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万昊集团向国税局稽查局进行索赔,李展听了不由感叹,“万昊集团这样的 大公司真是惹不起,索赔还动真格的了。” 他对万昊集团还有何义此次的反应很窝火,也很不明白为何他们如此坚决地 要索赔?市政府派人调停此事,也不见效果。他想看看丁凯会有什么招平息这件 事情,万昊集团庆功宴你丁凯也去了,听说黄宇飞和他很有相见恨晚的感触,看 他会不会利用这种彼此的好感公关了;还有谭市长和万昊集团的关系不一般,丁 凯又和谭市长有些渊源,在上层路线活动活动,对于丁凯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 说这话就是说给丁凯听的。 丁凯也在愁眉不展,听李展这么一说,就对他解释:“不是何义一定要索赔, 据黄宇飞介绍,是万昊集团总裁叶子健的意思。” 李展冷笑,郭青松对他提起过,叶子健对丁凯也是十分赏识,这种赏识怎么 遇事就不灵了呢? 丁凯是聪明人,知道李展在怎么看他,也不和他计较,出了这种麻烦事情当 然得由他这个局长出面解决和擦屁股了,万昊集团真的要索赔,他也只好认了, 算是自己出师不力吧! 黄宇飞同样是和丁凯一样聪明的人,他在丁凯的妻子桑潇那里听说丁凯出去 办案差点出危险的事情后——叶青准备投资桑潇的网站,她们最近来往甚密—— 就打电话询问丁凯的身体。黄宇飞亲自打电话慰问丁凯,一个是商界的风云人物、 政界新宠,一个是全国第一个竞争上岗、前途无量的稽查局局长,倒是应了那句 古话“往来皆鸿儒,谈笑无白丁”。 李展本要离开,黄宇飞就打来电话,他本想夸丁凯,说出来竟有些嘲笑他的 意思,“你们是惺惺相惜啊!” 丁凯没有理会李展的话,“公关嘛,什么积极手段都可以用,他们夫妇今晚 要到家里来做客,我想借此和黄宇飞、叶青谈谈这件事情。” 叶青和黄宇飞得知丁凯昨晚查案差点被烧死、吸入了大量的烟雾在医院观察 了一夜的时候,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决定上门看望丁凯,以表索赔事件的歉意。 那次招待会后,两对夫妇第二次见面。所谓惺惺相惜,用在他们身上确实是非常 贴切的。 在丁凯家,叶青看互丁凯女儿可儿的眼神是充满了喜爱的,把可儿揽在怀里, 黄宇飞看到茶几上的瓷像和盘子,露出了笑容,“多美啊,星王子。” 那是丁凯给女儿的礼物。 叶青和黄宇飞都没有想到,丁凯一家也是这么喜爱星王子。他们夫妻俩每次 出去旅行,可以不带其他书,但《星王子》一定是要带的,他们早已能够背诵它 了,但他们还是要带着。每一次一翻开它,夫妻俩的心就会与灵魂一起颤抖,这 是一个怎样清纯、感伤而又净化心灵的世界啊!叶青和丁凯一下有了共同的爱好。 “我们都能听见一个纤细的声音从茫茫苍穹的另一端传了过来,在无数星星 中的某一颗上,星王子就住在上头笑着。当你仰望夜空的时候,就仿佛天上的星 星都在笑一般。你,唯有你,将会拥有会笑的星星。”可儿起身站到客厅中央, 看着手里的星王子瓷像喃喃背诵起来,“沙漠之所以会美,星王子说,是因为其 中某个地方隐藏着一口水井。猝然了解到沙漠中那神秘的光辉,令我心生惊异。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住在一幢老屋里,传说那屋中埋藏着某种宝藏。当然,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将它挖掘出来;或许根本没有人去找过那批宝藏。但传说却使 这房子令人着迷,在我家深处埋藏着一个秘密……” 黄宇飞看着星王子,“星王子睡着了,我抱起他再度往前走。我内心深深感 动,血脉为之澎湃,仿佛自己抱着的是一件极为脆弱的珍宝。甚至我觉得,在整 个地球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纤弱的宝物了。月光下,我看着他苍白的额、紧闭的 眼以及在风中轻颤的鬓发,对自己说,此时我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重要 的部分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两对夫妻因为同样喜欢《星王子》,彼此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丁凯一直不好 开口提索赔的事情,黄宇飞夫妇来拜访他们一家,完全是私人关系。他心里着急, 却又不能流露出来。黄宇飞是了解丁凯心理的,他也是不提。 