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誉州物流中心招商酒会如期正在香港会展中心举行。 谭市长在叶子健的陪同下见到了香港环亚董事会主席霍树仁。 他和叶子健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是一位爱国的实业家,环亚集团和万昊集 团在很多项目上有着长期的合作,彼此都十分了解。誉州要建立亚洲最大的物流 中心,这么大好的事情,他当然要参加,为此出力,所以这次环亚集团的高层人 士几乎是倾巢出动。 誉州市委、市政府在物流中心的建设上,将提供大量的优惠政策,设立物流 中心的绿色通道。凡是与此相关的工作,政府将打开绿灯,政策上也有相应的倾 斜,力争物流中心的早日建成。 在这样的商界聚会上,黄宇飞和霍凡的资历和影响力都还是不够的。在很多 人眼里,黄宇飞只是叶子健的一个雇员,一个攀龙附凤的人;霍凡也是一个没有 什么魄力的太子爷而已。霍凡在公司的位置十分微妙,公司把重要的事情都交给 霍凡的大哥做,在黄宇飞眼里霍凡像一个透明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对这事他一 直耿耿于怀。 黄宇飞给霍凡打气,“总有一天他们会盖过这里所有的人,这只是时间的问 题。网络公司上市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网络公司在香港创业板的上市是铁定的事了,桑潇最终还是同意了让霍凡公 司的人担任财务总监。黄宇飞提醒霍凡,“大量的资金转入,千万不能出丝毫的 差错,决不能让桑潇知道。” 提到桑潇,黄宇飞就想起丁凯,他是黄宇飞遇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他 从心里也是佩服他的。霍凡问起黄宇飞打算怎么安排何义,毕竟何义跟了黄宇飞 十多年,没想到在高威公司上面会折戟,黄宇飞打算尽快把何义的事情了结了, 香港这边的情形对他也不十分有利。黄宇飞和霍凡两人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就是 要有一个自己的天地。他们的机遇不错,大陆改革开放,两人有了大展身手的舞 台和机会。他们的经济就是灰色经济,黑色经济。黄宇飞从来不忌讳这一点。前 苏联解体后,现在的俄罗斯不就是这两种经济在支撑着整个的国家经济吗?内地 虽不至于这一步,但这种现象是不可避免的,他们抢滩早,就比别人赢得了更多 的主动。 对大陆的政治和民情黄宇飞了解得很透彻,最近他注意到国务院总理在一个 谈话里也谈到了这个问题,大陆政府已经注意到这方面的趋势了,大陆政府就会 加强打击的力度。中国的国情特殊而又复杂,每个省市的情况各不相同,在一个 省里情况也有所不同。政府在制定政策的时候,未必就能全盘考虑到。考虑不到, 就给了他们空子。在誉州,他最大的保护伞就是地方保护主义。等政府方面行动 起来遏制这种经济势力的时候,他们早已完成灰色、黑色变红色的工作了。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小小的噪动,黄宇飞和霍凡寻声望去,原来是香港的金 融“大鳄”和著名艺人王敏芊仪态万千地出现在会议厅里。 王敏芊高挑的身材,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由于保养得好的缘故,看上去不过 三十多岁,她的眉心中间有一颗黑痣,让见过她的人过目不忘。 王敏芊的出现,使黄宇飞的精神为之大振,只是站在原地远远注视着王敏芊 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王敏芊是社交场上的高手,她陪着“大鳄”和各方面的 人打了招呼之后,就不再围着“大鳄”,向叶青奔过去,王敏芊在叶青面前像母 亲一样上下左右打量叶青,不停地嘘寒问暖。 和王敏芊不同的是,桑潇也是誉州电视台的主持人,很纤巧和文静,倒像是 江南一带的女子,清秀透明,她和方贝妮都是北京人,没有方贝妮那样的八面玲 珑,也没有王敏芊的风骚。 