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最后一天
鉴于往届的经验,这几天学校的领导一再规定宿舍内不仅要保持整洁,还不许
胡乱涂抹,否则对号追究。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短短的几日间,水房和走廊满目沧
桑,且各系之间一如当年地扔啤酒瓶,随机地跨系作业,视若不见地各忙各的,比
之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样子,学校这笔粉刷费是又省不下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头隐隐地作痛,是昨夜的酒喝得太多了。勉强地起来,
在宿舍窗
台上趴着,让风吹了许久,才觉得清醒了些。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我们在校
的最后一天了。
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在雨中,毕业典礼照常进行。每个人都有了一枚小小的
毕业徽章。那个小东西从那时起就一直别在手机套上,因为我不想丢掉,而这个地
方最安全。
终于拿到了那梦寐已久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仿佛4 年的光阴和心血都凝聚在了
这一刻。虽然潜意识中已经预演了多少遍,但真正站到了这台上,心里还是激动自
豪得难以自已。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和震耳的掌声断断续续,父母和长辈亲切的面
容犹在眼前,心里暖暖的,也算是对大学4 年有了一个小小的交代。
女生宿舍门外已经有不少姐妹拉开架势摆起了地摊儿,准备卖掉所有毫无保留
价值的书和用品。吃过早饭,我和张婷也跑到食堂门口卖旧物,那些都是我们整理
寝室之后不打算带走的东西,足有大大的一袋子。
食堂门口陆续有人走过。在我俩怪里怪气的吆喝声里,很快便有了生意。
卖旧物图的就是个气氛,否则的话,我们也不会任师弟师妹们随意砍价,直到
他们走出三五步后才面露喜色低声说“赚了”。像老者一样淡然笑过之后,我分明
感觉到,其实真实的是懵懂的师弟师妹们,自己却幻化成了泡沫!
看着手中递出去的一本本资料,便难免想到当年自己念书的样子了。几乎后悔
把它们都卖掉了。不是不舍得书,而是不舍得那些记忆。
我卖出了早年买的一盒Scarlet 带子,可是后来想起那带子坏了,可是已经找
不到那个买主,只能深深地自责。我还卖掉了自行车。酸溜溜的图文并茂的一张海
报让我的交通工具价格不菲——虽然它已陪我踏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
路上的人渐渐少了,我们从“两元一本”一直喊到“一元全拿走”,脚边只剩
下一堆旧纸了。显然不会再有什么生意了,可我们都没有收摊的意思,宁愿在路边
的草坪上享受最后一个下午的阳光。太阳落山前,我们在校门口的收废纸的老大爷
那里,替那些废纸找到了归宿。在旁边的小卖店里,所有的钱被兑换成了饮料和一
大包花生之后,我们从此便了无牵挂了。
那袋被我们称为“最后的晚餐”的花生根本顶不住寝室里的6 张嘴,宿舍的聚
会,一如既往地糟糕,无非是6 个疯癫的小丫头在一块儿胡搅蛮缠罢了。可因为是
最后一次了,大家偏偏都十分投入。最后的压台节目,是宿舍内全体女生合唱校歌。
其实,与其说是唱还不如说是吼了,大家都疯了似的,反正唱到最后,我们都不知
道唱到哪里了。
终于有人哭了,接着是所有的室友。其实,每一个人的鼻子里都有些酸了。开
始我还和张婷开玩笑,说这回就是把毕业证弄丢了我也不会哭,可到了后来看着张
婷泪雨滂沱的脸,我也不禁沉默了。
对面宿舍楼里的窗台上,有支小号在低声哭泣。夜风里,隐约有不知名的花香。
昏黄的月色把一切都掩在黑暗里,我们仿佛走在一条陌生的、没有尽头的路上。不
知是谁吼了一句,是周华健的歌,于是,立即就有了回应……
躺到床上的时候,我的嗓子还在痛,一闭上眼睛,就是满脑子的歌声了。歌声
渐渐地变成了当年军训时我们的呼号声,我依稀能看到自己穿着军装的样子,喊着
口号,和大家一起,踏着正步,在教官的口令声中,从眼前一排排地走过……
这些声音也逐渐消逝了,操场终于变得空荡荡的,只有风把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一只鸟从头顶的天空飞过,留下一串的尖哨声。
许多要离开北京到外地工作的同学都颇为感慨地说:“不知怎么的,无论是对
自己所在的集体、这个学校还是这个城市,身在其中时并不觉得它的好,现在要离
开了感情上却是越来越难以割舍,穿上印有校名字样的T 恤,让床上的一切安置如
旧,就好像自己还要再回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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