在回家的路上,叶青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说她想把可儿收作她的干女儿。 说到孩子,就戳到了两人的隐痛。黄宇飞转头看着外面不语,两人之间出现 了长久的静默。最后还是黄宇飞微笑着握紧叶青的手,对她歉意的一笑。看见黄 宇飞的微笑,叶青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她又不想影响夫妻间的感情,就只能勉 强挤出一丝笑容,他们一直在为是否要孩子而僵持不下。 在万昊集团,叶青虽然是董事长,但是一切的具体事务都是由黄宇飞在打理, 默默地隐在他的身后,和政府之间的来往、商业谈判、对外讲话也都是黄宇飞担 任主角,这次当选人大代表使黄宇飞更加风光无限。时间长了,外界都以为万昊 集团是黄宇飞在“话事”——做主——因为总裁叶子健一般在香港,对内地公司 的运作不会太过问。 翌日,李展见到丁凯就问昨晚见面谈的情况如何,丁凯摇头,“不是太好, 再争取争取吧,黄宇飞答应配合我们。”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丁凯去和有关部门说明情况、争取支持和调停,李展 去找证据。 要调查清楚扣货被掉包的事情,就要从海关找来当时货场的监控录像带,海 关的副关长彭德辉爽快地让人把监控录像带交给了国税局。 看完录像带,李展一时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海关已经提供了扣货当日的录像带,带子所拍到的没有什么异常,海关方面 对稽查局也不满意,认为怀疑掉包就是在怀疑海关方面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李 展在脑子里回放着录像带的细节,还是没有丝毫的发现,监控录像带没有问题, 稽查局就真的是哑巴吃了黄连。 手里玩弄着打火机,抬头看着小会议室的天花板,他脑子里空荡荡的,思维 完全停止了转动,海关货场的监控录像机应该有问题。他一个激灵,拿起手机打 给一个自己认识的曾在海关货场工作的朋友,问他货场是几部监控录像机,那个 朋友说一般是两台。这和他预计的是一样的,他“啪”的一声把手机扣在桌上, 急如星火地把王亮和张海燕叫进来,“这盘录像带只是一个机位的,应该至少还 有一个机位的海关没有提供,没有提供的机位录像带肯定就是拍到了掉包的情况, 王亮再去海关。”他对张海燕说,“估计王亮这次去收获也不会大,你去找石磊, 看他在海关有没有什么关系,争取搞到另外机位的录像带。” 他很兴奋,准备把这个发现告诉丁凯,要出会议室门的时候,他才想起丁凯 正在忙着通过黄宇飞取得了环亚的副总霍凡的初步谅解,霍凡表示这件事情需要 环亚香港总部召开董事会议讨论决定,这样的话稽查局只能很被动等待和应对这 件事情了。 他再仔细想想如果王亮和张海燕都一无所获,自己该怎么办?在这里待着也 不会有办法,只能自己主动出击。打通林景瑞的电话,找了一个借口——要他给 自己买悍马车。林景瑞在电话里慢条斯理地说不用着急,都会搞定的,听到他如 此得意,李展想到他那双三角眼此时肯定放射着得意的光芒,他就很厌烦。 看来林景瑞还真是和一些人打得火热,不然他不会如此“爽快”。那些人是 谁呢?顾威?陈伟雄?还是有其他人?难道林景瑞就真的不怕自己怀疑他?是什 么使他这样有恃无恐?他要把这些问号逐渐打开。 还不到一个小时,林景瑞电话通知他,让他到局里的停车场看看新车,车钥 匙放在传达室了。拿了车钥匙,来到停车场,李展一眼看到了一辆威风凛凛的悍 马车停在那里,金属机身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车多好啊!李展感叹道。自己是这辆车的“主人”,其实 只是用来演戏而已。演戏就要拿最佳男主角奖,把假的演成像真的一样,打开车 门,开着这辆崭新的悍马车飙车去了。 开着车在高速公路飙了一个多小时,他把车开回来停在离局里不远的停车场。 傍晚的时候,他和丁凯来到堆放易发公司和万昊集团货物的货场,在那里不 知走了多少个来回,两人还是一筹莫展。 这么一个死结,解开它的扣在哪儿呢?易发公司这个案子存在很多疑问,具 体到人也是一样。陈伟雄、林景瑞,他们是什么关系?易发公司的举动颇有些顶 风作案,林景瑞的举动不仅反常还很张扬。裴健是那样一个人,这又出来一个林 景瑞,林景瑞调查易发公司其实是在保护易发公司。稽查的队伍是要整顿了。这 些问题都盘桓在他们的脑海里。 “是什么让他如此张扬?证据,因为我们拿不到直接的证据。”李展在那里 自问自答。 