等桑潇和人交谈完后,王敏芊拉住了桑潇的手,“我听阿青说了你女儿不幸 的消息,我也很难过。我虽不是母亲,可我们都是女人,这就注定我们要比常人 忍受更多的磨难。这些磨难都是我们以后的财富。这件事是很不幸,但我相信你 和你女儿会把一件不幸的事情转化成一种转机。我这种转机不知道是什么,但肯 定是好的。”王敏芊的话让桑潇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王敏芊认识一个骨科医生,是从美国回香港的。他在美国参加抢救过中国运 动员桑兰的医护工作。她打算把他介绍给桑潇,尽最大可能使可儿恢复到最好的 程度。桑潇这次来香港也是希望找到一位可以治疗可儿腿的医生。 刘丹萍素来对衣香鬓影的场合和交际不热衷,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些富豪名媛, 但内心深处她还是对自己周围的几个女人妒忌和羡慕的,这种妒忌和羡慕被她压 抑下去后,就变成了一种不屑和冷漠——桑潇有着丁凯深切的爱,他们的恩爱是 人所尽知的,这是她渴望的;叶青出身名门望族,是嘴里含着金钥匙出身的,要 风有风,要雨得雨,不用像自己这样辛苦;方贝妮年轻美貌又有大学文凭,围着 他的男人上了三位数,一副志在必得的春风样子——她们都比自己过得好。她的 心里很是戚戚然,忽然就伤感了,被来历不明的伤感怔住了。 当王敏芊出现的时候,她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无意之中与何义的眼神相遇, 她顺着他的眼神示意看到黄宇飞的腰板笔直和王敏芊不时一瞥的目光,她明白了, 王敏芊是黄宇飞的情妇,不禁仔细打量起王敏芊来,这是一个盛大的秘密。看到 王敏芊,一个成语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烟视媚行。若在以前就是一代名妓了。王 敏芊无论正襟危坐还是洗尽铅华都抹杀不了骨子里的轻薄气息,华丽耀目,露出 跋扈之气。刘丹萍很是鄙夷地看着她周旋,就像良家妇女对青楼女子的不屑。可 是,好像男人就喜欢这样有风尘的女人,以为那就是风情。 她对这一切有了研究的兴致,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许多,谭市长把她叫过去 一起参加他和叶子健、霍树仁的谈话。她知道谭市长的意思,要她为他的工作添 砖加瓦而不是惹麻烦,他要维护誉州的繁荣和利益;而她的工作多少和这种繁荣、 利益是对立的,他已经了解到稽查局准备对万昊集团进行例行调查,他们两人就 一个是要捂住,一个是要掀开,一捂一掀两种力量博弈,最后总是有一个周全的 方案解决的还不伤彼此的和气和利益。其实刘丹萍心里对案件的最后结果已经有 了底,那就是如果万昊集团骗税成立,这事也是因为高威一案引发的,那么最终 元凶就是顾威,而不是万昊集团。她之所以拿万昊集团开刀,就是要重振自己的 威信和树立自己的形象,也可以杀一儆百,让那些骗税的人和公司收敛一下,老 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何况她还是一只厉害的母老虎。 想到这里,她越发的轻松,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漂亮女人, 这么一笑更加的动人了,再加上参加这个晚宴特意穿上了一件真丝暗花的衬衣和 一条藕色的裤子,整个人素净清爽,不同以往,又是另外一种风韵。 当她看到何义的背影时,心也摇曳起来,他的肩膀很宽,厚实有力,给她一 种安全和依赖的感觉。有感情滋润的女人是很有光彩的,连李展都被刘丹萍今晚 的风韵有所吸引,如果她和何义有染,也是说得过去的,她是一个有味道的女人。 李展要来香港,是万昊集团发出的邀请,同时还请了丁凯,何义给丁凯请柬 的时候就知道这只是一种姿态——丁凯女儿致残和局里繁多的事务肯定是不愿来 的,但他还是邀请了他——李展就完全以招商团成员的身份来到了香港,虽是成 员他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来玩的,悄悄来到香港的还有陆飞。 