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剑子在第一次离家出走(3)
第一次离家出走时我才十二岁。那个时候我觉得人人都是不长鸡巴的小天使,
终日笑眯眯的,生活就是唱歌跳舞,而只有我一个人是个坏孩子。我会做出许多惹
别人不高兴的事情,让这美好的生活变得缓慢而沉重。可我又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
摆脱这繁杂的环境。每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即将入睡的那段时间是我一天中最快乐
的时候,大脑一片寂静渴望昏沉早点儿到来,就像电视剧里那些花季少年们期盼美
好明天一样。
我与剑子离家出走时街上的树都长出了鲜嫩的叶子,散发着一股清香味道。我
和剑子骑着车往前走,迷茫地瞪着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但我坚信我肯定能找到些什么。走啊走,云彩遮住了太阳。天一下子就阴了,远方
响起了雷的怒吼,天空不时现出几道亮起紫色光芒的闪电,我感受到了雨前的闷热,
我想我应该买瓶有薄荷味道的洗发液,把它全涂在我又脏又硬的头发上,等倾盆大
雨淹没城市之时我就走到马路中央,任凭雨水渗入我的毛孔之中。那又有什么呢?
在雨滴落到地上摔碎了的声音中我旋转。火星四溅,大地震动,风云变幻我也要旋
转。不旋转是不人道的,我的身影在所有的湖面上与荧光屏上闪闪发光。当别人对
我的爱结束时我要旋转,当别人开始恨我时我也要旋转!不停的旋转,和地球反着
转。
剑子骑车开始加速,我们已经能感觉到雨点砸在脑袋上的冰冷了。剑子看看天
说:“下雨了!”我心想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剑子见我不吭声就叫我的名字。我问
他干什么,他说我们应该算好朋友吧?我说没错。他又问我:“那哥们求你一件事
你不会拒绝吧?”我向他保证绝不,问他有什么事,他表情痛苦地说:“不能说,
一说就不是朋友了!”我一听这话就他妈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啊?哥们儿不就
是用来上刀山下火海跳油锅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两肋插刀的嘛!快说,要不你就不仗
义了!”剑子听我这么说,紧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说:“那我可就说了!”“说
吧!”
“你丫从车上滚下去,他妈累死我了!”
我跳下车,和他漫步在淅淅沥沥的雨里。风吹过街道,抚摸着我的脸庞,身边
不时有人骑着车急驰而过,气喘吁吁,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剑子的表情凝重,他盯
着一个个远去的人,每过去一个他就唾一口痰,我说你别这样,我烦,他野蛮地冲
我吼道:“你烦?我还烦哪!”
雨越下越大了,我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水让我感觉到寒冷,我想找个地方躲
起来,那样我会觉得很幸福。
突然我看见一座建筑物,透过窗户我看见里面金碧辉煌。我对剑子说咱们进里
头避避雨吧。剑子点头同意。我说咱们赛跑吧!剑子不理我,一个人低着头哼歌。
我用足气力开始往前奔跑,冲刺的感觉让人愉快,一直对我一往情深的疑问们在那
一刻似乎被我远远甩在身后了。
剑子把车放在了楼前那座马雕像的下面,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母子一样。我和
剑子气宇轩昂地手拉着手进入了大厅,里面有一股皮革的香味。剑子皱皱眉头,对
我说:“真他妈不舒服!”我也不舒服。一切威严高贵的东西都让我不舒服,那时
我们都还太小,只知道所有盯着我的目光总像是不信任的嘲笑;现在我已成年,看
了很多新闻报导,也就习惯了不舒服。
我与剑子浑身湿淋淋的,衣服也脏了。我和他一人背一个书包,他的是绿色的
而我的是红色的,上面都粘了许多卡通画像。最近,我去剑子家玩,又看见了他当
年离家出走时背着的书包,就哈哈大笑着说剑子你这书包真傻B 。再一想不对,他
的那么傻我那个又会好到哪儿去啊?可那时我们都觉得自己的书包特棒,虽然它身
上总往下滴水,落在脚下红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把地板弄得如同狗屁股一样脏。我和
剑子像两只落汤鸡一样站在大厅里,对别人好奇的目光无所畏惧,从容地欣赏着天
花板上漂亮的吊灯。
一个保安向我们走了过来,我看到他的橡胶棍子感到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
剑子示意我别去看他。保安早就注意到我们这两个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的孩子了。
他走到我们身边,用一种警察特有的犀利目光注视着我们,看着我们脸上那种掩饰
不住的慌张,他心里一定感到特别满意。
他问那个背红书包的孩子:“小朋友,你们是谁啊?你们从哪儿来的?来这儿
干什么?”那孩子肮脏的脸上露出笑容,故做天真状:“你猜!”“我怎么能知道
呢?”“我是来找我妈的!”那个背绿书包的孩子说。“那你知道你妈妈在哪个办
公室吗?”“不知道!”“你妈妈叫什么?”“不告诉你!”警卫挠挠头皮说:
“这可就麻烦了,这楼里面有好多叔叔阿姨在办公,你们什么都不说。我只好请你
们出去了!”还没等我眼皮一翻,说出“凭什么啊?”他就把我和剑子一只手拎一
个,给扔了出去。
外面下着雨,可我们必须抬头走路,否则会更加难过伤心。雨点慢慢少了,我
们心中暗喜。突然又开始往下落冰雹了,一个个都他妈像葡萄那么大,砸在头上犹
如被人打了一拳。剑子突然哭了,手一挥说:“上车,爱谁谁了,砸不死我不算完!”
我劝他不要这么悲观厌世。“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老大爷骑车走
出去好远回头冲我们喊叫,刚喊完就莫名奇妙地滑倒了。天空在他身体接触地面的
一刹那骤然变得晴朗无比,鸟语花香,没有了暴雨、冰雹与狂风。雨停了,我浑身
潮湿地站在路上,呆呆的看着远方,跟前的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我与剑子就在这么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游戏厅,老板是一个老太太,乌黑
干瘦,看到客人进来眼中立即闪烁着少女特有的光彩。看见顾客们来了她就微笑,
牙很白,所以我也爱看她笑。我总喜欢来这里玩,这儿的每一件东西都能让我忘掉
许多烦恼,虽然它们比我的烦恼更血腥、更暴力也更残酷,可这里仍然是我的乐园。
在游戏面前我还有胜利的可能,尽管我只不过是一只天生的虫子。
老板一见我们就兴奋地向我们招手,我微笑着向她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她说。我说没错,好久没来给精神文明建设做贡献了。她大
笑,声音沙哑,我原以为只有那些唱圣歌的黑人胖大妈才能发出这种声音。我跟她
换了十块钱的游戏币,一块钱四个,两手握满了这种闪闪发光的硬币让我心里特别
踏实。她告诉我又进回来两种最新的游戏,一定要我试试。当我回头面对这间乌烟
瘴气的屋子时,才看见许多和我一样沮丧的孩子们,脸上因兴奋而流下了汗水。
剑子指着老太太对我说:“你看她那么老了还笑得这么风流,年轻时不会是在
妓院干过吧?”我低声说别扯了,让她儿子听见打不死咱们俩。
我和剑子都属于此道中的高手,我们小学六年就是这么打发过去的,但我们俩
从来没有较量过,因为两虎相斗肯定两败俱伤。我们是朋友,谁哽屁了另外一个都
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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