到了誉州张海燕就开始接手案子,就很少和石磊见面,今天不是因为工作的 事情,他们还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说话。 石磊把她拥进怀里,她喜欢石磊的眼睛和嘴唇,每当石磊注视她的时候,她 就融化了。 在石磊怀里,她还是说着工作的事情,工作很不理想,这是她来誉州办理的 第一个案子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情,还很不顺利,让她很不开心。 石磊柔声细语安慰她,办案子是这样的了,千万别着急。问她现在案子卡在 什么地方?找不到掉包的证据。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石磊放开张海燕,两人并排 坐到沙发上,他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石磊知道李展让张海燕来找他,是要他想办法找到另外一盘录像带,找不到 证据,案子就无法深入,这盘录像带对他们很重要。 石磊担心自己出面的话,就等于是公安局也介入此事了,事情可能会更加严 重,也许会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化。最好用自己不出面的方法找海关的熟人,这个 人一方面要靠得住,还有就是可以插手这件事情的人,他想到了和自己比较熟悉 的海关的老孙,找他试试看。打通老孙的电话,他在电话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 约他晚上到他家来谈谈,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相求。老孙在那边会意,很快就挂掉 了电话。 一看事情有了初步着落,张海燕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有见过石磊工作,她对 他认真的样子很是着迷,记得她在看一本书的时候,上面说男人工作的时候是最 性感的,今天她体会到了。 石磊把老孙的电话告诉了李展,李展马上打电话和老孙约好了时间,八点钟 老孙到他家来谈谈。 老孙如约来了之后,李展直接进入主题,听完李展的话后老孙面露难色,表 示非常为难。因为存放录像带的柜子只有他和副关长彭德辉才有,如果真的有稽 查局说的那盘录像带,他们拿到后他首先怀疑的就是他。 李展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老孙说,稽查局已经证实易发公司没有货物出口, 之所以扣易发公司的货物就是要更加直接的证据——按照稽查局的分析,易发公 司现在海关货场的货物极有可能里面是一些垃圾来冒充的——扣的是易发公司的 货却被人掉包成了万昊集团要交给环亚集团的货物,很是蹊跷。“稽查局已经看 了彭德辉交出的只是一个机位拍到的情况的录像带,一切正常,而另一个机位的 录像带他说没有。” 老孙在海关货场工作快二十年了,一直在彭德辉手下干,对他的为人他是很 了解的,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人,对他不利的事情,他坚决不做,和他对着干的 人他会想尽办法排挤你,甚至让人在海关待不下去只好自己要求调走。 李展虽然希望老孙帮助自己,也是担心彭德辉打击报复他,现在他们没有办 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老孙摇头,“这个事情闹这么大,大家躲还来不及呢,我也不想惹一身麻烦, 让自己日后的日子不好过。” 李展拍了拍老孙的肩膀,他理解老孙的处境,于是张海燕说她开车送老孙回 家。 老孙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直没有说话,到了老孙住的楼下,他掏出香烟点 上,默默地看着窗外,抽完烟,老孙对张海燕说了一声“谢谢!”就下了车。 夜幕降临,张海燕坐在车里没动,看着万家灯火,咽了一口水,她看看手表 快九点了。换了一个坐姿靠在椅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老孙和妻子走出楼看见那辆车就慢慢走过来,对张海燕说, “我想过了,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 张海燕真的不想影响老孙,要他再考虑一下。 