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就是树明镜也是台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文雅的智障或者粗野的傻B 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从小学
到高一,经历了漫长的十个年头。当我怀揣梦想从棺材来到心脏复读高一时,以为
总算摆脱了这个让人不愉快的影子。可没多久,我的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再加上
穿戴的土气,掩不住的棺材方言,很快成了班上心脏学生的笑料、谈资。已经有人
半公开地这样叫我了,例如我的舍友鱼、香、肉、和曾经住一个号子后又成了邻居
的丝。他们在我无所事事的傻笑时,就会凑在一起暗自低语,偷偷地看我几眼,脸
上露出我永远也不想理睬的心脏式微笑。
可我不傻,一点也不傻,因为我刻毒地把这里当成一个猪圈,你想一头聪明的
猪与一头智障的猪有多大区别呢?尽管聪明的男猪会告诉美丽的女猪们今天智障猪
又干什么傻B 事了以博得女猪会心一笑,可我再也不会生气,因为我真的爱他们。
我喜欢猪,因为猪总是同我联在一起,笨猪,蠢猪;老师绝望地说,父母无奈
地说。我常想,我他妈就猪了,你们把我怎么着?
在我上小学时每天放学都能遇到一群真正的猪。它们个个活泼可爱,毛发鲜亮
并且肥头大耳。每当夕阳西下斜映城市时它们就会出现在路边,估计有七八头。它
们在马路上悠闲地散着步,啃食着脚边的垃圾。它们的目光懒散,小尾巴和狗一样
晃荡,在当时的我看来那是一种幸福得不得了的感觉。我看见他们悠悠过来,就会
情不自禁地摇动屁股,就像见到了自己表兄弟一样。我想,猪们不用上学吧?世界
上还有比当猪更幸福的事情吗?
我不爱上学,不等于不爱读书,我可以说是在老F 的书房里度过童年少年的。
满满一墙书我几乎都看过,看懂的看不懂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书读多了,
麻烦事也来了。一天语文小姑娘在课堂上不知为什么忽然讲开了堂诘诃德,竟然说
他是爱国的民族主义英雄,我想这不是那个持着长矛大战风车的典型傻瓜吗?两年
前我刚七岁时就让这个家伙逗得喘不过气来,咋在老师的嘴里成了反抗外来侵略的
爱国英雄?我在课堂上气哭了,觉得受到了侮辱,比老师骂我蠢猪还难受。后来回
到家里,我还在哭,委屈地告诉老M 老F 老师上课胡说,老M 说:“不就是一个唐
诘诃德吗?好了,好了,妈妈给你炸鸡腿。”老F 很大度,他说:“她说爱国就爱
国了?她胡说你就听她胡说,听胡说也能长知识,最起码可以增加辩别能力。”我
让老F 逗笑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琢磨出来,讲台可以传授知识,也可以表现愚蠢,这就
是我对讲台这个圣物的理智思考。理智思考的代价就是常常被停学在家,一次我被
停课在家,原因是我向数学老师问一道题,数学老师不给我讲题,却让我要努力学
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耻下问,我想我请教老师是讨教,怎是不耻下问?下问
我问谁去,问那些排出的卵子安全套中的精子这些永远成不了人的小混蛋们?我脸
上挂了一丝冷笑,冷笑使数学老师火了,随手一揪把我赶出了教室。我乐得回家看
书去,我从老F 的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古书看,作者是一个长得像鸭梨的老头和他
的徒弟,他们自称可以代表当时的先进科学与文化。这鸭梨竟然是天下老师的祖宗,
这让我又敬又畏地翻开书。久封的油墨香味扑鼻而来,看着那些字里行间透露出来
的硬道理,我受到了冲击,被这些支离破碎的语言撞了无数个跟头。学而时习之数
学英语物理化学语文政治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一休安娜王小波羊脂球昆德拉孙
悟空周扒皮不亦乐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鸡腿可口可乐伊犁雪糕西红柿炒鸡蛋外加
臭豆腐不亦乐乎?我读圣人书时,回忆起了我单薄的十几年,我的眼睛看见了蓝天、
白云、草地、森林、用黄金砌成的屋子面容像玉一样姣好的女子( 这是千年教育的
原子核) 、夕阳、勋章、各种可以发出声音的乐器、一条马路和在马路上幸福游荡
的猪、在那些文字里我知道隐藏着一双和它们一样幸福并且充满智慧的眼睛,在我
翻阅那些古老的生命时它和那几头在马路上游荡的猪在一起注视着我……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到心脏时在宿舍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鱼,他面目惨白,正在
和他的父母一起挂蚊帐。他们看见我和老F 老M 进来了便热情的与我们打招呼,当
时我还有些怯生,不敢和陌生人说话。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听那几个大人寒暄。
经过我的仔细观察。我发现鱼不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和他爸很相似,可剩下的东西
我根本找不到他妈的影子。因此我得出一个结论:鱼一定是他爸和别的女人生的!
