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刀起刀落情未央 冲洗照片的技术在公安局的技术中心里是最落后的——因为许多证据由于保密 的原因都不能拿到外面的洗印店里去,而买成套的彩扩设备价钱又太贵了——所以 凡是黑白的犯罪现场照片都得自己到暗室里动手冲洗,这就是我回到公安局后新学 的手艺。 刑事照相技术和其他摄影技术所不同的不是器材本身,照活人和照死人都是用 一样的相机,不过是不提倡使用数码相机而已。犯罪现场分远景、中景和近景,尸 体要求平行拍摄,以免照片走形;伤口和足迹等细部特征就要求放带刻度的比例尺 之后再拍照。马主任交代完这些基本的刑事摄影技巧后,递给我一台尼康相机外带 两个黑白的135 胶卷,让我自己找地方练习去。我也就假公济私带上老爸老妈和宁 一,沿着江岸照起了风景人物旅游纪念照。可是马主任教我的照尸体的技巧老干扰 我,拍出来的照片要么就是景大人儿d 、,要么就是人儿大景不见了——没几张让 大家满意的。 回到公安局上班前,我特意买了一些新上市的榴莲、木瓜、火龙果、菠萝蜜等 台湾水果带着宁一去了一趟林教授家里:一来感谢他给我找的实习医院,委托他通 知我师哥我不再去武警总队的医院里实习了,也不能选择去当兵了;二来我还了当 初避难时林教授借给我的那1000元钱——这是用老妈那天晚上塞给我的钱还的,剩 下1000元我给了叶胡,好歹弥补一下他被传销团伙骗去的亏空。 林教授看着我和宁一,发出了一声感慨:“要是学院里的男生知道了解剖尸体 先对那地方动手就能泡到这么漂亮的女生,你说我的课以后还怎么上? ” “好上! 把那地方加把密码锁,只有你林教授才知道密码,问题不就全解决了。” 江雪插进来的一句话,说出了她很认真琢磨来的办法,把我们全都给乐喷了。 “等你们结婚时我想送你们一件礼物,你们猜是什么? ”林教授很认真地问。 “不会是个注塑的男尸吧? 那德国技术的玩意可是贵了去了! 不过客厅里摆个 真人制成的尸体标本,也真是很酷很酷的。到那时候家里绝对清净,一个不速之客 都没有;能进门的都是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往来无白丁。’’宁一为自己的想法自 豪着,已经神游八荒了。 ct你真想得美,那真人标本上百万呐,让俺家林教授把骨头都卖了? ”江雪立 即就否定了这不切实际的答案。 林教授起身到书柜里拿出个装首饰的长方小锦盒,打开后用两根手指捏出一把 手术刀来说:“这就是你那天上解剖课时用的,你们俩慌乱逃跑时被小卓扔在了地 上,被我收起来了。听说你们订婚,我以为能通知我,就买了个首饰盒把它装起来 了——这东西对你们来说很有纪念意义,就交给你们保管吧;等你们结婚时,我再 送你们一把纯银打造的! ” 我接过手术刀真是感慨万千:这锋利的东西改变了我的生活,也搅乱了我的生 活;由它引起的感情纠葛,却不能用它来快刀斩乱麻。我今天算明白“抽刀断水水 更流”的真意所在了。 我老爸老妈怀揣着万分喜悦的心情离开了这座城市——孩子的幸福是他们节衣 缩食生活的盼头,眼瞧着我的工作和婚姻都有了足以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前景,他们 这几天过得像梦游一样。 把老爸老妈送上火车,和宁一坐出租返回的时候,我沉默了老半天没说话,有 些高兴不起来了。 “哥,你干吗这么沉着……和我订婚后悔了? ” “我幸福得有些头晕,云里雾里的。” “跟喝二锅头一样的感觉,对吧? ” “为什么不选好点的酒形容啊……人头马,绝对是人头马! ” “我说二锅头就是二锅头,哥,你能不能对天发誓:我是你惟一爱着的女人! ” “那还用发誓,我跟你订婚就说明了一切。” “这不说明一切,我就让你发誓……” “说实话,你不是……我还深深地爱着另一个女人……那就是我妈。” “别学那些恶心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另一个女人是叫饶蕾吗? ” “你怎么知道饶蕾的? ” “……还在男生宿舍窗户那大喊大叫的,说自己是什么处男,你这个骗子! ” 宁一的眼睛开始红了,眼泪就悬在那里要往下滴了。 这时出租车刚好到了品江华庭小区的入口,我赶紧付了车费下了车;宁一还没 等找到哭的调门就只好收了声,跟在我身后进了小区的花园。 上了电梯,里面是空的。宁一猛地扑到我怀里,我内疚地搂着她,抚摩着她那 清汤挂面式的长发。原以为她要原谅我了,要把撒娇进行到底;没想到此时我的胳 膊开始疼了,是一种钻心的疼——我不敢躲,就任宁一咬着——饶蕾的问题她发现 了,要是萨娜的事儿她也知道了,咬我几口能结束吗? 