老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们稽查局牺牲的几个同志我都见过,如果做这 么一件事情能够抓到凶手,我受些委屈是不值一提的。” 老孙提供的录像带清楚地拍到了掉包的过程,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 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老孙很少这样勇敢过,正义感和良心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还提供了一个可 靠的消息:易发公司坚持报关、出口到香港中转的货物根本不存在,那些海关验 讫单是用一辆货车,车上装的是垃圾,上面盖上帆布开到出关的地方进行验讫, 拿到一张验讫单,开出去几百米又返回来,再次过关;再开回来,再次过关,一 辆车就在那里开出去、返回来,一天下来就有很多“货物”出口了。然后,就拿 着这些验讫单去退税。老孙把这些悄悄拍了下来,最初他是怕彭德辉连累自己给 自己留下证据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都很吃惊:易发公司很聪明也很狡猾,为了省事进行骗税这样的“低级” 行为都用上了——这种骗税手段稽查局打击得很厉害,这几年没人敢这样做了— —可见他们是有恃无恐,一路畅通来骗税的。丁凯决定从分局手里接手易发公司 的调查,把易发公司的账本全部调回局里,进行全面检查。 借交接工作之机,林景瑞找到刘丹萍,他抱怨丁凯上任后急于要证明自己的 能力,插手分局的案子,而李展更是要洗脱自己要担负高威公司一案的责任,才 这样不管工作协调,硬是干涉分局负责的案子。况且易发公司只是例行检查,弄 出这么大动静,作为基层的他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刘丹萍对林景瑞的工作作风也是极端不喜欢和欣赏,但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内部的团结、协作和分工确实又是重要的,耐心解释,“调回账本是局里的决定, 对丁凯和李展有意见可以在协调会上说,不要无组织无纪律地发牢骚。” 何义分析刘丹萍的心理很准确,她现在有些犹豫和瞻前顾后,林景瑞这个时 候看出来了。刘丹萍最后决定易发公司的账本暂时由分局保管、继续立案调查; 稽查局这边协助分局的调查,具体的工作由王亮和张海燕配合他们。她对他布置 了下一步的工作,就是等海关把书面报告汇报给市里后,先把易发公司一案的嫌 疑人移交到公安局。“纵火未遂、掉包陷害,易发公司的陈伟雄已经构成刑事犯 罪,移交公安局后调查一样进行。” 林景瑞倒抽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刘丹萍会逼他逼得这么紧。如果这样,他 就控制不了局势了,这样一来何义就会怪罪他,他是知道何义的反应的,想到这 里他就不寒而栗。 林景瑞提醒刘丹萍,“刘局,易发公司和万昊集团有七年的合作,我是担心 牵连到万昊集团,影响物流中心的建设。年轻同志是热情有余而经验不足,这是 我要坚持在分局调查的动机。” 林景瑞扔出了万昊集团这张王牌。 刘丹萍说:“和万昊集团合作的公司很多,是不是我们一调查,发现这个公 司和万昊集团有联系就中止调查?” 刘丹萍的话远远超出了何义和林景瑞的预计,但在林景瑞看来哪个领导都会 说冠冕堂皇的话,不让人抓住把柄,做出铁面无私的样子。在他要离开的时候, 刘丹萍又说:“老林,丁凯还有事找你,你去看一下。” 林景瑞急着给何义汇报,又不能违背刘丹萍的指示,心里极不情愿地找到丁 凯,转念一想,多掌握一些案子的情况也是有好处的。他见到丁凯,丁凯、李展 和王亮一起要去分局检查易发公司的账本。这次林景瑞爽快地答应了。 在丁凯和王亮检查易发公司账本的时候,林景瑞悄悄把在局里知道的情况打 电话通知了何义。 合上手里的账本,丁凯说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林景瑞,他很配合地坐到丁凯对 面,“第一,易发公司和高威公司的业务往来记录是残缺不全的,为什么会这样? 缺掉的那些部分是什么业务?账本现在在哪里?第二,易发公司这几年有很大嫌 疑虚假出口、虚开增值税发票,易发公司一直是由分局管辖的,为什么一直没有 发现?” 林景瑞对丁凯的问题避而不答,他是不把丁凯放在眼里的。你是上级,我是 下级,具体事情都是我们在做,走到哪里他都有理由为自己辩护,丁凯拿他也没 什么办法。