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why
why 在我的同学当中是个好小伙子。品质善良、办事干脆,同时也是态度坚决、
思想危险的优秀小朋克。尽管他说话时总是像握着枪的上帝,可我并不介意。因为
他是我在心脏求学时唯一的好朋友。
我们是朋友,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总把他新买的还没有听几遍的CD与卡带借给我,
每次递给我时眼皮眨都不眨。如果我不还的话他也绝对不会主动来找我要。对于一
个业余穷摇滚
来说,有了这样一份友情还有什么不能忍受呢?驼背和狐臭又算什么呢?
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雨后的学校操场上。我们刚做完了犹如僵尸复活般傻到
家的广播体操。除我之外,所有人都嘻嘻哈哈。老师与学生聚在一起,学生们神色
诡异小声骂着老师。老师之间小心翼翼地打探对方的收入。这所寄宿制学校的校长
是老板,老师是价格不同的打工者。为了追求理想的价位,他们格外努力。我低头
看着一双双价格不菲的鞋从我身边划过,思谋着躲到哪去抽根烟。一切和以往一样,
没有什么改变。永远糟糕、无聊、虚伪,还有傻乎乎地笑。
我走到教学楼后面,那儿与围墙之间有一条小巷,在我记忆里从没有过阳光,
总是一片阴暗,我也总是躲到那儿抽烟。尽管学校厕所里暖和舒服,可在那儿抽烟
的学生总是在谈论打人与挨打或者给外校的女生打手机。我不愿和一群又高又帅的
家伙们在一起等老师进来时装拉屎。
我认为这儿是我的领地,就像它旮旯里长出的苔藓和狗尿苔一样。我正悠然地
抽着烟,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冲了进来,吓得我差点儿将烟屁股吞进嘴里。他穿一件
印着13号的红色连帽服,裤子是我梦想的那种滑板裤,鞋和我们同学的差不多,总
之是那些俗气名牌里的一种。他耳朵里塞着的耳机传出“性手枪”的那首“EMI ”。
他冷冷地看着我,点烟,塞进嘴里,我冷笑一声转身用屁股对着他。这种家伙我见
多了,对我来说,这群中产阶级子弟和大街上的流行歌曲没什么分别,都是感情过
剩时用来发泄的自慰器。只不过流行歌曲是把小市民的爱情塑造成舍生忘死的英雄
气短,朋克是他被现实打击之后用来消除愤怒的沙袋,一群不懂装懂的傻瓜罢了!
如果他们嘴中说爱这个字,那脑子里想的必定是靠它来做爱。这不仅仅是假朋克的
特征,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共性。
今天他遇见本人是他的大幸!我相信我的衣着让他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朋克。
我穿着学校统一发的校服。这个该死的学校不仅仅该死在吃饭之前非要大家先背诵
一遍《中学生手则》,还该死在床单上印着孔子的头像,上课时屎急必须得到班主
任、教务处、政教处、行政校长的四张批条才可去找代课老师请假还没进厕所屎也
出来半截了诸如此类的小事上。更可恶的是它的校服前印着你本人的入学考试成绩
与年级名次。后背上则是这么两句话:
我有能力!我有自信!我有理想!
我要做第一,我一定能成为第一!
这句话我很不赞成,大家要都这么想、这么做就都会变成第一,那不就没有第
一了吗?到时候老师要是回家被老婆骂了他找谁泄火?电视上、报刊上的青少年栏
目也不能总搞“中学生青春期性知识”讲座吧?每天被上司教育的教育专家去拿什
么教育别人?为了这些我所热爱敬佩的人可以继续打着爱与关怀的旗帜来打击我,
羞辱我,我把衣服背后的那两行字涂成了黑色,用血红的彩笔题辞几句:
去死!都是谎言!Pnnk万岁!