何义之所以把陆飞牵制住,一是他对他的行为有所了解,也算自己手下的人 ;还有就是他怕自己回到香港,没有时间陪刘丹萍,一时又没有一个身强力壮的 人可以代替自己,自然就想到了运动员出身的他。 他把李展和陆飞都安排在自己的别墅里住,简单给他们介绍后——他还不知 道李展和陆飞是认识的——就让陆飞安排一下李展在香港的行程,主要就是吃喝 玩乐,尽享花天酒地的快乐。 李展来香港一是演好自己的角色,还有就是要和叶子健谈谈万昊集团的事情 ——这个先期工作丁凯已经和阿列沟通了——另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协助一下桑 潇,她在暗中收集何义的情况。当桑潇告诉他,王敏芊介绍了一个医生给她,可 以治疗可儿的腿时,他真为可儿感到高兴。 翌日上午叶青约好桑潇和方贝妮在王敏芊的带领下,去到王敏芊介绍的那个 医生的诊所。 医生研究着桑潇带去的病历和腿骨照片说:“可以对患者进行吻合血管的游 离骨移植术。就是从你女儿的左腿上取一段带有血骨的腓骨,将这段对人体功能 不是很重要的腓骨移植到右腿上,接通血管,把断掉的胫骨连接起来。不出意外, 三个月后,你女儿就可以自己站立和行走。但这个手术的医疗费用非常高。” 桑潇的心头再次燃起了希望。 回到宾馆,她去了方贝妮的房间。在来香港之前,桑潇就和丁凯商量好了, 趁这个机会争取方贝妮。方贝妮很矛盾,她也估计她跟着何义一伙在骗税,要不 她怎么那么顺利进入了万昊集团?但陷得有多深他们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怪罪方 贝妮,想到她只身在外,也是孤苦的,心里对她就只有怜惜的了。她给方贝妮说 了医生的话,方贝妮转忧为喜,话也就多了起来。 方贝妮把自己伙同别人骗税、挣钱的事情还有和何义一道做的事情一股脑儿 全倒了出来,说完竟有些虚脱的感觉,心里也畅快多了。她的话让桑潇很意外, 她没有想到她会陷得如此的深,就做她的思想工作,积极退赃,争取宽大处理。 方贝妮也是想帮助稽查局找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李展似乎也在找可是好像又 不是,她对他也不是完全相信的。 桑潇问:“你和李展怎么样了?” 桑潇觉得她和李展还是很般配的。 方贝妮摇头,“我现在没有时间和心情想感情的事儿。我知道幕后指使人是 谁,但是我说了没有人能相信。是黄宇飞,因为没有人相信是他,所以我要更直 接的证据证明就是他!”桑潇一脸的惊愕。“你看,你都不敢相信吧?”桑潇点 头,“就是不知道叶子健和叶青是否也是指使人。” 这完全把桑潇击倒了。 “我的观察,叶子健和叶青没有在里面。” 桑潇松了一口气,“这个情况你对其他人说过吗?” 方贝妮摇头,“没有,我要说了人家以为我是精神错乱了!” 摘掉茶色眼镜四下打量了一圈,王敏芊没有让司机开车自己开着一辆小车静 静地行驶在黄昏的路上,穿过婆娑的树影,来到一个码头。 她时不时看着后视镜,显然她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她没有发现阿列一直驾车悄悄跟在后面。 下了车,来到码头,她向一艘游艇走去。 游艇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人的样子。走上游艇后,有人抽走了跳板,游艇悄 无声息地离开了码头。 进了宽敞的客舱,黄宇飞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她转过身和黄宇飞长时间接 吻。黄宇飞把她抱进里面的卧舱。这间卧舱更像一个温馨的在家的卧房,布置着 很多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富有特色和生活情趣的小摆饰。床单、被套、窗帘全是 来自印度的手工编织的真丝布艺。