于是,他拉着脸,“不明白丁局长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分局的工作大 家是有目共睹的。分局管辖范围内的公司大小数千家,跟万昊集团有业务往来的 公司也为数不少,有疏漏也是难免的。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现在就是要一 查到底。” 林景瑞如此回敬丁凯,李展悄悄对他竖起大拇指,去了休息室抽烟,他也跟 了过来。 李展骂陈伟雄不聪明,这个时候这样对丁凯硬顶,不顾他在局里的难处,万 一丁凯反映到刘丹萍那里,怎么交代?林景瑞同意他的看法。李展问他:“今天 你去找刘局了?”林景瑞笑着点头,李展摇头,“老林,这点你就不够理智了, 刘局多精的一个人,你这样去找她,不是摆明你在保易发公司吗?” 林景瑞晃着手指,“你就不知道了,我借了万昊集团的力来保易发。” 易发公司和万昊集团有来往,李展也知道,这个时候林景瑞抬出万昊集团, 难道万昊集团——李展不敢往下再想。 万昊集团在誉州的经济发展上面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是第一家到誉州来投 资建设的香港实业集团公司,也是誉州的纳税大户,业务涉及房地产、酒店、外 贸和家电生产,最近更是不可一世——总经理黄宇飞当选全国人大代表,马上建 设亚洲最大的物流中心和码头。如果因为易发公司而牵扯到万昊集团,很可能把 国税与地方政府的关系搞僵,这就是国家利益和地方经济的冲突。 林景瑞得意地哼着歌曲走了。 要不要提醒一下丁凯,李展真怕他们会捅出什么娄子来不可收拾。还是给郭 青松汇报,看他的意见如何。郭青松觉得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脑子有 些发蒙。根据李展反映的情况分析,从高威一案到现在的易发一案是有联系的, 可是怎么就又联系到了万昊集团了呢?而且是有极大的可能联系上了。在调查易 发公司中李展还发现了区水根也注册了公司,小头目也有自己的公司,这些公司 居然都在易发公司的大楼里——就是几家“公司”坐在一起互相给对方开发票, 进行骗税。 李展把案子给郭青松画出了一个清晰的骗税链条——旭光公司-巨力公司- 高威公司-易发公司-区水根-小头目-万昊集团。 何义在和国税局稽查局明争暗斗的时候,对自己面前的这盘棋看得很清楚, 那就是牢牢拽住万昊集团这把保护伞,使稽查局不至于那么长驱直入到他的骗税 团伙里面来,而要拽住万昊集团,那就要运用好黄宇飞这个人。黄宇飞和他是同 学,私交深厚,是黄宇飞游说他到万昊集团来的,而对于叶青,她后面的叶子健, 从索赔事件来看,她是在试探和怀疑他了。他还要抓住的是谭市长和刘丹萍,谭 市长是万昊集团的护身符,什么都不用说也会保护万昊集团的,而刘丹萍是竭力 想和谭市长乃至誉州市委、市政府搞好关系的,而万昊集团只要一旦进入她的视 野,她会犹豫和有所顾虑的。 在即将竣工的万昊大厦工地,何义戴着安全帽走在凌乱的楼层上,彭德辉、 林景瑞跟在他身后,彭德辉着笑脸对何义解释,他问过老孙,他说是谭市长直接 找他要的录像带。何义知道市里让海关追查掉包责任人。彭德辉已经布置陈伟雄 把那天晚上值班的两个人搞定了,由他们承担一切责任。在处理他们的时候他会 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是知道何义心毒手辣的。 何义担心稽查局是掌握了易发公司的什么才会揪住不放,这让他最不放心, 林景瑞小心翼翼地说:“稽查局对易发公司只是一般的例行调查。” 在何义看来没有这么简单,他吩咐林景瑞要先稳住稽查局,再让陈伟雄把账 本销毁。 远在英国的秦立明给刘丹萍打来电话,告诉她小果已经复查过了,不会有什 么后遗症,何义的姐姐还把小果的学费交了。 刘丹萍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不由轻轻哼起《当我们还年轻》的旋律推开 了窗户。看着窗外城市的风景,晴空万里,一个好天气,想起该给何义打个电话 表示自己感谢之意。何义在电话里客气了一番,说正在和正和公司签订合作还原 型辅酶的合同,刘丹萍约他一个小时后见面,喝点东西。 阮逸生在何义对面听见他和刘丹萍的对话,对何义这个人有了更多的好感。 刘丹萍铁面无私的铁娘子风格在誉州、省内甚至在全国凡是和国税局打过交道的 生意人都是清楚的,和她有如此亲密的关系,可见何义也是一个刘丹萍欣赏的人。 何义读懂了阮逸生的心理,就起身,说是要赴刘丹萍的约会,阮逸生当然不 能再打搅,和他一起出了万昊大厦。 