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列宁的阴影(4 ) 小郝的故事 小郝不希望我周日去看在普希金广场的示威。" 他们只是瞎胡闹。" 他说, 似乎很担心它破坏了我对莫斯科的印象。他也强调,他们不是主流。他是个出色 的翻译,他倾听、记录柳德米拉的谈话,却没准备赞成她的观点。 小郝是我在莫斯科的导游,腰身结实,嗓音宽厚,带着东北人的爽朗,可以 耍上一套双节棍。他二十五岁,已经在莫斯科生活了十一年。他的父母是第一批 中国淘金者,他们先是帮助国营企业把积压在仓库里的鞋子、夹克、棉袜、塑料 盆卖给俄罗斯的小贩,接着成立了自己的贸易公司。苏联帝国变成了俄罗斯和十 五个共和国,民主选举取代了党天下,对中国轻工业产品的需求却没有减弱。这 个国家产生了托尔斯泰、肖斯塔科维奇,领导了世界革命,仍不能给他的国民缝 制出足够的裤子。 小郝在这里读了中学,如今在一所大学攻读心理学硕士,从威廉。詹姆斯、 马斯洛到埃里克。弗洛姆,他读过所有重要的心理学家的作品,还有几个俄语名 字,我从未听说过。业余时间,他在一家旅行社打工,是专业的商业谈判翻译, 暑期时,他还是兼职的导游。中国游客正四处涌来,倘若要出国,西欧、东南亚 仍是他们的首选,但俄罗斯的吸引力正日益增加。尤其对那些上了年纪的中国人, 这是一次怀旧之旅,莫斯科的郊外、卓娅和舒拉、高尔基、阿尔芙乐巡洋舰,都 曾是他们青春记忆的一部分。带领三十人的旅行团不是个轻松的事。在莫斯科机 场的入境处,我亲眼看着一个年轻导游如何声嘶力竭地给一位走丢的团员打电话。 他可能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从机舱到海关,这短短的一段单向道,也有人会走 失,或许也在心疼这昂贵的国际长途电话费。" 你一直顺着走廊向前走不就到了, 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 瘦脸的年轻人一边对着电话吼,一边用俄语对着窗口内 的穿着蓝色制服、满脸不耐烦的女检查员陪着笑脸。那个满脸茫然和焦虑的中年 人最终还是来了,身穿黄条纹T 恤衫。然后是点名、排队、顺序过关,旅游团变 成了小学班级,刚才的吵吵闹闹停止了,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每个人的回应积 极有力,带着一种找到坐标的放松感。不管变得多么脑满肠肥、多么充满世故, 我们似乎都有一颗未成熟的心,既放纵自我又等待着被管束。 我相信小郝能压抑住自己的不满,仍旧面带微笑。他方方的脸上还有一股刻 意的老成。他是我一个好朋友的朋友,但在前四天里,他始终坚持叫我" 许先生 " ,在每天行程结束后一丝不苟地把我送回酒店。他总是担心我碰到令人不悦的 情况,比如说迎面撞上嘴里嘟嘟囔囔、死死盯着你的醉汉,或是迷失在地铁里的 俄语指示牌中。他没有响应我要去看莫斯科夜生活的提议,他没有经验,担心意 外发生。有时,他甚至不愿意尝试走一条陌生的小巷,总是乖乖地选择最熟悉的 大路,似乎总有某种忧虑藏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