黄宇飞把王敏芊放在床上,迫不及待地解开王 敏芊的衣服,亲吻着她身上温腻而白皙的每一寸肌肤。 “给我生个孩子吧!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黄 宇飞情绪激昂,喃喃着。 两人恩爱一番后,黄宇飞和王敏芊穿上T 恤和布裤,手拉手走上顶舱的露台, 那里铺了一大块羊毛地毯,上面放着食物。黄宇飞枕在王敏芊的腿上,看着满天 的星光出神,他的神情惬意平静。 刚才黄宇飞说要孩子,让王敏芊想起她认识黄宇飞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一个 孩子。 黄宇飞的父母是在当时的金融风暴中炒股票,倾家荡产,双双跳楼自杀的。 那时还是普通电视艺员的王敏芊上楼注意到了这个背着书包匆匆忙忙的黄宇 飞。王敏芊看到了对面屋子里收拾东西的黄宇飞,就去敲他的门。打开门,他戒 备地看着王敏芊。她让他帮她买消夜,跑跑腿,这样可以挣钱。犹豫了一下,他 最终同意了。 后来王敏芊傍上了黑社会老大豪哥,开始大红大紫,很快名满东南亚一带。 她主演、豪哥投资的一部电影,令她拿到了亚太电影节的最佳女演员奖——也就 是影后,使她的演艺达到了第一个高峰。 她把黄宇飞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只要他愿意,她可以一直供他读到大学, 再去国外留学,但是不准他染指黑社会。黄宇飞的志愿是自己要做老大,要做一 个绅士般的老大。 看着怀里的王敏芊,黄宇飞感觉让她忍受了太多委屈,他这辈子都无以回报。 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她拥有了,却不能向世人宣布。他心里暗自发誓,总有一 天,他要当众把结婚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向所有的人宣布,她才是他黄宇飞的 最爱。 这样做无疑是在杀害叶青,王敏芊一直不同意。生意上的事她不管,但他和 叶青的事,一定要和自己商量才能去做。 黄宇飞和叶青相识在他们英国留学的时候。 王敏芊一定要黄宇飞出人头地,在豪哥的帮助下去了牛津大学读书。当时这 所大学的华人很少,来就读的非富即贵。何义比他年长两岁,两人同居一室,霍 凡也住在这幢宿舍楼里。他时常去找何义玩儿,但从来没有见到过黄宇飞,只是 看见墙上他的照片,就问何义这人是什么人物,这么神秘,见不到人?何义说他 是一个刻苦的学生,有时间就在图书馆看书、复习功课。 霍凡和何义都是纨绔子弟,家里有钱,读书就不是那么用功,突然遇见这么 一个人,霍凡不由产生了好奇和好感。 有次他和何义回来,在宿舍楼下看见一个华人青年在锻炼,在单杠上翻飞, 何义告诉霍凡——这就是他的同室黄宇飞。两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他锻炼。 等黄宇飞停下后,何义把黄宇飞叫过来,给他们做了介绍。黄宇飞的态度很 冷淡,打了一个招呼就径直回宿舍了,等他们回到宿舍,黄宇飞已经洗完澡拿着 书本和讲义准备去图书馆了。 何义问:“一起吃饭吧!” 黄宇飞答:“不了,有面包。” 黄宇飞的刻苦给霍凡留下了深刻印象,就时不时在叶青面前说起他——叶青 当时也在牛津读书。霍凡说得多了,她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和这个人——虽然没 有见过面。 黄宇飞也是经常在校园里见到霍凡和叶青在一起,从不正眼看他们。他知道 他们的家世,心理又一直自卑和自尊,这种自卑和自尊促使他更加刻苦和用功。 这年圣诞节,校园里寂静一片,都放假过节了。巴洛克风格的巴德里图书馆 的门上的圣诞装饰和彩灯五彩缤纷,使寂静更添寂寥。 黄宇飞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寂静空旷的校园,很想念王敏芊,又克制自己 不给她打电话。 这世上王敏芊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对她的暗恋情愫在悄悄静静地滋生。 