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why逃走的那天
我记得和why 逃走的那天天气并不像巫婆的奶头那样糟糕。我眼中所能看见的
事物都对我甜美地微笑,风虚弱地穿过我因为从没有被女孩儿亲吻而干裂的嘴唇,
每一道伤口里塞满了清凉的干燥,沙子在窗外的水泥地上成群结队地散步。太阳是
绿色的,散发着诡异的活力。那种马粪的味道是真实的,因为姑娘们都穿五颜六色
的衣服,这里像在举行一盛大的婚礼;但我不喜欢参加婚礼,我发现不论多么漂亮
聪明的女人一旦当了新娘就会变得无比难看,她们脸上擦的那些该死的东西散发着
庸俗的香味,像恶臭一样让我难受。看见她们一个个张着 血盆大口傻乎乎地大
笑,我就恨所有的新郎。
我醒来时他们都还在熟睡,宿舍老师扯着嗓子大声叫嚷,我能想象她在门外扭
动着猪一般的屁股拍掌呐喊的可笑样子,可我笑不出来。你能想象我刚从整整一夜
的恶梦中超脱出来可睁开双眼看见的是一个青春已逝满脸都是皱纹像是在沙漠里被
漫天黄沙击打了数十年的粗壮女人,而且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时的心情吗?我告诉
你,那就犹如从一场十二个小时的恶梦中跌进另一场同样长达十二个小时的恶梦中。
用一句俗语来说就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香被我放屁的声音吵醒了,坐在床上边哭边穿衣服。哭泣是他每天早上必须做
的一件事,我没有理他,用跟校警借的剃须刀里的刀片切割昨天晚上被蚊香熏死的
蚊子的尸体。蚊子的纤细的躯体变成两段时我的双手是没有感觉的,心也没有感觉。
有一只蚊子在刀锋边沿刚碰触它身体的一瞬间突然爆炸般血肉横飞,我的手上沾满
了血,那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关于一个少年替自己恋人寻找生命的故事。我手心的
上方有一团渺小的、稀薄的红雾在升腾、盘旋和变化,在阳光下它的最里面似乎有
一抹闪闪发光的黑,可这种黑本身是透明的,犹如不存在。
洗脸时我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神情憔悴而又坚强,可为什么坚强?我不知道。
一刹那我又变得灰心丧气了,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原来只是一个小丑,甚至只是一只
外强中干的狗。水龙头里的水时而滚烫时而冰凉,我脸上的肌肉酸痛不已。一个混
蛋跟我要了根烟蹲在角落里抽,一切都成了噪音。我把自己打扮得和大家一样干净
之后就提着行李直接去教室了,我不到快要饿死的紧要关头是不会去食堂吃早点的
但这并不是因为学校的早点犹如狗屎一样不能吃;我们学校的早点虽然有些名不符
实,但还是可以让人吃的,只不过是我厌烦一桌子人一边皱着眉头痛骂手中的早点
犹如狗屎一边又狼吞虎咽。有一个教化学的老头更是让我厌恶,每天早上此人都会
拎着一塑料袋切好的牛肉或猪头肉坐在学生中间,在和大家分享这些的时候问我们
一些化学题,弄得我既痛苦又快乐。有一次他问why 硫酸是由什么组成,丫眼睛一
瞪,怒斥老头道:“自己回家查书去!”当时我觉得这两个混帐怎么都如此不通人
性,后来我才发现他俩都是真正的硬汉。why 从来没有吃过他的东西,而他再没有
给why 改过一次化学作业。
教室里只有一个女孩在安静地看书,对面的建筑工地上机械正在憋着嗓子疯狂
地嚎叫。在这个世界,外面的嘈杂如同初恋或者刚成立的乐队一样生猛无比,我一
想到今天我就要在这寂静中的呐喊声里远去时就有些激动。只有激动才能配得上青
春的身体与干净的嗓音,只有激动才能让早已浑浊的眼神和不再诚实的心灵感受到
童年时的爱。现在一切困难都已成为扯淡,我胸腔里唯一存在的东西就是澎湃的火
焰。
我知道那个女孩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因为她并没有抬头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
声音的。她冷漠的态度让我感到气愤,我站在讲台上用粉笔拼命在黑板上摩擦,刺
耳的噪音像把刀子直捅我的耳膜,那种感觉像个穿黑色长裙、留着红色头发的古典
美人。我高兴得笑了,从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学会了在没有人理我的时候自己和
自己说话。用牙齿咬梳子的声音,把尺子捅在旋转的电风扇的声音,纵身跃入草垛
的声音,这里一切的声音都让我感动。通过它们,我听见了自己的心灵。
那个埋头学习的女孩让我敬佩,她的成绩犹如她的长相一样平庸,可不论我在
什么地方看见她,她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手里拿着一本教科书苦读。本人刚来
心脏时也曾豪情冲天地想考大学,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就冲进教室,那时她早已来
了,冲我微笑;每次她一笑完我心里就会激动得犹如地震一样,过好半天才能安下
心来看书。有时候我会问她几道题,她总是似笑非笑地回答我。看得出来,她比我
更紧张。我记得她的声音犹如莲花,让我大脑里总有一股清淡的香味,后来我发现
虽然读书上大学似乎可以保证我有美好的未来,可并不能解决自己现在时常挨打和
谈不上恋爱的苦恼。心中一灰,就听天由命了,她和我也就越来越生疏,到现在一
句话也不说了,天作佳偶变成路人,也真是个遗憾。
“如果单薄的声音在大海深处可以让波涛感觉到绝望”,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想趁着这种适合写诗的气氛写诗,可刚开始动笔我就绝望了。我今天没有灵感,在
这个早上,我大脑里都是粪便,爱和恨都没有了,就像我宿舍录音机里正在播放着
的盗版磁带,那个女人唱一首歌唱到一半时声音就变得隐晦不明,消失不见了。每
次我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心烦意乱,变得像只点着引线的鞭炮一样暴躁。我想抽烟,
于是我就抽了,我想我已经没有理由害怕学校定的什么他妈守则了,再有几个小时
我们就会从彼此的甜美梦乡里消失,断绝一切关系,像打死一只苍蝇般简单。
那个女孩大概是闻到这股尼古丁的味道了,她抬起头惊讶地看我,这才让我心
里感到一些安慰。不要惊讶,亲爱的姑娘!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永远也不再忘记我,
今天我将逃走,远离那些靠咬牙切齿和出可怕问题来发泄欲望的家伙们;远离各种
僵化和阴险的规矩与条例;远离脖子上从没有戴过那条红布的耻辱;远离必须爱这
个爱那个的恶毒呐喊;远离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渴望有素质的陷阱;远离这种交了
钱坐在教室里接受学习改造的生活。我望着自已皮肤上一道道交织着的纹理,像朵
枯萎的玫瑰花在自己的汗臭里飞翔。我很累,因为我曾经费尽心思想让每一个认识
我的人感到心满意足,可现在我死心了,我只求大家能够让我——我也能够让大家
——平平安安地活着。你们要知道我其实是个懒惰又懦弱的人,一旦我要逃走或者
装作很愤怒的样子,那只是因为我活不下去了并且对让我活不下去的人们感到满腔
仇恨。说到这些,我只想扑到某一个能解决我所有疑问的长者怀里嚎啕大哭,可老
F总是对我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片旷野,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自
己。如果有人走过来对我扯一些诸如“我理解你”之类的淡话,那么他一定是在这
漫长旅途中饿了,想吃了我。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