,我的警服已经被局里的纪检书记给收回去了。 那个纪检书记很是讨厌,没来由地先劈头盖脸训斥了我一顿;我怀疑有可能就是他 举报的,这家伙就是被赵大哥打过的那个转业干部。我当时看见心爱的警服被人强 行收回,心里那种失落和愤怒无法排解,也想揍他一顿;但我只要是一出手,那今 生就跟警服彻底说拜拜了。 市里调查组的头头是个中年妇女,她仔细地问我进公安局实习是走的谁的后门, 办了协警员聘用手续都给哪个局领导送过礼。我被他们的主观臆断都给气得说不出 话来了……当然一概否认了。不过可以理解的是,我的割了个尸体的烂玩意结果被 请进公安局实习的故事也太过传奇了,没人相信;所以我不解释,让他们去找别人 调查去。 整件事把我一个大红大紫的亮堂人弄得灰溜溜的,只好跟马主任打了声招呼回 学院里躲清净去了。我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学生宿舍里,患得患失的青年病又开始发 作了,不想动也不想吃东西;心想如果我进不了公安局将来干什么去? 又没到医院 里实习,可能还不如跟着学院按部就班来得好。老等他们已经开始在各医院里实习 了,此时先行一步的我反过来退了两步。我想起了老爸说的话“我怎么觉得进那地 方上班不是咱家孩子能想的事呐”。现在看来,说得真是有理。 我心里毛毛躁躁、头脑恍恍惚惚地睡到了天黑,起来后总算想通了。前一个多 月的遭遇我就当玩了一回虚拟人生游戏,接下来还是像许多平民百姓家里的孩子一 样,别人怎么过我就怎么过吧——我还是找一家医院去当实习医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