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灰舞鞋(7) 冬骏从来不会这样,把她一个人撂在大雨中的练功房。小穗子对着镜子竖起 一条腿:同样一个十五岁的小穗子,难道他突然看出了什么瑕疵。难道是年龄和 军阶的悬殊突然让他恐怖?腿颓然垂下来," 咚" 的一声坠落在生白蚁的地板上。 申敏华的弓一震,回头白了小穗子一眼。 小穗子换下舞鞋,穿过给雨下白了的院子。这回什么也拦不住她了。 她手指生疼地敲在坚冰一般的玻璃上。她叫着他的名字,恍惚中感觉自己在 佯装,嗓音让谁听都是一派光明正大。窗子里面有了响动。她松口气,朝黑暗的 楼梯口张望。这回是出乎意料的快,不久听见冬骏趿着皮靴的脚步近来。楼梯口 塞了几辆自行车,被他撞倒又被他及时扶住。然后,她看见了他的身影。他一手 拎着雨伞,一手拔鞋跟。拔了左边的,又去拔右边。和刚才扶自行车的闪电般动 作相比,他现在迟钝无比,充满无奈。 " 叫什么叫?" 他牙齿磕碰着说。 她觉得噩梦结束了,冬骏还原了他的鲁莽和多情。 离她两步远,他站下来说:" 不要命啦?" 她愣了,他嘴里的字眼还是没有声音,还是一股股毒猛的气流。他从来没有 这样和她说过话。她嗫嚅着:" 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来?" 他使劲摆摆手,意思说这哪里是讲话的地方?跟我走。 小穗子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那把伞只为他自己打着。她赶上 去一点,他听她赶上来,马上快起步子。她对这个给了她半年保护和温存的年轻 排长大惑不解,满嘴是陌生语气,浑身是陌生动作。 他感觉到她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 他眼前,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路灯反打出她的轮廓,平时毛茸茸的脑袋现 在给水和光勾了一根晶亮的线条。 他想这时候绝不能心软。一天早晨,当他又收到她一堆莫名其妙的情诗时, 突然一阵强烈的不耐烦。他看着一心一意发暗语的她,突然发现她的可笑,整桩 事情都那么可笑。原来和他纸上谈兵亲密了半年的就是这么个小可怜。他居然会 陪着她谈了六个月的地下恋爱。看她起劲地比画着联络" 旗语" ,他想到自己竟 然也把这些动作做了成百上千遍。一个二十二岁的排级军官,去做这些动作,看 上去一定惨不忍睹。太滑稽了,太让他难为情了。当时他赶紧扭过头,不敢再看 她,怕自己对她的讨厌增长上去。很快他不得不承认,他讨厌这段恋情,恨不得 能抹掉他从头到尾所有的投入。 再早些时候他偶然得到高爱渝的青睐。高爱渝突然约他去看一场内部电影。 电影结束时两人的手拉在了一块。第二天这个时时发出艳丽大笑的女连长便大大 方方到他屋里来串门了。她掏出一对紧相依偎的瓷娃娃,逗笑地搁在他浅绿的台 灯罩下。一晚上,她都在虚虚实实地谈婚论嫁。谈着,就有了动作。动作中有人 来敲门,她看他紧张便放声大笑,说怕啥子怕,一个排级干部跟一个连级干部, 漫说接个吻,就是明天扯结婚证,看哪个敢不腾房子给我们。她说着眼梢一挑, 样子真是很艳很艳。 再早一点,高爱渝从别的军区调来时,他和其他男兵一样,把她看成难以征 服的女人。他们都对她想入非非过,都为她做过些不纯洁的梦。 他这时把雨伞挡到小穗子头上。 小丫头一犟,独自又回到雨里。总得给她个说法吧。 他干巴巴的声音出来了:"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我和你的事,主要该怪我。现在从我做起,纠正错误。" 她的脸一下子抬起来,希望他所指的不是她直觉已猜中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问:"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