叶青匆匆走过准备回宿舍换了衣服去参加一个晚会,看见坐在那里的黄宇飞, 心生好奇。许是受节日气氛的感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会莫名的走近。又见这么 一个华人独自孤独坐在那里,她就不由放慢脚步,想着是否过去对他说一声“节 日快乐”。 黄宇飞已经看见娇小漂亮的叶青,就对她粲然微笑。 叶青大方走过去,黄宇飞起身,“圣诞快乐!” 黄宇飞也说:“圣诞快乐!” “我叫叶青,是香港来的。” “我也是从香港来的,黄宇飞。” 一听说他就是黄宇飞,叶青不由仔细打量他,高高的个子,笔挺的鼻子,眉 毛如剑使眼睛更有神。 那一刻,叶青喜欢上了黄宇飞,脚下也就生了根。 叶青注视他的眼神,令他感到了温暖。 黄宇飞不好意思地笑,“我要回去了。” 看见他要离去,叶青飞快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追上去递给他。他看看,很 郑重地放进自己衣服里面的口袋里。她是相信一见钟情的。 晚会上叶青见到霍凡,兴奋地告诉他,自己今天遇见了黄宇飞。 霍凡兴高采烈不会去注意这么一个人,只是对她说:“那是一个冷漠、清高 的怪人。” 叶青不让霍凡跳舞,把他拉到一边,要他给自己说黄宇飞的事情。 她和霍凡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他把她看做是自己的妹妹,彼此之间从来没 有想过那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情。 霍凡宠叶青,就一晚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从那晚开始,叶青就一直在等黄宇飞的电话,可是没有等到。 黄宇飞对叶青是有好感的,尤其是她的家世。可是他真正喜欢的是王敏芊, 如果他喜欢了叶青,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王敏芊。王敏芊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他不 愿做令她伤心的事情。 王敏芊毕竟年长黄宇飞那么多,又是在演艺圈挣扎的,她是不会接受黄宇飞 的这份感情的——何况她跟了豪哥,虽然她也喜欢黄宇飞。 黄宇飞就在这种犹豫和彷徨之中饱受煎熬,他不给叶青打电话,不给她这个 奢望。 转眼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来了,王敏芊从香港飞到英国看黄宇飞。 她要黄宇飞主动追求叶青,婚姻不单是要有感情还要有附加条件的,这是一 个机会,是黄宇飞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有了这个机会和她与豪哥的帮助,他会 飞黄腾达的。虽然黄宇飞对她不舍,但她的话他从来就是听的。当叶青要霍凡约 黄宇飞出去旅游的时候,黄宇飞答应了。 叶青从小是在富庶之乡长大的,从小听着和看着童话长大的,依然保持着一 颗童心;黄宇飞家境不好,没有童话和玩具陪伴,当长大后童话和玩具是对他贫 瘠童年的补偿。他们的出游是和童话分不开的:在Pangbourne,看见小镇人家的 瓷门牌上有一株蓬头垂柳,鼓足了风帆的航船劈波斩浪,托起大船的居然是小书 一本,打开的书页上赫然写着“柳林风声”,作者是肯尼斯·格雷厄姆。泛舟泰 晤士河,波光、涟漪、水声、阳光使他们不忍离去;温得米尔湖是河彼得兔的家 乡,看着这个湖,像一幅没有干透的水彩画贴在那里,蓝天和湖水,清澄而悠远, 故事般连绵的丘陵,绸缎般充满质感的草坪……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开始约会,但都是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然后他送她回宿舍。他对她节 制着自己的感情。