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流动(6)
江山听后笑着摇摇头,毕竟比这要命的新闻,兰州管理局每年也不知道会爆出
多少起儿。像符蓉这般容貌的人儿,要背地里没有成打的家伙产生非分之想那才叫
怪呐。
" 上梁不正下梁歪!" 古人警句没一个不精辟的,江山默想着,不无感慨地嘟
囔出声。
" 这几年兰局的安全形势不好,你的工作岗位挺关键,回去上班时千万集中精
力,可别像过去那样吊儿郎当的,什么都不当回事儿!" 符蓉深情地嘱咐着。
" 可不,这几年等级事故就没断。先是运5 、里-2,后来又是伊尔14,还越摔
越大,听说前不久兰局刚改装的两架伊尔18就有一架摔在东塔机场跑道头儿了,连
大队长都搁里啦!"
" 嗯,那个小乘务员儿才可怜,临时顶别人班儿,好心偏没好报。她家是全总
文工团的,' 三十亩地一颗苗'-- 独生的闺女,听着信儿她妈就昏死过去了,好像
现在神经都有点儿不正常啦!"
" 我也听说了!这事儿有时就是巧得吓人!那年,我还在机务中队时,604 号
飞包机,听说拉的是精密仪器,从中川机场飞南昌。头天下午做短停检查该我当班
儿,后来天气不好,飞行取消,改做航行后保养。可巧前起落架灯不亮,查了半天
是头一个线卡子那儿的电线从里边断了。按规定本来应该换整条线,分队长说不要
紧,就从断头儿处剥开焊好,固定在卡子里了,只是在飞行记录本上注明,请他们
回兰州以后再换。第二天一早儿我送飞机,押运的俩人中有个小伙子,也是' 三十
亩地一根苗' ,还是孤儿寡母。站在飞机大翼底下他跟我说,他们那儿是' 三线'
厂,净看见飞机从头顶上过,可谁捞得上坐呀。没想到领导上能派他押运,这辈子
竟坐上飞机了。同伴儿都羡慕得什么似的,对他说,要能坐回飞机,死都值了。吓
得我就直捂他的嘴,告诉他说,千万不敢乱讲的,不吉利!临登机,他还跟我握手
呢,没想还真就撞山了。"
停顿了一下,江山继续讲道:
" 那天上午,送完早航我就回宿舍休息了。头中午去车间看了一下当天到站的
班机时刻,刚打算去吃饭,中队长和局保卫干事就进门了,上来就要我和分队长的
工具箱,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家' 咔咔' 两下就给' 铅封' 上拿走啦。吓得我赶紧
悄悄问分队长怎么回事,分队长小声告诉我,肯定是'604' 摔了。下午消息传来,
果然是'604号' ,离南昌百几十公里处偏航撞到了山顶上,机毁人亡,无一人幸免
于难。我一下午没干别的,拼命想我那工具箱里少不少东西。从写在盖子里工具表
上第一行想起,一直到麂皮绸布,越想越毛,总也记不起会不会有什么工具丢了。
第三天事故原因查清,是飞机偏航太多,机长又擅自提前云中下降高度造成的,不
是机械故障。工具箱还给我后,我心里还扑通扑通乱跳呢。"
" 后来我见过那男孩的母亲。"
符蓉听他讲完,也大瞪着眼睛补充道:
" 才可怜呢!一天到晚坐在候机室外瞅着机坪哭,谁劝都没用,人跟傻了一样。"
" 可以想像,她就那么一个独生儿子是亲人,头次出远门儿就没了。哎,命运
弄人吧,没办法。"
二人合坐在江山脱下铺在石台上的工作服上,蓉儿生怕他丢了似的,始终双手
合抱着他的一条臂膀,时而将她娇美的脸庞轻轻依偎在他肩头,时而微侧着头,瞪
着那双清澈的杏眼看他娓娓地讲着些她熟悉而又变得模糊了的故事。
雨渐渐停了,江山笑着起身,再顺手将蓉儿拉站起来。不能再这么倚坐着了,
因为不时经过的游人,无不将一双双大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瞧。
起身后江山便打趣道:
" 小心点啊,一后背都是!"
蓉儿以为背上落了些什么东西,吓得一面转着身儿看,一面往他身上躲,并提
着脖领子乱抖。
" 哗啦--碎了一地!" 他极夸张地弯腰佯装仔细辨看,引得蓉儿也扭身儿伸脖
儿的一地乱看。
" 什么呀,我怎么没看见?!"
" 怎么会,摔了一地的!"
" 到底是什么呀,看你那样儿,骗我吧!"
" 眼珠子呀,你一抖搂,碎一地,可惜了,可惜了!"
" 好啊,你拿我开心啊!"
蓉儿一双小拳头在他背上一通乱捶,他却嘴里拉长声伴起奏来:
" 咪--嗖--嗖--咪,啦--哆--哆--啦,唏--啦--唏--啦--嗖--咪--嗦。"
符蓉听出是《白毛女》中丫环给黄母捶背那一段儿,手上嘴里更是不依,嗔着
拿她当丫环,于是他惨遭诅咒地" 坏死了!""坏死了!""坏死了!"