进了宁一家门的时候,宁一 的牙还陷在我的肉里——不是我的肉多皮厚,也不是她咬得多狠;是我把她抱进的 门,所以她就始终没有松口。 宁一的父母一走,我的父母也离开了,干家务做饭的赵阿姨也请假回家去看孙 子了,两层楼的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 宁一从我身上下来,又为我揉着青紫的牙印,说道:“哥,咱俩扯平了。我不 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既然跟我订婚了,就要好好对我。” “宁一,订婚的事来得很突然——其实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不是你想像当 中的心静如水还骑一匹没杂毛的白马的王子。所以,我要让你知道,我也对别的女 人动过情,下过手。还好,我没碰过你,咱们也就是个订婚,以后你后悔了也好办 !” “好什么办? 你以为你有杂毛了,我就能停下来了——你这个烂家伙! ’’宁 一随手就从我头上薅出一根白头发,拽得我“妈呀” 一声。 到睡觉时间了,宁一换上睡衣赖在我床上不走。深更半夜的,两个年轻男女同 居一室不会发生什么,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也是宁鸿升着急在去香港之前为我 们办订婚宴的另一层意思。 “哥,你是不是嫌弃我发育得不好、体形不丰满、屁股不大、腰也没你那个跳 舞的中学女同学会扭? ” “说什么呢,怎么有点女流氓的腔调? ” “你好,你不流氓,那你为什么去她家里住? ” “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踪我? ” “跟踪你怎么了? 我还跟踪饶蕾了,要不我怎么知道你的那些破事儿的? ” “你还干了什么了? 饶蕾是不是被你打的? ” “是又怎么样,你还能替她打回来? ”宁一看见我气得把手举起来了,竟把脸 伸到我的拳头跟前,无赖地说,“给你打,给你打,你不打今天就不许睡觉! ” 我看见她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对这个被娇生惯养的、正在撒泼的小丫头一点 招儿也没有。没办法,我给自己狠狠打了个耳光,跳下床,然后到楼下的厨房里从 对开门的大冰箱里拿出啤酒自己喝了起来。 我使了很大劲儿才喝了3 听青岛纯生,不知道怎么了,伤心和生气时真喝不动 酒。等我上楼回到寝室里,宁一已经睡着了,在她的脸上还挂着两滴眼泪。 我终于明白饶蕾为什么突然想回家了,也知道我和宁一迅速订婚也是条重要的 原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古来圣贤说得多好听,可试问天下有几人真能做到 ?我们都希望恋人对自己忠贞不渝,可暗地里却希望所有的美女都爱上自己。男人的 风流病其实是绝症,不过是靠法律、道德、舆论、感情、责任归拢得不能发作。记 得四川曾有个要结婚的女子,糊涂到了竟然雇用一个漂亮的女私家侦探去考验自己 的未婚夫;当未婚夫要跟此实验品到酒店开房的时候,那个女子才悔之晚矣。 我把宁一搂在自己怀里,睡睡醒醒地熬到了天亮。 吃早餐的时候,宁一的眼睛是红肿的。我转移视线地划拉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 :“你这个小骗子,下死手打人还让我原谅你,真够狡猾的。” “哥,我可能真是有病了……那天你不给我回电话,我就开始跟踪你。看见饶 蕾挽着你的胳膊进出家门,我就想杀人。饶蕾在山寨夜总会上班也是我雇私家侦探 查来的。不知道怎么的,看见她从台上跳完舞下来,气喘吁吁的还挺着高高的胸脯, 我就把手里的啤酒瓶子砸上去了……” “你家里给了饶蕾多少钱? ” “不知道,是我爸送去的,怎么也有五六万吧! ”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宁鸿升花钱把我从饶蕾那里赎回身来,当然着急办订 婚宴了,让大家见证我是已经属于宁家的商品,也让我知道自己再不能乱说乱动了。 好在饶蕾得到了些金钱的补偿,这让我的内疚减轻了许多。 “你爸爸也是个骗子,把女儿的婚事儿也当投资来对待。” “你才是骗子呐! 长一副纯情的衰模样,其实比谁都花——恶心! ”宁一一摔 筷子,又上楼去了。 上班的时候我是走路去的,因为我那辆破自行车已经不适合停放在品江华庭了 ;打出租和坐公汽,我都不愿意。今天,宁一在气头上,也没开车送我的意思;就 是她送我,我也不情愿坐那个疯狂老鼠一样的奔驰。 