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他是自己难觅的人,对他倍添爱意和 敬意。 暑假,叶青要回香港看父亲,要他和自己同行回去。他拒绝了,他要做暑期 工,打工挣钱,他不想完全依靠王敏芊。等叶青回来,看见他瘦了,眼睛更有摄 人的光芒。他用自己打工挣的钱给她买了一条纱巾,不名贵却珍贵。 这年的圣诞节,在泰晤士河畔,当大笨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他拥住她,吻 她,长久的深情的吻。 毕业后,他们回到香港,在圣诞节的时候,他们订婚了。叶子健第一次见黄 宇飞是在英国,他们三年级的时候,看见他,他觉得他身上好像有层薄雾,总是 看不清,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但是女儿喜欢,他是不会反对的。 订婚前,叶子健对黄宇飞说,“我希望找一个入赘的半子。” 黄宇飞心里已经答应了,但表面推说,他要回去考虑一下。所谓欲擒故纵也! 过了一周,黄宇飞答应了叶子健的要求。在他和叶青结婚前,黄宇飞喜欢上 了叶芝的诗,他的那些诗完全表达了他对王敏芊的感情: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 追梦当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唯独一人爱你 那朝圣者的信,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 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他和叶青结婚前,他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王敏芊。她也知道了他已经染指黑 社会,由于爱,她没有阻止他。 婚后,他进入万昊集团,从部门主管开始做,他要用自己的实力改变大家对 他的看法——他是走了捷径,他几次投资和谈判中的表现令所有人折服,也令叶 子健赏识。黄宇飞在万昊集团的关系和位置都很微妙——霍凡和他差不多,他上 面还有大哥,父亲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哥哥身上,使他有了怨言——两人遇在 一起,说起这些不免有些忿忿然。 内地改革,万昊集团准备投资誉州建立国内的集团公司,叶子健才让黄宇飞 担任了总经理的重担。 此时,繁星满天,他不由又在王敏芊耳边喃喃念起叶芝的诗: 若我有天国的锦缎 以耀眼的星光织就 有夜的黯淡,昼的纯白 和晨曦的暧昧 我会把它轻铺,在你的脚下 可我,除了梦,别无其他。 我一样地铺开来了,只是 轻些踩,别踩痛我的梦啊 若你老了,先我而去 那么,芬芳的菩提树将不再能听到 我的有生的脚步,我将不会踏上 我们工作过的地方,那将折断时间的牙齿 让那些新面孔在旧房间里疯闹吧 肆意游戏;黑暗比白昼更重 我们的影子在花园石径上徘徊 比那些活着的人更具生气 王敏芊的一滴泪把他拉回到现实里来,看着黑黢黢的海面,远处的点点灯光, 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怨和恨陡地升腾起来。他对自己的归宿也是有着计划的— —在他留学英国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一本关于希特勒的书,书中有段描写让他 记忆尤深,“斯大林格勒战役后,希特勒对陆军元帅保罗没有自杀而是投降了俄 国人很失望,‘……一个人怎么能够害怕这能够把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一秒呢, 如果没有责任让他留在这个痛苦的深渊的话,咳!’在遭遇1944年7 月20日的刺 杀后,希特勒说,‘如果我的生命告终了,这对我个人来说,只意味着,我可以 说,从忧愁、失眠的夜晚以及严重的神经煎熬中解脱出来。