那时候,故宫门票在北京最贵,整整一大毛!外地游人一进门儿两眼不够使,
懵懂懂不知往哪儿看,站在太和殿门前乱打听金銮宝殿在哪儿,他们强忍笑给人家
解释几句赶紧躲开人群,人家心眼儿实诚,都老远了还后面千恩万谢地赞北京人好
呢。
转过御花园时早已过了正午,江山隐隐感到饿了,便问蓉儿去哪儿吃饭。蓉儿
抬腕看了看表,想起什么似的急着就要回家,江山只好陪她往回走。原路出了天安
门,送蓉儿上了车后,他独自踏上单车往回家路上骑去,心里却忽地生出一片懊悔。
" 该把她带回家见见老爸老妈,最不济也该跟她一块儿走,见见她的家里人,
再不济也送她到家门口儿呀!怎么又一时犯糊涂,连个略微缠绵、客气的话也没编
出来呢!"
" 呸,笨死你了!"
他暗暗啐了自己一口,但悔之晚矣。
" 只好等下次吧,下次一定……"
江山骑在自行车上胡思乱想,心里一阵儿热得发烫,一会儿又后悔得什么似的。
贴着路边元宝枫下的窄窄的树阴,经过新华门不觉已到了府右街路口。猛听见
电报大楼的时钟奏起《东方红》,敲过三下,想起回家还早,于是,左转弯拐进六
部口,钻进" 三角儿地" 中间的小胡同,把车一直骑到亚林家的窗根儿下面。
亚林和符蓉等人是同一批复员回北京的,分在首都出租汽车公司国宾车队开车。
他是那种典型" 干一行爱一行" 的人,每次见面不是西安机场那点儿事挂在嘴边就
是赞他那辆黑色的新款上海车,以及车队上弟兄们的奇闻轶事。什么谁谁谁开着辆
刚刚大修好的" 红旗" 绕长安街" 烧包儿" ,还一头插到周总理的车队里了,闹得
倍儿受人们尊敬的周总理都纳闷儿,直问旁边的秘书:" 这是谁呀,比我还忙!"
就好像当时他正好儿坐在总理身边。" 一溜三辆中央警卫局' 辰3-35' 牌照打头儿
的红旗车,中间还是个' 大保险' ,风挡都是一寸多厚的防弹玻璃,黄不叽叽的,
甭看都知道是总理的车队!这傻BOY ,丫愣敢往里钻,你说是不是死催的!" 最后
当然是如何如何周总理发话" 才给丫给放了" 。想必被拿下的那位老哥事后跟他作
过汇报,于是,经他传诵,那故事又动听又过瘾,而且百讲不厌。
这天公休,可巧亚林在里屋没事儿,正专心收拾他那辆新买的凤凰28锰钢自行
车。听见有人在窗根儿叫,便眯着眼睛" 谁呀?谁?" 地迎出门。及看见是他,遂
大叫一声:
" 呦,你呀!稀客,稀客!"
因为手指上沾着黄油,便籗着俩手侧身往旁边闪,嘴里还直个劲儿道着歉:
" 占着手呐,不好意思,屋里坐,屋里坐。"
进屋坐定,亚林忙着擦干净手,端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一脸庄严、开门见山
地直奔主题:
" 你丫怎么回事儿,到底和肖霞弄哪出呢?"
江山是平生第一次和女孩儿约会,还没顾上回家。只缘一颗心激动得乱了方寸,
这才临时想起到老战友家坐会儿,本打算借闲聊平静一下心情,不想半道儿改串成
《赤桑镇》,亚林满脸官司俨然黑老包,那表情架式搞不好就要接《铡美案》似的。
" 我跟肖霞怎么了,你又听见哪阵风儿了。" 江山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满头
雾水问道。
" 你他妈装呢,还是真的?林琳前几天出差来我家说西安都闹炸了,她们中队
长、指导员,连不知哪个副局长都找肖霞谈过了,你能不知道?!"
" 我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江山的神情自然且诚恳,绝不像是在装傻,这亚林看得出。
" 哎,该你丫招事儿!" 亚林叹口气说," 我也是听林琳讲的。你刚去天津,
机场就闹起来了,都传你和肖霞好上啦,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说晚上在小树林--
就是你们那会儿看人的那个果园儿里,有人儿看见你俩躲在树后亲嘴儿;有人说在
西桃园村边的庄稼地里见过你俩不知錿NB741 什么呢;有人说你去她家连老丈人都
认过了。总之,传得扯啦,你就一点儿没听说?"
江山只觉脑子里" 嗡" 地一下,脸顿时憋得通红。他妈妈、他爸爸、他舅舅、
他大爷、他外祖母的,也别管是他家的谁,真他妈想大骂出声,可从小儿没骂惯,
临急还真憋得面红耳赤的出不了口。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