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欧洲四则(6 ) 吃过饭,小黄主动提出送我们回到罗马市内。他喜欢和我们在一起,或许是 因为他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说话了。我能感觉到他的深深孤独,在罗马,他没几 个朋友,也执意不准备进入意大利社会。他最喜欢开长途车去送货,是因为那一 刻他既逃离了不喜欢的意大利,又逃离父亲的告诫。他不像父亲那样乐观,善于 自我调解,他经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能自拔。他的父亲感受到生活越来 越扩展的兴奋,他却为自己的民族身份而紧张。当车快进罗马城区时,他突然说 起,一年前,他还被当地警察局监禁过——在八个月时间里,他只能呆在家里, 不能使用任何通讯工具。他相信,这是个莫须有的指控,因为警察凭借的仅是窃 听到两位华人黑社会分子通电话时提到他的名字,而且通话发生在四年前。" 哪 里都不能去,只能锻炼身体了,现在很结实。" 他自嘲说。 他的愤怒、不安与忧愁,充斥在这辆小小的Golf里。我突然想到在全球很多 角落都在兴起的民族主义的年轻一代,他们感觉到自己在被边缘化,想发出自己 的声音,却找不到自己的方式。与20世纪前半叶的民族主义者不同,他们没有明 确的敌人要反抗,没有清晰的道路和主义来追逐,他们困惑与无根,也蕴含着巨 大的能量,如果得不到疏导,经常滑向暴力或自我放逐。我也不自觉地想起孙中 山,当年这位屡屡失败的革命者,不断在世界各地的唐人街走动、发表慷慨激昂、 莫名其妙的演说,这些在海外辛勤工作、节俭度日的华人却愿意慷慨解囊,把开 餐馆、开洗衣店、修铁路挣到的钱转化成枪炮、弹药,也是一心期待能够建立一 个真正的强大政府,既能给予他们尊严,也能在他们觉得软弱时给予保护…… 车无声地穿进罗马城区,被雨打湿的碎石板路,被路灯射出的黄光照得油亮 亮的。当即将来到万神殿附近时,小黄停下车,神经有点紧张。我记得他说过对 这些古老建筑没兴趣,他还说过不喜欢进城,因为" 看到太多的意大利人就心烦 " …… 2007年7 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