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大排档(2)
疼痛是另一个人所能给予我的全部感情,可耻辱产生在我自己的体内,让我厌
恶。我躺在地上,眼皮底下是发着污水般绿光的痰迹和还挂着肉屑的鱼刺。我像一
个正从糟蹋了自己无数遍的罪人体内挣脱的灵魂,毫无罪恶感可言。其实我们谁也
不用赞扬心中的神,我们自己就是神,当我被几十只脚踩在地上时我便用一种吃了
苍蝇的感情去观察我身处的环境。可在我呕吐时我才发现那只苍蝇飞进我胃里时它
的胃里已经有了一块黄金,这枚指甲大小的黄色金属在迅猛而又急促地敲击着我自
己的荷尔蒙,这时我就是世界的黄金,世界的神。
这一切很快消失了。凶手们在时尚女孩的尖叫声中随风飘散,大家脸上的表情
就像少年们面对大街上的姑娘的口哨声。她对那个混蛋说:“你们要是再打的话,
我现在就让你还你他妈上次跟我借的二百块钱。”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当时尚女孩
把我们拉起来时我看见why 的手上在流血,被玻璃渣划伤了。why 指着我鼻子破口
大骂我是个爱被人打的暴徒。时尚女孩盯着我们似笑非笑地说:“你脾气怎么这么
冲啊!这个地方有些人就是这样。”我想对她说其实我也是这样一个人,我和他打
架并不是因为我是个老君子或者女权主义者,我只是想自己痛击自己,但自己又没
有胆量罢了!可“大排档”那个面目诡异的老板拉住我让我赔他的损失,他的手指
在我的胸膛上狠狠捅刺,口水喷在了我的脸上。我从已经很薄的钱里抽出五十块钱
扔在地上,对人们大喊:“你们谁都别他妈碰我,谁都别管我!”我推开why 和时
尚女孩从“大排档”跑了出去。
我跑在路上的时候哭了,我想为什么我会难过呢?路边墙上的白色标语象医生
的微笑一样让我感到难过。我一直在心碎,从一生下来我的心就碎了,我额头上布
满了祖先们的皱纹。现在我停止了奔跑,心脏像将要爆炸一样在胸膛中狂跳。我发
现视野中的每一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粉红色的纸,上面写满了发布谎言的文字。我
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看着路对面的女人向行人们散发这些广告传单。
女人面无表情地将她手中的广告塞进一双双手里,当有人拿到粉红色纸张看都
没看就扔了时,她的瞳孔里就会有痛苦在瞬间内闪烁。我坐在冰凉的石头上不再哭
泣,可我仍然气喘吁吁,从鼻腔里吸入的烟雾让我的感觉好了些,沙滩上那些崩溃
了的城堡在重生。我无精打采地看着那个女人双手像飞一样把广告塞进疾弛的车里,
心中盼望这种危险的游戏赶快成为一场血肉横飞的悲剧,可所有的动作像一场事先
已经排练了无数遍的戏剧毫无美感可言。就连她的双手,像天使一样跳跃的双手也
只不过是两只身上沾满了灰尘与泥浆的乌鸦。我看见了一个小男孩,他戴着黄色的
帽子与红领巾,低着头像个小精灵,来来回回在女人身边走了无数遍,有时甚至只
是绕着女人转个圈,但每次走过女人身边时女人都会给他一张传单,男孩手中的传
单越来越多,渐渐超过了女人。当他再次走过女人身边时她一把拉住了他,她瞪着
眼睛象乞求一样对男孩说着什么,女人的唾沫顺着风喷在了我的脸上:“孩子,你
手里的传单就是拿回去当手纸也够你们全家用半个月了!”男孩微笑着甩开了她的
手,他说:“你太小气了,昨天我从那个叔叔手里拿走足有三百多张传单,人家也
没有说什么!”他们站在那里争论,撕扯,无数张粉红色的传单飞上天空,随风飘
散。
我的烟燃到了尽头,焦虑迫使着我回家。一辆到处都是青锈的三轮车侧倒在村
里土路的旁边,铁锅也扣在了地上,里面的肉汤流向我的脚下。我看见那只紫毛老
狗陶醉地舔着。一个面目肮脏的男人咒骂着准备抬脚踢它屁股时它突然暴躁地吠叫
着转身扑了过去,男人在它的狂吠声中落荒而逃。
回到家里我已不再那么颓唐,甚至可以说变得兴高采烈了。why 正趴在床上一
个人狂笑,他手上缠着一层光芒刺眼的纱布。why 说时尚女孩带他去一个小诊所缠
上了这堆布条。“诊费五十块钱,那女孩先替咱们交的,你下次见到她一定要还她!”
说完这话why 继续大笑。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大了,水泥在隔壁敲墙:“why ,你打
扰我睡觉了,我晚上还他妈有演出呐!”我压低声音问丫为什么笑,why 说刚才在
诊所里时尚女孩给他讲了一个特别逗的笑话。
“我讲给你听,”why 捏着嗓子模仿时尚女孩尖声细气地说:”以前我上的那
个女子学校校规特严,连男厕所都没有。学校开始流行一种传染病,好多女生都面
黄肌瘦,憔悴得犹如骷髅。校长害怕了,找来医生,医生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对校长说:‘你招一个班男生,我保证她们的病就都好了’!校长听了医生的话,
招满了一个班男生之后就出国考察了。等她从国外回来,一进校门吓了一跳:女孩
们又恢复了往日天真活泼的生气,快乐地嬉戏奔跑,可阴影遮掩着的角落里三三两
两躺着一具具骷髅般枯瘦的肉体,他们的皮肤比影子还黑,而眼珠和地上的石头一
样肮脏。校长找来医生,问:‘这些是什么?’医生叹了口气:‘这些都是用剩的
药渣。’”
why 讲完之后紧皱着眉头哈哈大笑,兴奋地用脚捶击床板。我纵身压在了他身
上,我说why ,对不起,我特烦也特害怕。why 在下面乐不可支地说:“没事,咱
们是朋友,你也是为了我烦,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想也白想,我们应该高兴!”我
想我也只剩下高兴了,但只要我还拥有高兴这种感觉我就还是个英雄。我说:“走
吧!我们去心脏买节拍器!”why 大声欢呼了一阵,然后嫌我土得掉渣,让我换上
他的衣服。正当我这样做时时尚女孩和照片闯了进来。时尚女孩总是在我穿衣服最
少时闯入我的视线。我穿上长裤后把why 的诊费还给了她,照片说:“你们下午是
去买节拍器吗?”why 点头称是。“那么你们帮我发今天晚上演出的传单吧!”照
片把一叠复印纸扔在了床上。
“去哪儿发啊?”
“你丫傻吧,”why 抢着回答,“书店,音像店,琴行这些地方都成!”
“还有老外和那些一看打扮就是同志的人。”时尚女孩补充。照片让我们尽可
能快些回来,晚上可以去看演出。一听到这句话我就开始激动了,我热爱摇滚,但
可笑的是我竟然只看过一次摇滚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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