这只是一刹那,然后 人就解脱了一切,有了他的安宁与永远的安息。’”——希特勒是自杀,自己的 父母也是自杀的,他觉得如果有什么下场,他会学着希特勒自己自杀了结自己的 生命。 王敏芊怪黄宇飞对丁可儿下手也太狠了。医生实话告诉她,可儿的腿只有5% 的希望,桑潇和叶青都不知道。她还提醒黄宇飞,豪哥给她说了几次,他弟弟阿 杰要和黄宇飞分家产,豪哥要黄宇飞把这事给办了。 黄宇飞已经布置了明天的大会,豪哥也会来,也让霍凡、何义来,让他们见 识见识。他了解霍凡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很容易跟其他人跑,他要杀鸡给猴看。 何义这颗棋子看来是迟早要丢出去,黄宇飞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这步棋对黄宇飞 非常重要,把香港的一切转移到誉州,向大陆的各个行业渗透,到时还有什么他 做不到的?桑潇的网站就要在创业板上市,大笔资金的注入不会引人注意,网络 公司就是黄宇飞的地下银行,他调动起资金来比在香港还方便。 何义得到通知要他次日去豪哥那里,就估计黄宇飞要“开戒”了。他很恐惧, 不知道黄宇飞会怎样对待自己,绝望至极。他对黄宇飞一直是言听计从的,不敢 说不字。这次回到香港,黄宇飞要他把刘丹萍彻底拉下水。 招待会结束后,刘丹萍参加了几个会议,人也疲乏得很,就待在宾馆里休息。 她没有香港的朋友,虽然誉州比邻香港,她也经常来,一贯就是办完事情就回去, 从来没有好好逛过香港的街道。 何义到宾馆接她,她犹豫着最终跟着他出去逛了逛,陪同的还有陆飞。午饭 的时候,方贝妮也来了。吃完午餐,他们坐上了何义的游艇。从艇上看维多利亚 港和电视、电影、图片里看到的没有一点区别。海面还有点点海鸥在飞翔,忽高 忽低,时不时发出悠远的叫声。 他们三个都换了泳衣泳裤,躺倒甲板上一边喝酒一边晒着日光浴。何义为她 准备了比较保守的泳衣裤,但她没有换。方贝妮缠着她,一个劲劝她去换了,她 只是笑,并没有动。她这样使气氛就有些沉闷,又拗不过方贝妮的劝解就和她进 舱换了衣服出来。一出来,何义的眼睛一亮,她捕捉到了脸上有些发烧。方贝妮 在给她抹防晒油的时候,使劲夸她的皮肤真好,又滑又细。她没有说什么,人还 是觉得别扭。陆飞是知道今天何义的任务的,就约方贝妮和他一起去了驾驶舱的 上面。 何义和刘丹萍并排躺在那里没有说话,他时不时侧头看刘丹萍,刘丹萍装着 不知道的样子,闭着眼睛。何义告诉她,李展去了澳门赌场,她也没有任何表情 ——她对李展还是信任的,去赌场也许也是他何义安排的——五点他们上岸,洗 漱后方贝妮和她一起去参加了一个晚宴。 宴会到九点就结束了,何义又邀请她去游览香港的夜市和看夜景,她推说累 了,要回宾馆休息。黄宇飞这时和苏昭明过来,说是要到何义的别墅玩,要她一 起去,当然还有方贝妮。看在黄宇飞的面子上,她勉强答应了。 何义的别墅在半山上,可以俯瞰香港。几个人就在阳台上打了几圈麻将后, 黄宇飞起身告辞,刘丹萍也要回宾馆,黄宇飞就说你们就都住在这里吧,总是比 宾馆好。 等黄宇飞走了,刘丹萍、何义、方贝妮、苏昭明围着吧台喝了一点酒,各自 去了房间休息。 苏昭明要跟着方贝妮进去,她手撑住门框,“你要这样,可就没有下文了!” 苏昭明讪笑着去了自己的房间。 刘丹萍洗漱后,觉得头有点晕,身体燥热不堪,把冷气调到二十度还是觉得 热,又忘了带药,心一横,准备回宾馆去。下楼看见何义在客厅看电视,只好问 他有没有帮助睡眠的药,何义说在卧室,起身和她上了楼。 黄宇飞的大会是在豪哥的海边别墅召开的,别墅大厅里鸦雀无声,远处的海 浪声和轮船的汽笛声清晰可闻。 十多个人坐在厅里,皮肤黧黑、方脸大耳的豪哥坐在上位。黄宇飞的左边座 位是霍凡,隔着两个人是何义。豪哥的左边坐着他的弟弟阿杰。 大家都阴沉着脸,似乎呼吸都已经停止一样。 仆人用托盘托着酒出来,端到黄宇飞的面前。另一个仆人分别在每个人的面 前放了一个酒杯。拿起那瓶酒,黄宇飞自己用开瓶器把酒瓶打开,“这是一瓶卡 斯特林庭园生产的著名红酒圣克洛斯酒,是我前几年送给豪哥的。