来到约好的咖啡厅,何义看见刘丹萍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坐下后,他点了 要喝的东西。 何义说刘丹萍今天打电话约他,使他很意外。 刘丹萍也是很久没有这样出来坐坐了,休息闲聊是和她的生活无关的,而且 那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叶董倒是对咖啡很有研究,也收集各国的各种咖啡。”何义故意提到叶青, 想试探她对叶青的看法。 刘丹萍流露出对叶青的欣赏。何义顺着刘丹萍的意思,说叶青是一个绵里藏 针的人,“对,绵里藏针。” 何义给叶青的评语,刘丹萍表示有同感。何义把话题转到物流中心上,说万 昊集团马上要在香港为物流中心招商,她也是招商团成员。刘丹萍知道这是谭市 长点的将,对这件事情刘丹萍其实是很得意的。 何义说她太谦虚了,刘丹萍笑,“不是谦虚,是实话。我们这一代该读书的 时候没有学到什么,干事业的时候又错过了黄金时间。每次看到小丁他们,心里 羡慕啊!” “经验和经历是一笔财富。” 年轻干部的成长对刘丹萍也是有冲击的,但她聊以自慰的也就是这点了。她 年轻时候的梦想现在全部寄托在孩子身上了,自己累点苦点都没什么!等儿子毕 了业安个家,她也快退休了,她准备到国外跟孩子住,“这不,近来局里一连出 了这么多事,我看真得要去飞来寺还愿了。” 何义说他也信佛,这让刘丹萍有些意外,她以为他是信基督的。 何义又开始在刘丹萍面前卖弄,说自幼喜欢莲花。宋朝周敦颐的《爱莲说》 至今仍影响着中国人,文中以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比喻君子,大学者钱钟书就 认为作者的“灵感”得自佛家说法。佛教探求解脱人生苦难,人生是苦海、是火 灾,成佛是最高理想,莲花出污泥而生鲜美花叶,正如佛教解脱过程。《大正藏 》经典说,莲花有四德,一香、二净、三柔软、四可爱。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但世间花卉先开花后结实,莲花则在开花同时已具有结实的莲蓬。明朝书籍《群 芳谱》就特别强调莲花“华实齐生”的特质。莲花因此被佛家视为能同时体现过 去、现在、未来。他在香港的寓所就有个莲池,每年夏季池里都长满了碧绿的莲 叶,现在正是白莲盛放的时节,这次刘丹萍去香港参加招商会,他非常乐意带她 去观看。何义尽管在卖弄自己,但是在这个时候刘丹萍听起来比较入耳了。何义 还夸刘丹萍是一个漂亮的局长。 他这话不假,刘丹萍有着大大的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睛,肤色嫩白,比齐耳短 发稍长的发式覆盖了她丰盈的脸颊,脸上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干练、成年穿着 国税制服却透着一种掩饰不了的成熟女人风韵。还想说下去的时候,他的手机响 了,一看电话号码,就抱歉地对刘丹萍说是公司的电话,可能有事他要先告辞了, 何义起身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出了咖啡厅。 刘丹萍在出来见何义前,公安局打电话通知她,决定先收审陈伟雄,李展协 助公安局的行动,才轻松赴和何义的约会,也才有了先前的轻松。而她不知道的 是,何义也是为这个事情匆匆告辞的。 她今天仔细打量了何义,当然是不经意的,他确实是一个帅气成熟的男人, 待人温婉却不显生疏,语速慢却很淡定,让人不由不心动。她对何义是欣赏甚至 还有些喜欢,但碍于各自的身份还有家庭,这种欣赏和喜欢只能在心底。这种喜 欢更多来自于何义对她的关心,她是太缺乏关心和关爱了。她心底的情愫时时翻 涌,就像有蚂蚁在皮肤上爬动,痒痒酥酥地,竟有了久违的对感情的憧憬。她虽 然已到中年,又处在一个令人注目的位置上,但由于儿子的缘故,也会留意时下 城市人的情感和爱好喜恶,所以她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僵化。她知道,在偌大的都 市里,充满着这样的男女关系,彼此慰藉,不言内心,用两个人的寂寞去抵抗一 个人的孤单,那这样也是好的。 她长年穿着制服,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或出入政界场合,周围都是“敌友” 难辨的同事、上下级,互相一边微笑,一边算计着,谁都不知道她的渴望和欲望。 她是累的,不但是生理上的累,还有精神上的。她没有人可以倾诉。 收审陈伟雄后,石磊和丁凯、李展第一时间提审他。 