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才伟大(2)
时尚女孩说这就是伟大的爱情,残缺的爱情,残缺才伟大。而布谷的老婆说可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它太不可思议了。她说她的邻居是一对已经很老很老的夫妇,
老太太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忘记了自己存了一辈子的私
房钱藏在了什么地方,忘记了自己今天是否吃过饭,忘记了所有知道自己与自己知
道的人的名字,大脑空白一片。老头则显得很机灵,有时还能背诵一首古诗什么的,
亲人们聚会时,老头背诵古诗是保留节目。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女儿女婿孙女儿孙女
婿总会爸爸爷爷地乱叫着,让老头背诵古诗。老头就 背,众人干杯鼓掌。老头
尽管能背诵古诗,就是不知道吃饭,吃饭时你得叫他,饭菜端在桌子上你还得提醒
他吃啊,他才吃。你若是忘了,他压根儿就没有记住。而老太太,老年痴呆的老太
太,就像公鸡打鸣一样准时提醒老头吃饭,而她自己却瞪着眼珠子拉、尿在裤子里。
布谷的老婆说这就是女人!再老的女人可以忘记一切,可她的眼里只剩下了爱
情!在屎尿窝里滚动着的老太太,一句“叫你爹吃饭啊”——布谷的老婆说到这里
哽咽了,多么让人感动的一对老人啊!
夫妇俩终于成功地双双活过了八十四岁。老太太在八十四岁最后的一天,忽然
不会说话了。家人们仍然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来了许许多多的人,可在
宴席上不论大家是多么热情地冲老太太说那些比鼻涕还恶心的好听话,她仍然拉着
眼皮面无表情,她似乎要做一块坚硬如冰的石头。她坐得离人群很近,但从布谷老
婆的话语中我知道那老太太像颗星星般避开了现实。
当所有人都被老太太弄得灰心丧气伤心想哭时有人发现老太太在横眉冷对千夫
指时双手一直在运动,老太太用筷子把桌上所有菜中最精华的东西都夹进了和她一
样秀逗的老伴碗里。那儿的食物已经堆成了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可他们彼此之间
没有说一句话,他们的眼神僵硬浑浊地盯着前方,在他们的眼里前方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老头照样背诵古诗,子女亲友们照样鼓掌、干杯、吃肉,唯有老太太夹
着菜,颤巍巍地举到老头的嘴前,把它小心翼翼地送进老头那仍能背诵古诗、只剩
一两颗残牙、就像有哨兵把岗的肉洞里……
她们讲这些故事的目的似乎是在为一部电影寻找内容,这时我才知道布谷老婆
原来是个专拍独立电影的导演,听说她未进影视圈子前在一风尘处混过几年。外语
不错,书读得也不少,在那些光会说“大哥,玩玩不?”的风尘女子中鹤立鸡群。
还有人说她的父亲是个大贪官,因为其父被收进去了而流落风尘,专干脱次裤子挣
百十块钱的干净勾当( 与其贪官父亲相比) 。在一个很偶然脱裤子的情况下和布谷
相识相爱交心成亲了。而且越传越神,越传越远,就连忽然光顾的片儿警也问我:
“她爸爸真是XXX ?”可我不相信她的父亲会是一个大贪官,别说大贪官就连小贪
官的女儿也不会混到脱裤子换钱的地步。我也认识几个高官子女,他们穿着昂贵的
衣服开着高级跑车出入各个娱乐场所,他们甚至不热爱这个让他们享受生活随意作
践的国家,而是纷纷坐飞机出国作践另外的世界去了。而脱裤子换钱的哪个不是—
—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兄弟姐妹——房东家电视荧屏上那个抹着厚嘴唇的歌星,还
在咧着大嘴煽情。
布谷老婆一张嘴我就知道她是个村姑出身的苦孩子——她太善良。她编的那个
老头老太太的故事就是一堆贴着巧克力皮的狗屎,即不前卫也不现代还不现实。我
倒是做过一个梦,梦见过一对老头老太,好像是我的老F 老M ,也好像是剑子的老
爸老妈,还好像是世界的老爹老娘,他们竟然有耐心在这个世界上活到了二百七十
多岁。联合国为他们庆祝世界上这对结婚二百五十周年的稀有夫妻。联合国秘书长
亲临,各国元首亲临,当这对老夫妻出场时吓晕了一片国家元首,吓得转播卫星也
一头掉进了太平洋里。老得狰狞不说,关键是每人嘴中长出一只大牙,就像一把锋
利的小匕首似的,两人接吻时这对恩爱了二百五十年的夫妻竟互相把匕首插进了对
方的喉管里……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布谷老婆以为我被她讲的故事感动了,她隔窗问:“不倒
霉,你笑什么呢?”
我说:“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讲得挺有意思的。”
布谷老婆和时尚女孩又在讨论一部实验电影,据说有个傻B 还要为他们投钱。
这部电影的内容是一个前黑社会大哥被放出来之后当了出租车司机,本来想和辛辛
苦苦等他出狱结婚的女人结婚,可莫名奇妙地沾上了毒品。在老大死活也戒不掉毒
品的情况下老大的女人毅然决定卖血为老大买毒品,直到把自己身上的血抽光为止。
一对情人就这样过着根本没有出路可言的生活,有一天老大的女人因为用不洁针头
抽血而染上了绝症,故事的高潮开始了,女人因为没钱治病只好躺在床上安静等死,
男人因为没钱吸毒只好在女人的旁边像个疯子一样痛苦地折腾。最后女人因为没钱
治病死了,男人因为没钱吸毒戒掉了毒瘾,老大在她的尸体前痛哭流涕——其实用
这个词形容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在她的尸体前砍下了自己将来要戴结婚钻戒的手
指头。
她们把脑袋探出窗问我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我说不错,就该找同一个人来扮
演这对情侣,丫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可千万别出现两个同时都要脸的镜头。
非要有的话就找把椅子代替另一方,反正你们是拍实验电影!这两个女人“嘿嘿”
干笑,我知道她们认为我是在扯淡,我的悲剧在于我说笑话时大家都不为所动,可
我向大家叙述一件真实的事情时所有人都会在疯狂大笑之后破口大骂。我他妈已经
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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