快到公安局大楼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宁一发过来的,里边的 内容让我沉默无语良久:一条小鲨鱼碰到了一头庞大的蓝鲸,小鲨鱼哆嗦着说: “舅舅您好! ”蓝鲸点了点头,继续自己悠哉地散步。 这时小鲨鱼上前猛地咬了它一口就跑。蓝鲸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个骗子! ” 小鲨鱼扭过头来回答:“那你也不是我舅舅啊! ” 到了公安局门前,赵家传正等在岗亭里,他把我拽到没人的地方递给我一卷柯 达胶卷说:“这是绝密的,你到单位点完卯,赶快就请假坐火车到外地去冲洗出来, 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最好走得远点,去辽宁的地界。你有钱吗? 没有我给你拿 点儿。” “我有钱,一会儿我可以用信用卡去提点儿现金。” “来不及了,我这有500 元,你先拿上。你千万要小心,不能让局里和局外的 任何人知道你干什么去了,这关系到萨娜的身家性命! ” 我到沈阳冲洗完照片后,大吃一惊:副市长刘双印正搂着身怀六甲的小娟,手 放在她穿透明睡衣隆起的肚子上。最重要的一张照片是刘双印同李良臣、李良君哥 俩在酒桌上的合影,背景是蜀人汤水的峨嵋厅。 我携带着足以让这座我正在念书的旅游城市爆炸的照片回到局里时,赵家传已 经从镇赉把李良君押回来了,正在审讯。当天夜里,李良君就把什么都交代了。 案件的起因很无聊,也很荒唐。一个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在官场即将飞黄腾达 的常务副市长竟然为了有个儿子能够传宗接代,先后包养了小娟和当小姐的袁梦。 结果,前一个被四川的傻小子王占权给破坏了,后一个怀孕后竟然以打胎相要挟, 不但卖了刘双印给买的房子还想再要40万元的现金。没办法,杀人灭口就成了有些 人不得不做的事了,否则刘副市长的升官养子的美梦难圆,丑态就会曝光于天下。 同时为了这个,刘双印折腾出点儿受贿的事也不足为怪了——据检察院查证认定了 在200 万元左右,其中单宁鸿升就送了100 万,另外还有安宁医药集团的干股,上 市后价值有几千万元。 萨娜是刘双印的下一个目标,虽然她怀的不是刘双印自己的孩子,但这也省了 不少心,刘副市长也不愿意再折腾下去了——死了心,他也害怕了。萨娜住进刘双 印家里去的时候,他们签订了付款20万元买断孩子抚养权的私人协议,约定只要生 的是儿子就付款。可当萨娜从他家里翻出有小娟怀孕形象的照片时,刘双印的儿子 梦算是做完了。杀害小娟的凶手其实是李良君,可是李良臣为了保护弟弟和刘双印, 伪造了强奸杀人现场。蜀人汤水的老板也被抓起来了,他是刘双印的弟弟,犯了包 庇罪。刘家这对兄弟从山沟里混到城市,可就是没能生下一个儿子,这让他们对自 己获得的城市居民身份很担心——他们希望家族树能在这个旅游城市里扎根结果的 强烈冲动,竟然接连害死了3 条人命…… 我和宁一结婚的时候,宁鸿升也进了监狱,他的上市梦想因为刘双印被抓破灭 了——银行急切地想收回贷款,使他的安宁医药集团的资金链全面断裂,被查出了 重复抵押的金融诈骗罪。 刘劲草放出来了,依旧当他的刑警队长,赵家传被提拔成了他的副手。 马主任退休了,我接班当上了正式的法医。饶蕾在我结婚的时候寄给我5 万元 钱,说是宁一的爸爸撵她离开我时兑的现;现在宁家破产了,正好用得上。 同寝室的几个哥儿们都成了男科医生。 林教授送我的结婚礼物真的是一把纯银打造的手术刀,被宁一摆放在多宝格中 最显眼的地方。 萨娜回草原去了,她调回了内蒙的公安系统,但我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上班。 我不知道她怀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她不肯告诉我;可她确实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了, 真的是个儿子。 我和宁一是到呼伦贝尔大草原旅行结的婚,在那里每看到一个牵着孩子的妇女 我都仔细看几眼,可就是没看到萨娜。 有一天我和宁一在一个大蒙古包样的酒店里又听到了《回家吧,老家有座蒙古 包》那首歌。一个童声唱着:回家吧,回家吧,老家有座蒙古包;回家吧,回家吧, 老家有座洁白的蒙古包。 那天,我喝醉了,恍惚间,看见萨娜牵着一个小男孩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