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列车(8)
新兵连通常都是在其他灶" 搭伙" ,不被盘剥已属侥幸,加上没有自己的副业
可贴补,自然分外的清苦。在新兵连的那两个月里,江山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扛下来
的,反正他强忍着每餐的痛苦,心里联想着老爸早年的教诲,什么土地革命战争时
期的红米饭南瓜汤,陕北的小米和酸菜,晋察冀的白薯、棒子面儿、高粱米;什么
当兵就是要不怕吃苦,不怕走路磨脚板。
可江山还是不理解,这饭难为他们怎么竟做成这种鬼味儿,怎么饿可就是咽不
下去。等离开新兵连到了西安时,他一米七几的个头儿只剩下一百斤挂零了。
空军地勤灶属于军种三类灶,高出普通士兵的伙食标准整整一倍有余,加上八
百里秦川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与富庶的大地,真是种什么长什么,养什么大什么,
机场又霸下这么块平整而肥沃的土地,生活条件想必是西北民航难出其右了。每人
每月标准供应两斤半油,每人每餐一荤一素一个汤,周末还要改善改善,逢年过节,
动辄十几二十多个菜,就是那时北京城里行政十级以下的高级干部家中大多也达不
到这个水平。
机务中队的宿舍也和其他基层连队不大相同,三四个人一间屋子,光洁的水泥
地面儿,前后窗中间四白落地的素面墙,既干净又通畅。沿着墙四周支起床,崭新
的凉席一铺再四仰八叉的往上一躺,这兵当得别提多惬意了。
" 胖子,不错吧!"
江山洗过澡,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与同屋的吴德聊着天儿。
" 嗯,是挺不赖!"
吴德刚冲过凉,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土黄色军用大衩,一方小手绢平平整整地
盖在肚脐上也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床上。
" 不过你们别和我说话了,我该睡觉啦。"
" 刚吃过饭就睡觉,怨不得你这么胖呢。"
一旁搭腔儿的郑来,边用小梳子仔细地梳着湿淋淋的头发,边" 嘿嘿嘿" 轻声
笑着。
" 告诉你' 分头儿' ,你要再跟我说话,我可跟你急啊。" 吴德虽然眼睛没睁,
眉头却皱得老高地警告道。
" 你急啊,你急啊,我还真没见你急过呢!"
被叫做" 分头儿" 的郑来依旧不紧不慢地拢着他黑亮的小分头,挑衅般的调侃
着。
" 嗨!" 随着一声大吼," 胖子" 那比" 分头儿" 粗一圈儿大两号儿的身子已
猛然从床上跃起,还没等郑来做出反应,就掐着" 分头儿" 的脖梗子,将其按倒在
了床上。
" 战斗" 在几秒钟之内便告结束,等到举手投降的" 分头儿" 从床上爬起来,
嘴里嘟囔着心疼地拉平床单、拍松枕头时,吴德早已恢复原有的姿势准备进入梦乡
了。
接下来的几天主要是参加麦收。沿跑道、滑行道两侧已经一片金黄。机场除飞
行值班的人员之外,其余一律临时改当" 麦客" ,连局长、政委都不例外。
十五个新兵一早起每人先领到一顶草帽、一把镰刀。那镰刀应该属于关中的特
产--弯弯的手柄另一端用榫卯固定着一段尺来长的横木板,一个寸多宽很薄但非常
锋利的刀片儿用几个类似锯子的铁活卡牢。每个人都充满新鲜感地摆弄着这平生头
一遭见到的镰刀,好奇得什么似的。
" 这玩意儿,大刮胡子刀赛的,也不知道好使不?"
" 反正跟咱北京的不一样,看着怪了巴叽的。"
人们新奇的议论着。
早起趁着天气凉爽割了一个多小时麦,大家对于手中的这家伙就已经能用得很
熟练了,江山甚至还学会了老陕式的割麦法。左腿前弓,右腿后蹬,跟北京郊区拔
麦子刚好相反。
只见他先用左手搂伏下一片麦子,迅速出右手镰割下半米来长的一绺,而回镰
同时用左腿抵住已被割断欲倒的麦子,这样连续四五次大致就够一捆了。然后,用
镰刀顺势一敛,将被割倒的麦子敛到左脚与小腿之间,再割一小把麦打绾儿捆捆儿。
因此,当指导员大声招呼大家该吃早饭时,江山早已回头帮" 分头儿" 代割了一片
与大伙儿在地头儿会师了。
割麦是重体力劳动,地勤灶的早餐每人给加了两个煮鸡蛋。嘴馋的亚林一上来
就飞快将两个鸡蛋装进了肚子,待一把油条两碗豆浆下肚后,一抬头却见王军刚剥
完属于自己的头一个鸡蛋。
" 烙饼(王军的绰号),我瞧你好像不大爱吃鸡子儿哈!"
亚林嬉皮笑脸的边说边将左手掏过王军的胳肢窝儿朝盘子中另一个鸡蛋探去。
" 得,我发扬一风格儿,帮你消灭了吧!"
" 别价啊,我还没舍得吃呢!"
王军说着忙出手护住盘子。一只左手手心朝下地迅速捂着盘子,一只右手捏着
个刚剥完的白生生儿的大鸡蛋也小心翼翼地搭在左手背上,帮着保护本应属于自己
的果实。盘子中的那一个是护住了,可手中刚剥好的一个却被亚林出右手疾如闪电
般拿走,一家伙就放进了嘴里。
" 哦操!声东击西哈。""分头儿" 赞叹地点评着。
围坐的一桌人豆浆喷了个满世界,只有" 烙饼" 一时反应不及,加上刚被亚林
巧妙设计过,嘴里不甘地" 你丫、你丫--" 的结巴着,连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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