陈伟雄斜眼看着他们几个,心里抱着侥幸,再看审问的人里面还有李展,更 是心定下了不少。 李展似乎是在给他一个信息似的,“陈伟雄,没有充足的依据稽查局是不会 把你移交到公安局的。”他把手里的材料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高威公司和易 发公司的业务往来记录,易发公司假借旭光公司和巨力公司之名,出口骗税、虚 开增值税发票。” 陈伟雄开始坐不住了,矢口否认着,李展乘势追击是什么货物?有多少数量? 出口哪些国家?由哪家货运单位承运的? 陈伟雄一时语塞,翻了翻眼睛回答不上来,“就算我在骗税,你们敢查吗?” 李展终于等到他说这句话了。 “今天就已经摆明了我们的立场。就是要一查到底。”李展围着陈伟雄转了 一圈。 陈伟雄十分嚣张地说易发公司是在骗税,高威公司、旭光公司和巨力公司都 是如此。稽查局去调查旭光和巨力他都知道,“厂房的大火也是他叫人烧的,可 惜丁局长命大,没把你烧死。” 陈伟雄还没说完,石磊冲过去要揍他,被李展拉住了。 在余下的时间,对所有的问题陈伟雄都不再开口说话,提审也只好结束了。 提审结束后,李展独自去了江边,坐在那里分析着陈伟雄和林景瑞的情况。 落日是一个火红的圆盘,在楼群后面躲闪,时进时出,始终在他的左前方, 赤红的光从楼与楼之间流泻下来,注满了整个江面。那赤红的光,在李展看来就 是稽查车爆炸发出的,灼痛了他的双眼。 阮逸生打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说是有事跟他说。 和阮逸生一直保持着联系,却一直没有见过面。今天他主动提出见面,这事 一定还很重要。 两人见面,像老朋友一样,没有寒暄只有亲切。阮逸生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 是安详和温和,初初一看他的长相很像丁凯,如果两人在一起说不定会被误以为 是兄弟呢,细看就有不同了,他更柔和一些。 李展不想问他有什么事情,他愿意说就说,不说彼此见见也是好的。 阮逸生不经意地说:“方贝妮跳槽去了万昊集团。” 又是万昊集团,今天怎么什么事情都和万昊集团扯上关系了?李展心里嘀咕 道。 “我的公司和万昊集团今天签了一个合同,做一笔进口业务,所以来找你庆 贺的。”阮逸生搓着手。还是万昊集团,李展心想。“我这个公司啊,我要不是 为了父母、老婆和儿子,我是决不会在誉州做生意的。在誉州的生意场上,虚开 发票是正常的,不开倒不正常了。虚开增值税发票赚钱,这还不够。从税务所领 取的发票太少,干脆自己生产或者购买假发票。听说中国造币公司的专家南下鉴 定,都看得心惊肉跳的。要骗税非常复杂。你想,没有工商、银行、外贸、税务、 财政等方面的关系,骗税能得手吗?” 李展有时候也是觉得案子无从下手,明明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可一时又不 知从哪切入。裴健一案连公安局都牵连进来,一个小小的易发公司居然可以串通 勾结海关方面。他真的是越来越感觉到了这张网的无所不在。 阮逸生检举高威公司是怕别人打击报复,民间都有流传说高威公司是官办企 业,但是就是没有证据。高威公司一直在虚假出口和虚开增值税发票,顾威还找 过他想彼此合作,他没答应。 阮逸生没想到他的几封检举信竟然搞出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 李展要阮逸生不要自责,他理解他的做法。毕竟阮逸生在经商,有自己的公 司,也在做进出口贸易。对于誉州的情况,在某些方面比李展了解得更透彻。 李展要他以后碰到什么事情直接告诉他和丁凯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写匿名信。 大家都在打退税的主意,你要遵章守法,那就是和大家过意不去,就会受到排挤 甚至暗害的。他不想看到阮逸生受到这样的“待遇”。 说到丁凯,阮逸生眼里放着光。他和丁凯情同手足,感情非常深厚,丁凯的 妈妈也是阮逸生的干妈。 李展问他:“丁凯在调查易发公司的供货公司的时候,差点被烧死,你知道 吗?” 阮逸生一惊,一个劲问有没有生命危险。看来他不但不想让丁凯担心自己, 丁凯也不想让他担心。这就是友谊! 李展说没有什么大碍,阮逸生正要给丁凯打电话的时候,李展的手机响了, 铃声非常刺耳,在电话里石磊告诉他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陈伟雄自杀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