今天是一个特 别的日子,豪哥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把酒倒进一个大玻璃杯中,他全神贯注地调酒。 “这种酒是劲度与优雅的完美结合。”黄宇飞看着仆人给每人都倒上酒之后 回到座位上坐下。 浅浅地喝了一口后,豪哥慢慢放下杯子,“我人老了,以后公司所有的事都 由阿飞做主,你们也不用再来找我。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要把整个公司都搬到誉州,阿杰不同意了,“我们在香港怎么混?豪哥一辈 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这样白白送人?多少人都盯着我们的生意,这不是便 宜了他们吗?至少也应该留下一半在香港,由我来掌管。” 黄宇飞冷笑,“你已经败掉了公司的一半财产,难道还要把这一半败掉?你 去翻翻公司的账,这几年亏空了多少?又赚了多少回来?公司能在香港维持到今 天,保住豪哥的江山,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维持?我就是把公司白送给人,也不 能白送给你这种败家子。” 阿杰一天到晚说自己是黑社会,黄宇飞从来不承认。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打 打杀杀的年代早过去了,现在靠什么吃饭?靠脑子吃饭。阿杰也是几十岁的人了, 不是街上的古惑仔,正经生意不会做,就不要在道上混了。黄宇飞冷冷地道: “你不服我的气,可以离开。我不挽留你,还要客气地送你走!” 手下带来的阿杰的老婆和儿子进来,黄宇飞已经替阿杰一家安排好了,他要 送他们到马来西亚去,这辈子吃穿都不用发愁。两个马仔走到阿杰身前,请他离 去。阿杰哀求着豪哥,豪哥闭上眼睛不理他,他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马仔押着 阿杰一家四口走出客厅,登上了停在屋顶的私人直升机。 大家不知下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也不敢多问,只好坐在那里等黄宇飞发话。 豪哥偏过头问了黄宇飞一句,他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句。 听见直升机远去的声音,在座的以为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都松了一口气。 不久就有马仔匆匆进来报告,由于机械缘故,直升机失事了,机上的全体人员全 部遇难。大家面面相觑,倒抽了一口冷气。 豪哥站起来,掸了掸衣服,“我是不会因为是我兄弟,做错了还装着没看见, 就网开一面的。我是大家的大佬,要做出样子给大家看。”说完,黄宇飞扶着他 上楼去休息了。 霍凡表情比较坦然,何义却是紧张地看看周围的人,都面无表情如同石佛一 般,强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黄宇飞没有发话,谁也不敢 离开。 一会儿,黄宇飞才从楼上下来,要大家散去,何义刚起身,他叫住了他,跟 着他去了一边的书房。黄宇飞告诉他,他已经把他的太太和孩子从英国接回香港 度假了,要他好好和家人休息一下。何义完全被恐惧慑住了,全身一阵发冷,黄 宇飞如此安排他是明白的,自己要是不听他的安排,就是和阿杰一家一样的下场。 他只有唯唯诺诺点头连说“是”的份儿,黄宇飞又说他的别墅住着李展他们,他 安排他们一家在另外一幢别墅里住,免得被人打扰,他现在派人去接何义的父母, 全家老小好好的度个假。他这样是控制了自己全家的性命,家人的性命也在自己 的手里攥着,何义这样想。但他猜不透黄宇飞会要自己做什么,才如此花费心机,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末日快到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