“小子,开眼了吧!”我得意洋洋地想,兴奋地跺着脚下的那双15块钱买的布
鞋。“你丫还是回家缠着妈妈要奶吃去吧!”我心里阴暗地回过头想用可怜的目光
去羞辱他。可没想到这个狗杂种掐灭了还剩几口的烟头,塞进口袋里顽强而又深沉
地走到我面前,说:“你怎么可以用衣服哗众?真正的朋克不在他的衣服、发型或
是语言,而是他的思想与行动,光有又空又大的口号是没有用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无比深沉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儿时看的老电影里教育红小鬼
人生道理的革命首长。走了两步他转过头冲我露齿一笑:“我叫why ,一班的,我
宿舍是201 号,没事就过来和我聊聊。毕竟像咱们这种人太少了,碰到一块儿更是
有缘。”
“去你妈的吧!”我望着他消失在无数背影中的背影,心里狠狠地想,在这片
土地上,一万个人里只可能产生一个朋克,如果出现了两个朋克那么大家都有乐子
看了,三个便是朋克的悲哀,四个的话也就不是朋克了,谈什么谈?
而我也想穿牛气哄哄的衣服,把头发弄成刺猬一样去吸引女孩儿的注意,可我
的零花钱太少。我想父母是要攒钱到共产主义实现那天把这些花花绿绿的钞票都烧
掉,然后自己在家里造电器、家具玩;所以总拿他们小时候的艰苦朴素来和我的幸
福做比较,搞得我从小就认为享乐主义与想象女孩子裸体是一样下流的东西,可到
了该自慰的年龄照样自慰,并且幻想着靠俊朗外形早日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告别自慰
的人。所以说生活中许多该发生的事情迟早会发生,譬如我上面所啰嗦的那一大堆,
譬如我被他妈的既单调乏味又啰哩啰嗦的生活逼成了朋克,譬如我还是忍耐不住寂
寞与对why 的好奇,晚上忐忑不安地跑到了他的宿舍。
他正在宿舍里抽烟,地板上有一摊水,和他同号的其他人都在睡觉,他看见我
进来冲我做了个手势让我轻些,我学着三级片里的摧花狂魔般轻手轻脚地爬上了他
的床,和他并排靠墙坐着。
他递给我一根烟。我吸了一口,说:“我叫不倒霉,二班的。你丫上午说什么
思想之类的,我听不懂,特意向你请教来了!”
他笑了:“不倒霉?这名字挺逗的,我叫why 是因为我生下来会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妈妈’而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叫不倒霉?这么个俗里俗气的名字?”
我对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感到有丝懊恼。我说:“我妈希望我永远不倒霉才给
我取了这个名字,结果还是照样倒霉,你告诉我你心目中的朋克是什么?我……”
“看外面!”他打断了我的话,“你看外面的夜,它包容了他妈的多少狗屎一
样的东西,在一座座楼里睡着多少只为吃而活着的人。他们占据着优秀的职业,但
只把它当成了谋生的工具,他们并不快乐,可奇怪的是他们任劳任怨,还认为这种
生活是美好的。流行歌曲和无聊小说所代表的主流文化也是这些人的产物,他们把
这种情绪与其统治下的生活称做健康的、文明的与正确的。”
我傻乎乎地说:“我闹不清什么主流不主流?”我觉得自己是在装,但的确又
不是装的,比如说什么是主流我就不甚了了。
他掐灭了烟头,好像要把我的愚蠢掐死:“主流只允许人们在一个它可以操纵
与控制的范围内有理想和实现理想的行动,超出这个范围它就会用无与伦比的力量
去击垮他毁灭他。”他顿了一下,“朋克的目的就是尽最大限度地和这种没有选择
与怀疑的生活做斗争。”
我似懂非懂,小声地说:“但是我认为大家的生活一直都在怀疑与选择,而且
都挺快乐的啊!”
“不对!”why 不耐烦地说。我发现他的眼睛很圆,就像羚羊的眼睛一样,说
话也像羚羊一样疾速,特别有力度,“你要学会仔细观察!你观察你的手了吗?人
的手,为什么往里抓呢?你见过往外抓的手吗?”
我试着手往外抓,很费劲,我想想说:“我上幼儿园时有个同学就是手往外抓,
但总是什么也抓不到,模样搞得十分夸张。我从小就佩服他,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
妈妈说他是个脑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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