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伤感
why 跑到一个小卖部去给拳头打电话,出来之后他告诉我这里离拳头的地方还
很远。好吧!我们又踏上了征途。燕庄那密密麻麻的青红色平房和散发着污水味的
菜田让我们兴奋异常。我看见一个粉红色长发的男人在和菜地里卷着肮脏裤腿的农
民借火,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快乐差点没让我哭出来。why 则由衷地赞叹:“共
产主义社会在这里提前实现了!”一阵带着野兽味道的风把一粒沙子吹进了我的眼
里,它的养母是城市,可它来自远方。
经过一个多小时漫长而又愚蠢的寻找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拳头的家。是一个卖
西瓜的中年黑瘦汉子告诉我们的:“前头转弯住着一大堆搞音乐的。”他不好意思
地咧嘴笑了,眼睛红得和我小时候戴的红领巾一样。这个四合院很标准,但并不像
电视里那些保护文物一样娇气、稚嫩。它的杂七杂八,它的漫无边际的阴凉,它的
无可奈何与脚踏实地让我的记忆犹如一只手穿过了我记忆的黑发,又让我看见了英
雄的家。死去的英雄在给鸽子们倒饲料,背影毫无生气。我又陷入了该死的忧伤。
拳头不在,他的邻居——一个眼皮和鼻孔上都打着环的红发男孩说他排练去了。
他的房东老大妈热情地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再早来一天还有房子可以租给我们,可现
在不行了。”你T 恤上画着的是滑板吧?”红发男孩问我,还没等我回答他那是药
丸,他又说了一大堆“我也挺爱玩就是玩不好没想到你这么胖还喜欢这个”之类的
话,让我哭笑不得。最后,他说我们去拳头的排练室吧。why 问他行李怎么办。
“放我屋里吧!”红发男孩面无表情地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路上,我们知道了他叫砖头,是“电子快乐”——那个在桃花源音乐节上被人
称做“有钱人”乐队的吉它手。“我看过你们演出!”why 说,我也想起了他。我
心想那有什么,我还看过他玩摔跤呐!一路上有许多人和砖头打招呼,还有一个光
膀子扎白围裙的胖男人嚷嚷着让砖头还钱,砖头指着我们说:“我带这两个新来的
去找拳头!”那感觉就像两个参加什么校园帮派的小喽罗去见老大一样。
我们走到一条巷子口时我听见了暴烈的音乐。砖头说到了。拐进去越深声音也
就越大,等音乐消失时我终于看见了几个人正汗流浃背地蹲在大树下抽烟。砖头和
他们交谈,大家用一种陌生冰冷且带有敌意的目光盯着我们。我尽量友善地朝人们
微笑,可我敢向你保证,我的笑容因为紧张肯定和小脚老太太们的绣花鞋一样呆板
而又丑陋。
砖头从那间到处都披着棉被用于隔音所以热得像蒸笼一般的昏暗小屋里拉出了
一个光头男人。why 双眼发光,微笑着奔过去和他握手。我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这支
被许多杂志说过很多次的乐队的主唱、why 嘴里和眼中的偶像、楷模与英雄、一个
“用行动鼓励行动的人”、一个在这个陌生而且别扭的地方,可以让我像信任why
一样信任的人——拳头。拳头问why 是什么时候到的,why 说刚来,并且向他介绍
我:“这是我的朋友兼同学不倒霉,我们不上学了,也来这里组乐队!”
拳头拧着眉头问我们:“家里同意了吗?学校那边都办好了吗?”我俩脸不红
心不跳异口同答都办妥了!拳头一边和我握手一边既惊讶又欢快地叫道:“战士啊!”
一院子人都笑了。他的手像块铁。why 说我俩计划先在这里找老师学半年基本功,
然后去桃花源音乐学校。拳头说没问题,你们就跟我们乐队的人学吧!我排练完带
你们去租房,一切事等安定下来明天再说吧!
他向蹲着的那群人招了招手,他们又进入了那个狭小的黑洞内。
因为里面已被乐手与设备挤满,闲人根本进不去,我们只能在外面听音乐。我
发现听众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时尚女孩在逗猫。另有一个穿着像
富裕的大三学生的家伙在和我们一样摇头晃脑,丫甚至比我们还激动。他正情不自
禁时拳头把话筒递给了他,我觉得他唱的甚至比拳头都好,但我们都是铁托,我没
什么可自卑的。这时候不知谁的手机响了,音乐戛然而止,人们都不见了,大家都
跑到门外掏出手机对着电线杆兴奋地大叫。只有我和why 在院子里发呆,我问why
:“书上不是说丫们特穷吗?怎么还有钱买手机啊?”why 不屑地呶呶嘴:“现在
买一个偷来的手机顶多二百块,现在社会多稳定啊,是个人都能赚来!”原来是时
尚女孩的电话,乐手们又沮丧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神色激动地演奏,神色激动
地倾听。
我无法用文字来描述他们的音乐,但我知道我被震憾了,不只是轰隆的音符和
有所指向的歌词,还有拳头仰天举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呐喊、无数的汗珠、发出狂野
之光的眼珠与周围糟糕得只能用“操蛋”这个词来形容的环境之间那种强烈的反差!
我看见了这幅图画,它更是一个梦境,已在我生命中喷发过无数回了。
我哭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瞬间我明白了WHY 的感受,我想我也爱上了
他们。why 红着眼说:“牛B 吧!”那个大学生也走过来劝我,说他第一次听到他
们的音乐时也是这样,但比我要冲动多了,他是扑在拳头怀里哭。“将来要是组乐
队的话你们一定要多学习他们的作风和人品,那才是音乐里最重要的!”他友善的
表情并不可笑,却是那种给我们指方向的口气,让我心里有些触动,怎么哪里都有
这样的嘴脸啊!一个小时后,他在我们往回走的路上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欣喜若狂
地抱住乐队贝司手的方脑袋热吻,大叫:“我赚了十万,你们乐队有新排练室了!”
他们向他祝贺完之后接着又若无其事的一边说笑一边各回各家。我已经被伟大
世界的奇妙弄晕了,分不出来这个和我一路行走的人是个吹牛者、骗子、疯子还是
一个热爱摇滚乐的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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