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雨绵绵(1)
夜,有时是那么短暂,有时又是那么漫长,在两个战友间绵绵不绝的絮语中,
天空已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夜与昼的交替。楼道里出现了人声,不一会儿,小屋中便
聚满了人。
江山一夜间又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头晚的事通过柏京的简单描述再经亚林的
快嘴迅速在人群中传播。战友们围坐在套房外间的沙发上,可当他们见到江山时,
每个人头脑中下意识已准备好的劝解、同情和安慰却一下子失去了用场。他用表面
上出人意料的平静深藏起了内心的波澜;他和大家轻松地交谈着一些至为轻松的话
题,思维照常清晰而机敏。
" 昨天晚上的场面太感人了,听说她们西安兵还给咱们每人送了一份小礼物。"
" 噢,对了,还都在我这儿呐!"
柏京骤然想起,于是边解释着,边从里间提出个纸袋说道:
" 程薇是昨晚散场以后才急急忙忙交给我的。等咱们回来,时间太晚了,就没
及时发给大家,对不住啊!"
随说着,柏京从沙发旁地上的纸袋子里摸出一个个包装精美的小方盒子,分发
给在座的每个人。
" 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我可得好好留着!" 吴德满脸是笑,表情夸张地说。
" 没错儿!"
亚林也一脸表情地补充着说:
" 你还别说,咱们这批北京兵和她们这批西安兵就是有缘,好像一直就有一种
亲近感。"
" 都是来自大城市的学生兵,生活中相通的习惯很多,再就是共同的大都市文
化氛围的从小熏陶,使大家总有种似曾相识的亲近感。"
柏京的归纳很有见地,那不长的语句中亦透出哲人式的思考和敏锐。
" 好像是瓶香水儿什么的。"
薛明手中摆弄着那个小礼品包儿,神情中带着股自鸣得意的卖弄。可他那自作
聪明的插话,不知为何总带给人一种煮鹤焚琴的感觉,只是多少年来,除了亚林爱
不时抢白他两句,别人却不大会给他下不来台。此刻发现大家不大响应,薛明便又
极力地找着根据。
" 昨天我听程薇、张晓云她们几个商量来着,说是找谁去买十五瓶男用香水儿,
甭管这次来没来的,反正咱们这批的十五个北京兵每人都有一份儿!"
" 我昨儿晚上没事打开了一个。"
江山调整好了状态,故作神秘地插话道:
" 你们猜怎么着?剥开外面儿的包装纸一看,嘿,里边又是一层包装纸。揭开
一瞧,还真是瓶儿香水儿。那盒上满都是洋字码子,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
只看着倒像是个香水儿之类的东西。不过我可分不清什么男用女用。"
听他说得有趣,一屋子人便伸脖瞪眼儿地看着他,于是江山那关子卖的越大了。
稍作停顿,他接着讲下去:
" 我心想,咱们一大老爷们儿,送些个这玩意儿干嘛?也是好奇心起,就把那
盒盖掀开了。你猜怎么着,那里面还真夹裹着东西呢!"
" 真的假的,看你说得还挺邪乎!" 薛明沉不住气,又开言问道。
" 当然是真的,好好儿的,我编故事骗你干嘛!"
" 是一什么?"
" 是一小纸包儿。"
" 包着什么?"
" 我打开一瞧,呦,又是一纸包儿。"
" 再打开还是一小纸包儿!" 亚林乐啦," 嘿嘿嘿" 地笑着插话道。
" 没错儿,还就是个小纸包儿。等我拆开这么一看,原来里边儿写着两行字!"
" 不会是' 挠挠' 吧?" 吴德醒过梦儿了,咧嘴乐着问。
" 哪能啊,肯定是' 喷点儿' !" 亚林" 哈哈" 笑着更正。
" 不--对,是两行字,不是两个字!上面那一行写着一句话,说:' 我真的可
喜欢你了!'"
众人大笑声中,江山继续补充道:
" 你们先别急,下面还注着一行小字:' 想知道我是谁吗?可我不能告诉你!
'"
" 打死也不说!"
" 对,打死也不说!"
亚林和吴德想起头晌四分队旧址前那出,会意地随声附和,这下儿更把众人笑
了个前仰后合。那边江山还不肯罢休地说:
" 回头你们没人儿的地方偷着瞧去吧,背不住还真有写了名儿的,就省得自己
瞎猜度了。"
笑了会子,众人看时候不早,纷纷下楼去吃早餐。江山本待不去,又恐没的招
出一地猜疑,于是回到房间简单冲了个澡,也就下得楼来。谁知一进餐厅就看见一
双哭得红红的眼睛胆怯地瞥了他一眼,那心情便一下子又仿佛回到昨夜,只勉强喝
了碗牛奶就觉得胃里鼓胀胀的,旋起身走了出去。
原来,一早儿起来,那位快嘴的亚林乘着听来的那几句还都热乎,便一头钻进
肖霞和陆娣的房间,神秘兮兮地撂下了句:
" 我告诉你们啊,可别跟别人说。昨天晚上一回来,江山就崩溃了,在武艺他
们屋哭了一宿!"
等冒冒失失的亚林一出房门儿,肖霞也就" 哇" 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慌得陆娣
本待解劝,却究竟不知二人为的什么,劝也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好陪着掉泪。等到
吴德下楼前招呼着一块儿去吃早饭,俩人才好不容易止住泪,可肖霞那一双眼睛早
哭得红肿起来。出了餐厅,江山一个人躲在招待所天井儿中的沙发里心情大坏,脑
袋里重又乱成一团,愈浑浑噩噩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武艺悄没声儿的踪了进来。
" 嗨,我和柏京、彪子他们刚才一起商量过了。待会儿大伙儿都上老彪子家去。
我们在客厅看他们这几天编辑的这次活动的录像带,你和肖霞在里屋先聊聊看。如
果谈开了,咱们还是一起回去吧,省得让人家说三道四的,对谁都不好。实在不行,
我们也统一了口径,就说你在西安还有工作,你最好也想个理由,别到时让人问岔
了,你看行吗?"
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江山只得重重地点了下头。
" 那好,咱们可这么说定了!" 武艺见他点了头,遂抬腕看看表道," 他们可
能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就走。"
转过楼角儿,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程薇和彪子家的那个还算宽畅的三居室。
客厅中一下子拥进十来号儿人,已坐得满满的。肖霞见他进来,悄悄向陆娣那
边挤了挤,好歹腾出个空儿来。
江山一屁股坐下去,却如芒在背,哪里还有心情看录像。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程薇先将肖霞叫了出去,不会儿又在门口朝他招手,江山
也顾不得好几双异样的眼神盯过来,急忙起身来到外屋。程薇轻轻带着他的衣袖,
将他领进靠北的一个小套间门口儿,悄声说道:
" 这是我们家儿子的屋,他住在学校没回来。一会儿我给你们带上门,你们就
在这屋里聊。我跟外面陪他们看录像,顺带帮你们看着门儿。放心,没人打扰。"
江山感激地点点头,看着程薇回身关紧房门,遂慢慢走到了肖霞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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