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列车(7)
凌晨四点多钟,列车停在了三门峡西。距离北京也不过千来公里的路程,可离
开京城时一个响晴薄日的艳阳天儿,却不知何时变成了阴云的一派迷NB073 。伴着
浓浓而沉静的夜,细雨悄无声息地洒向大地,并在车窗上凝聚起一串串密集的水线。
站台上很清冷,暗淡的灯光空肃的印映着值班站长孓立的侧影。没有了熙熙攘
攘的人群、高声叫卖的小贩、忙上忙下的旅客,遂使人陡然增添了几分寂寞与惆怅。
江山独自跳下站台却没敢走出太远,只站在车门旁边活动着腰腿作着深呼吸。
夜雨中清爽的空气里,夹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与润泽,微风带着原野雨夜所
特有的气息熏人欲醉。
可能是生于那多雾多雨的山城的原因,江山从记事起就偏爱下雨。小时,他爱
在雨地里无遮无掩的奔跑嬉戏;青年时代,他喜欢夏日里瓢泼大雨劈头而至所造就
的兴奋与快感。后来,每逢雨浓之际,他便更爱独自凝神于明净的窗前,静静审视
着窗外雨中的一切--绿树那不堪重负而低垂摇曳的枝叶,被过多浸润而无奈地扑伏
在地面的碧草。他喜欢注视着荷叶上晶莹滚动的水珠儿渐渐蓄积倾覆那瞬间的情景
和玻璃上涓涓如泪的流痕与斑驳。雨常给予他无数的激情、灵感、幽思,当然也有
愁绪,但此时所给予他的愈是扯不清的感伤,不仅是岁月流逝的伤怀,还有种说不
清的预感使他心中总觉得不安。
" 你也起得这么早?"
江山寻声看去,只见薛明NB958 着车门旁的电镀把手,正探身和他打着招呼。
" 好像根本就没睡着。" 江山笑道。
" 外边下雨啦?" 薛明伸出一只手试探着问。
" 不大,下来透透气儿吧。" 他信手点燃一支香烟,长出了一口气,鼓励地说
道。
薛明跳下车走到江山的身旁四望着说:
" 我倒是真睡着了一会儿,还睡得挺香。醒了一看车停了,就錿出来啦。
"
环顾着清冷的月台,伸了个懒腰,薛明扭向一直笔直站在门侧旁若无人的列车
员问道:
" 这是到哪儿啦?"
" 三门峡西。" 列车员操着一口关中方音的普通话,依旧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
答道。
" 正点吗?"
" 现在的车都是正点。"
列车员显然对这种疑问表示出了不满。
" 噢,那咱们七点多就能到西安了。" 薛明似乎并没有计较列车员的态度,转
回头对他说道。
" 应该吧。"
江山一边答话,一边丢掉烟蒂准备上车。
" 车该开了,再上去躺会儿?" 他说。
" 躺着可能也睡不着了。"
" 那就养会儿神。"
二人轻声说着话一先一后地回到车厢里。
上下三层躺得满满的人们大都还处于酣睡之中。江山小心爬上高悬在半空中的
铺位,尽量地伸直开身子后,又轻轻合上了眼睛。
六分钟刚过,列车员已收起了脚踏板,车轮间空空哐哐地乱响了一阵,长长的
一列客车便又继续了它既定的行程。
西安--此行列车的终点,再过三个小时就该到了。
整整二十年没再踏上这西行的列车了,二十年中,对于江山这样一个内心世界
异常丰富的人,该积淀下多深的思绪?没有人能回答,没有一个人能猜得出,甚至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方才车外旷野中飘来足够的氧溶进了他浑浊的血液,刺激了他疲惫的躯
体,使他益发感到睡意全无。为了保存体力以便应付即将到来的一整天活动,江山
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可头脑这东西却任谁也无法强迫。唉,这个太爱想事情的脑
子啊,怎么才能让它想停就停下来呢!
受够了新兵连恶劣的伙食,西安机场地勤灶的第一顿饭无疑给他们留下了美妙
的印象。十五个人分成两桌儿,八菜一汤像模像样地摆在那里。
"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嘛!" 郑来低声赞叹道。
" 咱从到了兰州起,天天就和萝卜、白菜、大窝头干上啦,可没想刚到西安就
过节啊!"
二班那个小黑胖子亚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边大口吃着边嘴里不得闲儿地小
声叨咕道。
" 这是特意为欢迎咱们的,你当天天都吃这个呐!" 二班长柏京插话道。
" 不过听说地勤灶的伙食标准不低,平时在兰州看他们吃得也挺棒的!"
接过话茬儿的叫郁禾,尖尖的下颏,一张黑瘦的方脸膛,衬得牙齿和眼白分外
的光亮。
" 嘘……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二班副武艺一本正经地劝告着。
" 是咯,班副阁下。"
亚林缩脖吐舌地作了个鬼脸儿,就也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干起来。
当时的部队食堂按军种灶类排列,在西安地区,士兵每天是四毛七分钱的伙食
标准,有条件的连队搞点儿副业,靠自种粮食蔬菜、养猪喂鸡,多少还能差强人意。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