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尽最后一滴眼泪 这曾经是属于她的生活,儿时的家只有十多平方米,大卫在那十多平方米的小 屋里驮着她转圈,坐在马背上,一手揪着大卫的衣领,一手攥着小手绢,挥舞起小 手绢喊一声“马驾”,马儿就撒欢跑起来,她在马背上乐啊,笑得肠子都要断了。 大卫背过手把小混血儿放在地上,“贝蕾,你小时候我也总这样做牛做马驮着 你,还记得吗?” 哗啦啦,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眼泪马上就要跟着往下掉,贝蕾赶忙蹲下身装 作解鞋带。 小混血儿拽着大卫:“我还想要,我还想要!” 大卫温和地说,“小保罗,你认识她吗?” “认识,她是Amy,是我的保姆。” “她不再是你的保姆了,她是我女儿,你要叫她姐姐。” “不,我没有姐姐。” “这样不乖,我不再背你。” “我叫她姐姐,你就背我?” “是的。” 小混血儿不情愿地上前叫:“姐姐。” 贝蕾一把将他搡得老远:“去,谁要做你的姐姐!” 大卫有些伤感却又似乎从贝蕾的忌妒中得到某种安慰:“贝蕾,我多想还能背 着你去逛王府井啊,刚才背着小保罗,十多年前你的笑声在我耳边回响,你笑得那 么开心。” 强忍的泪水终于冲破藩篱涌出来,贝蕾跑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里泪流满面的自 己说:你怎么会这样呢?还总瞧不起达芙妮拖泥带水拎不清呢!泪水却自行其是放 纵地流淌着。贝蕾像是局外人似的看着镜子里的泪人儿流尽最后一滴眼泪,她打开 热水洗去泪痕,用罗老师的化妆品重新画了一张脸,笑嘻嘻地跑出来: “有红烧排骨吗?要是没有,我就不在这儿吃饭了。” 保罗缠着大卫要骑马,大卫一定是顾虑到贝蕾,正不知如何是好。 “博士本来是准备炖排骨汤的,听说你想吃红烧的,家里没有酱油白糖了,她 出去买。” “那好吧,我再来当一会儿保姆,保罗,我们来打电子游戏,你肯定会输给我。” 激将法是贝蕾对付这个小坏蛋的法宝,保罗立刻中了圈套,丢下大卫跑到电视 机前等着打游戏。 罗老师回来了,大卫自觉进厨房打下手,每端一个盘子递一只碗,罗老师都会 客气地说谢谢,大概所谓相敬如宾就是这样。 闻到红烧排骨的香味了。这才有点像家,贝蕾想,锅里炖着煮着彼此都习惯并 且喜欢的食物才能成为一家人。她还想到下个假期回国应该向妈妈学几手厨艺,有 一天她会有自己的家和厨房。 大卫跟罗老师谈他的写作,罗老师很认真地听着,她对大卫由衷的敬仰透过每 一个细微的表情传递出来。 大卫说:“一直没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忙忙碌碌只是为了生存,想想真 觉得可怜。” 罗老师说:“你在这儿先不急着回公司上班,腾出一段时间写作,我相信你能 写出好作品,你比那些当今活跃在中国文坛的作家有才华得多。” 大卫动情地说:“我希望能有机会证明给你看。” “不需要证明,我已经看到了,早在北京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灶台边的对白的确挺感人的,贝蕾推测他们会有煽情表现,刚想抬眼窥视,感 觉到两双目光朝客厅扫来,她赶紧装作专注打游戏的样子。 开饭了,保罗玩游戏来了情绪,不肯撒手。 贝蕾说:“保罗,我知道你吃饭最慢了,你敢跟我比赛吃饭吗?” 保罗霍地站起来,“如果你输了呢?” “让大卫给你骑马。” 保罗冲上饭桌狼吞虎咽。 一桌人哈哈大笑。 大卫突然敛了笑感慨地说:“十几年了,我是一个没有家的homeless, 今天你们给了我回家的感觉。” 夜里,大卫开车送贝蕾回“故居”,在街口的黑暗处停下。 “贝蕾,你也搬过来住吧,罗老师可以天天让你吃红烧排骨。” 贝蕾摇头,“罗老师挺好,挺适合你,我就不添乱了。” “她只是我的朋友,一个理解我并且愿意帮助我的朋友。” “嘿嘿,此地无银三百两,晚安,再见!” 贝蕾冲大卫做个鬼脸拉开车门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