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列车(9)
"'分头儿' 和' 烙饼' 这次因为手中的工作放不下都没能来,恐怕得留下终生
的遗憾了。" 江山脑子里忽前忽后地乱想着,于天亮前最后的瞬间竟不觉睡着了。
当车厢里的骚动将他从沉睡中惊醒时,外面的天空已开始渐亮。日光透过地平
线厚厚的云层,将窗外的景象鏤鏤NBC44NBC44地展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列车好像是临时站外停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摆在隧洞前一片高高的路轨上,
犹如喘息的巨蟒,或是僵卧的长蛇。
厕所和盥洗间前挤满了人,睡眼惺忪的男人,蓬头跣足的女人,一个个肩搭毛
巾、手持漱具地静静等待着正在洗漱的人们腾出位置。
亚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神采奕奕地坐在了窗口的椅子上,见他从铺上爬下来正要
取毛巾去洗漱,便好意地劝阻道:
" 那么多人,瞎凑什么热闹啊,等到了西安住下了再痛痛快快洗呗!"
" 嗯。"
江山探身向车厢两边张望了一下,便放下毛巾,小心地坐在下铺的角落里。
" 还记得武艺在西安买毛巾的段子吗?"
亚林看见什么都能联想到过去的生活,看见江山那条老式的兰白宽条纹毛巾,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故事。
" 那时候咱们刚到西安,礼拜天逛到西大街上一家百货店想买点儿日用品什么
的。你说毛巾就毛巾呗,丫武艺还非得给人玩儿一假斯文。冲人家女售货员说:给
我拿个面巾。人家售货员回脸儿就瞪他一眼,告儿说,买面筋上副食店,跑这儿干
嘛来啦。他赶紧急赤白脸跟人家一边比划一边解释,不是吃的面筋,是洗脸用的手
巾。你说手巾就手巾吧,还非给人整一面巾。"
一席话没讲完,又逗得左邻右舍传出一片笑声,坐在近旁的武艺也" 嘿嘿儿"
笑着表白道:
" 我那不是初来乍到的怕人家听不懂咱们说的话吗!想了半天,想出个书面语
言,结果人家还是没听懂。"
" 早年间也就是你爱臭转,动不动就板着脸,整个儿一假正经。" 亚林还是不
依不饶地煽侃着。
" 亚林,你说得可不对。武艺比较理性,不像咱们爱感情用事。"
柏京在一旁极力为好朋友表白着。
江山也同意柏京的说法儿,而且多年来每逢遇到重要的个人问题,他总是愿意
先听一听武艺的见解,就是因为想听听这种惟有理性而摈弃感情色彩的参考意见。
于是,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 咱们习惯于一事当前纯凭感觉、凭感情去办,武君(日语音桑)却只想着这
事儿按道理应该怎么办。多少年都如此,所以他是真正经,一个地地道道的正经人!"
武艺眯起他那双明亮的小眼睛,微笑着辩解道:
" 其实我也觉得那样有时候不好,这几年我尽量在调整。但我还是坚持一个原
则,在家不说单位的事儿,在单位不说家里的事儿;和朋友只讲友谊,谈生意不交
朋友。我总觉得把这些关系搅在一起不好,是不是?"
是或不是,恐怕都有摆不完的道理,说不尽的根据。
人的处世态度和原则本来就不可能一样,看问题的方法、角度又受性格和习惯
的影响也迥然不同,否则的话这人群不是太乏味了吗?所以你的生活中根本就不用
愁缺少几个活宝式的人物,穷极无聊时插科打诨地耍贫嘴;所以也必有一些人会给
你时不时带来一些不快、烦堵甚或恼怒。生活好像永远就是这么多彩而纷乱、丰富
而总又不尽如人意。
" 现在几点了?" 亚林冷不防转头问江山。
" 差十分七点。" 江山抬腕看了看表答道," 如果正点,半小时内就该到了吧!"
" 杭州来的车好像不到七点钟就能到,是吗?" 亚林回头像是自语,又像是和
柏京探问着。
" 要是到了,肖霞可能赶得上接咱们。"
江山慌忙转身的同时,已清楚地觉察到早有几道目光向他扫来。
" 她怎么会来呢?" 仿佛听到平地一声雷,江山脑子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
全弄懵了。
" 她怎么也来了呢?" 他不由说出了声。
" 是程薇的意见。特意嘱咐说千万别让你事先知道,怕你听说以后,半截儿再
改主意不来了。" 柏京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轻声说道:"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
是想多凑些人,大家一起聚聚,热闹。"
" 嗨," 江山低声叹了口气,抬头凝视着身边这位高大战友的脸庞慢慢说道,
"都那么久了,即便在北京时告诉我,我能为这反而不来了?"
" 大家也全是好意,都筹备这么长时间了,怕到时候你真抹不开脸儿不来了,
那多遗憾。"
柏京的话确实不能说没有道理,人们也原该有此担心。" 真是的,这亚林嘴也
忒快。"
" 大概是命吧!但凡关于她的事,都是这个亚林打我一冷不防。" 他自语道,
"好消息、坏消息,只有他从不忌讳。"
"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见一见也没什么,去年我在香港就见了燕楠一面。
俩人当面谈清了,也没什么不好。"
" 是啊,要真有机会谈一谈那敢情好啦!"
江山嘴里低语着一时陷入了沉思。从民航天津机专毕业后回北京的情形,电光
雷火般掠过他的脑海,直到车厢中传来一片特有的哗乱。
古城车站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车窗的右侧!与此同时,几张陌
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也一下子跳入江山的眼中。真的到了,真的又来到了这令人永志
难忘的地方!
他专注地搜寻着站台上的人们,极力搜寻着每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生怕漏掉了
什么似的。
" 没有!肯定没有她。" 江山像失望,又像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忽然变得空落
落的。" 是他们搞错了,要不压根儿就是个玩笑!我还就当真了。"
他用力摇了摇头,眼光犹疑地再次扫视了一遍熙熙攘攘的站台,心中又似变得
轻松了许多,遂急忙抓起自己的行李加入到下车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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