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蛛痕(4)
司机为躲避突然穿出的自行车猛地打了把轮儿。随着那狠狠的诅咒声和车身的
急剧晃动,江山从一惊中将思绪集中到了眼前,那梦般的情景也从脑海里骤然消逝。
可是,从眼前人们的身影中又实实在在映印着那一个个活生生的画面,这却如何能
从记忆中抹去!
" 林琳在班儿上?"
江山佯作轻松地问向身边坐着的杨虎。
" 你他妈只顾着发财,也太不关心姐们儿了!"
虎子哥满脸怒容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 她早就调去新疆了。"
" 甭听虎哥的,她还是咱西北航的人,只不过前几年派驻过去工作。"
程薇一旁郑重地更正说:
" 本来这次我也叫她啦,可她那儿实在太远,工作也实在离不开,要不早就过
来啦。"
" 啊--"
江山长出一口气,与其说是答腔儿,倒不如说是种莫名其妙的叹息。这又是一
个他不知怎么面对的人,好在这一次又不用面对了。
心情一松的江山,将目光透过前方面包车的风挡,竟发现车子刚过一个大路口
儿不远,便左转上了人行道。
" 到了,到家啦,全体在这儿下车!"
程薇笑着大声招呼着满车的人,并转身打开了车门。
" 机场呢?"
快嘴的亚林代表半车困惑的战友,率先发问。
" 哦,早没啦。"
程薇抬手边拍打着脑袋,边赶忙解释说:
" 刚刚咱们路过的那个十字路口,原来是个丁字口儿,路这边儿就是老机场的
围墙。西安机场搬到咸阳去以后,就从老家属院那个小门那儿把这条路打通了,难
怪你们都不认识了。"
下了车的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便道上,东一指西一问地乱发好奇,终于似懂非
懂地将现今眼前的景物和记忆中的地貌,胡乱整合在了一起。
西北航空公司招待所夹在新、老" 八大家" 中间的东偏,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五
层小楼。楼门西向而开,高高的台阶旁栽着一排小叶黄杨和几株棕榈。
进门右手是总服务台,正对大门的隔扇后的小天井中围着一圈会客用的沙发。
见他们一伙推门进来,正闲坐着聊天的两个人站起身形转了过来。
" 呦,老连长!"
" 张教员!"
欢快的人们三步两步冲了过去,簇拥着二人挤坐在天井里有限的那几张沙发上。
" 老站长,都还认识吧?"
由于他们新兵连时的老连长施战停飞后不久即调到延安航空站担任站长,与前
后脚调去的柏京一起工作的时间最长,彼此之间也最熟悉不过,所以,刚一坐定的
柏京遂打算着逐一给年近七旬的老人提个醒儿。
" 哪里会不认识!"
老连长那一双眸子依旧炯炯有神,依旧透着和善、自信与智慧的光泽。
" 你们谁也不用提醒,看我说的对不对。"
老连长施战一个一个指着说:
" 柏京、江山就不算了,我们延安、榆林两个站很近,太熟了。吴德,52年生
人,社会路中学的,你和柏京应该是一个学校的;亚林,53年生人,86中的,你们
学校离人民大会堂西门很近……"
怎么会错呢,他是亲手将他们从学校中挑选来的,是一伙子他所接过的兵里最
招他喜欢的一拨儿小兵儿。
" 那年你们还没毕业,除了吕冬熙大一点,剩下都是十六七岁,小的差几个月
还不到十六周岁呢。从西城区武装部出发那天是' 九大' 开幕第三天,一上车你们
都哭了。我一想,坏了,太小喽,这伙娃娃兵可难带!到了兰州刚好赶上' 九大'
闭幕,第二天就拉出去游行。呵,过东方红广场时,一百八十二个小兵,还没训练
过一天,那个正步走的满像回事的嘞。管
理局所有的领导都特别的满意。我汇报说,西城区几十个学校挑,每个学校才
摊两三人,大部分选的学生干部,整体素质高嘛。"
老连长神情自得地叙述着往事,满屋子的人也一时沉浸在幸福与激动的回忆中。
安顿好住处,大家约好在楼前留个影。江山和亚林同住在四楼的一个标准间中,
二人简单洗漱了一番,便也一先一后地下了楼。
江山平生只喜欢给别人照相,但凡遇上这类无法推辞的合影照,便不拘后面边
儿上的一凑合应应景儿了事。
下得楼来,外面台阶上已站满了人,楼前小广场上,程薇与江山在机务中队时
学习飞机特种设备基础和学打羽毛球的启蒙老师陈教员正张罗着排队伍。赶上吴德
和陆娣正把门儿商量哪天抽空回丈母娘家看看老人们,见江山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三人便又聊了起来。
正说得起劲儿,只听外面一阵乱,耳尖的陆娣已嘴里兴奋地叫着" 小霞" 转身
跑了出去。
" 嗡" 的一声,江山只觉得脑子里一炸,一个人却不由自主的相跟着吴德蹭了
出门儿。待抬眼去寻觅那人时,只见肖霞已一路和每个熟人打着招呼,一路与就近
的几个人拉拉手互致问候,腰肢款摆若分花拂柳般径直朝他走来--一身淡灰色职业
女性的装束,一头墨浪般的长发散散地披在脑后,一张甜甜的笑脸,一双明亮的眼
睛--江山早已定住了脚步,愣头愣脑地戳在门口傻傻地笑着。看着这个直走到自己
眼前站住的既陌生又熟悉的人儿,他只感到心跳在不断地加剧,手足无措地竟不知
该如何是好。
肖霞将她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定定地盯住江山的眼睛,一张笑脸令人难以察觉地
微微一暗。
" 你好!"
" 你好!"
两只轻轻握在一起的手并没有马上松开,两个人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了头。
" 对不起!" 像唇语,却夹杂着一声深深的叹息。
" 没什么!"
" 肯原谅我吗?" 肖霞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 谈不上!你有你的道理。"
江山整个儿人仍像在梦境中,可即使真的在睡梦里,他也依然会这样说。
" 有机会咱们谈谈,好吗?"
" 好的,有机会一定。"
肖霞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审视了他一眼,便转身下到了排列在台阶上等着照相
的人群中间。
这也是习惯吧,她似乎从小儿就习惯于被人们簇拥在镜头的中央部分,如果某
一次站位偏了,事后照片冲洗出来,你就会感到整个相片的中心似乎偏离了它应该
所处的位置。
" 花蕊总该待在它该待的位置,不是它想这样,而是它不能不这样。"
江山无奈地笑了笑,拣了个不起眼儿的位置静等着这一幕的早些结束。
照完合影,人们分乘两部中型面包车开往咸阳新机场。
参观完落成不久的咸阳机场已经过了正午,原来曾经是江山他们机务中队的老
大哥、后来升为肖霞他们运输中队的指导员、现如今机场当局的老总冯西京专门设
宴盛情款待这些千里迢迢专程回来" 省亲" 的小兄弟、小妹妹们。
杯空数盏,酒过三巡,初时的客套便被昔日的友情所取代。但凡酒喝到一定程
度,话就会变得没了遮拦。借着半酣的酒劲儿,就又有人挑唆着这伙子" 北京兵"
和" 西安女兵" 们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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