五分钟之后我这个结论就变成了废话——鱼的现任妈妈告诉老F :“什么啊?
我早就老的不成个样子了,我今年都三十一了!”
除此之外我觉得鱼虽然身材高大,可丫的身体笨拙,简直比我更像个脑瘫。因
为他支蚊帐的动作实在是太可笑了,如同一只屁股上长了疮的大猩猩在跳跃,在他
挂好自己的蚊帐之前我已经把这个宿舍其它的蚊帐都搞定了,他气喘吁吁的看着我,
显得很惊讶,当着四个大人和一个少年的面,我像个好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了。
鱼后来问我是不是在外面打过工?要不手脚咋这样麻俐?我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他奇怪地问:“你穷人家的孩子还每年花几万来这傻B 学校?”我说:“我爸妈借
高利贷送我成龙来了。”鱼说:“你爸妈傻B 怎么的?”我说这个学校除了校长全
是往这浪钱的傻B 。老师大言不惭地说这里是花钱买知识,我他妈就闹不明白,国
家用在教育上的钱越来越多,咋学费越来越高呢?我一想要花几万钱听他们讲一年
的课,三年就是十万,我真心疼。爸妈是不是疯了?值吗?
所以,为了给爸妈省钱,我他妈决定提前毕业。我自认为自己是读书的料,不
是上学的料,我看到校长的桑塔那2000换成了奥迪V6,好像这里面有我爸妈送给他
的一个车轮子。我特恨,恨不得把它一把火烧了。放火我还不敢,我走还不行吗?
我不念了还不行吗?我他妈的再也不当这个冤大头了。
我为自己的出走再次寻找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可一想到我出走,还得带上why ,
为狗日的提供开销,这又让我有些心疼。不过,心疼我也得走。好兄弟应当讲义气
嘛!
我们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可why 还没有和拳头联系上,要知道,去一个陌生
的地方生活没有个认识的人照顾是万万不行的,哪怕那个人只见过一面。可why 竟
然把拳头给他的手机号码丢了。眼看我俩的计划要落空,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不
想再找一个只会花钱的负担,从古至今离家出走只能是一个人,私奔除外。可why
也不是女人,我凭什么带丫走?但不带他走,我就去不了天堂,这让我格外地伤心。
why 办事有一种狗咬尿泡不撒嘴的精神,正当我伤心绝望时,why 又想出了一
个主意,给那个出了许多摇滚乐唱片的公司打电话,像拳头这样的腕,他们肯定知
道联系方法。我们按照磁带封皮上的号码拨了电话。是个男人接的,声音宽厚结实
像个播音员。播音员说他们也不知道拳头的手机号,但他给了一个酒吧的电话号码。
那是被一个杂志称为“穷人的摇滚天堂”的著名酒吧,二块五一瓶的啤酒是他们的
标志。播音员告诉我们拳头是那里的演出联系人,那里肯定可以找到拳头。酒吧接
电话的是一个女的,她干脆地给了我们拳头的手机号,我问她这个星期有哪些乐队
来演出?她用吵哑的嗓音笑着回答我:“你们才十六、七吧?这星期别来了,有几
个乐队要做行为艺术,光着屁股蹲台上拉屎撒尿,有他妈的什么好看!”
晚上,我们无休止地给拳头打手机,可丫就是不开机,让我们干着急。why 说
他去上晚自习了,我们呆在一起会引起校方的怀疑,不要小不忍则乱大谋,黎明前
的黑暗最难熬,忍一忍光明在前头。我想我快要死了,因为现在我一点也不疯狂,
平静得像和尚尼姑所诵念的经文:
菩提就是树,明镜也是台,到处都是物,哪儿他妈无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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