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肖昌银刚进乡公所的宅门就看到了站在楠树下的肖明华。两人打了招呼之后, 肖明华见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约他去了自己的住房。一到房里,肖明华迫不及 待地要他讲了王怡脱险的大概情况。肖昌银因茶园一事的处理对王怡不满,又知肖、 王两家一向明争暗斗,便乘机煽风点火说:“我想王怡这下遇到了硬家伙,没想到 他命大,汪二杆子不仅没有宰他,还把儿子托付给他,你说这事怪不怪?”肖明华 听了一惊,说:“还有这等事?把儿子托付给他?我怎么没听说?”肖昌银说: “听到讲,那汪二杆子服了王怡。”肖明华疑惑不解,你王怡凭什么本事征服了这 个土匪头子?这个汪二杆子也实在怪,你绑架王怡是为报仇雪恨,怎么反而化敌为 友了呢?他左思右想,解不开这个谜。突然,他把手往腿上一拍:我真傻!有必要 解这个谜吗?我就不能告他通匪?肖昌银见他神色一变,眉宇间显出一股杀气,便 问:“明华,你想哪么搞?”肖明华说:“去年告了他一状没告响,我还要告,告 他通匪,看他怎么办!”肖昌银一听,不无高兴:“叔侄俩想到一块儿来了啊!我 今日就是为这事来的!”肖明华小声说:“这事不可声张,你快些离开这里,一切 看我的。”说罢起身打开了房门,两人先后走了出去。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王怡回房去正好走上楼梯,楼梯上的光线不好,王怡见 到一个人向楼梯口走来,觉得有点面熟,又见后面跟着肖明华,便突然明白过来, 走在前面的就是去年打官司的那个肖昌银。王怡想,他怎么这时候到肖明华这儿来 了?凭他的悟性,知道事右蹊跷,便迅速反身走了。肖明华在明处看暗处,只见一 个影子反身而去,也就没放到心上,径直下楼去了。 王怡生性敏感,为防不测,次日乘船去了县城,向县长任雄汇报了被绑架的经 过及劝服汪二杆子并接受其托子的事。任雄当即赞扬说:“你有勇有谋,又为地方 除了一大祸害,可喜可贺啊!你愿将汪二杆子之子教化,也是一个善举嘛!”王怡 谢过。任雄还说了些乡政方面的事,留他吃了晚餐。王怡在县城呆了两日才返回宜 华。 王怡回来后的次日下午,天气晴和,副乡长黄正光和肖明华等几个干事在楠树 底下聊天,讲到王怡脱险的事,黄正光绘声绘色地说:“王乡长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但在土匪面前好厉害哟!居然凭着一张嘴,几下子就把土匪征服了!”肖明华软腔 慢调地接着说:“但我就不明白,那土匪绑架王乡长时气势汹汹,到手后反而表示 洗手上岸,还把儿子交给了他,变化好大哟!” 他们讲得津津有味时,正在乡公所门前看报的王怡听了肖明华的话,想到他肖 氏叔侄那天鬼鬼祟祟的神态,便将报纸往下一移,向楠树下扫了一眼,见肖明华翻 穿个毛背心,便想敲他一下。恰在这时有个干事向王怡这边歪了歪嘴,说:“这事 就不说了,还是哪个讲个笑话听听吧!”王怡听了此言,灵机一动,说:“要得, 还是讲笑话有趣!”说罢将椅子挪了过去。大家一见王乡长坐了过来越发有了兴趣。 黄正光说:“王乡长最会讲笑话,不如请他讲个好不好?”大家都表示赞同。 王怡也不推让,笑了笑,便开了腔:“有个老头子对老婆子说:‘老婆子啊!咱两 个这些年也给人家送了不少人情,老这样不行,得收点回来才好啊!’老婆子说:” 收人情还得有个事嘛!你五十不做,六十也不做,硬要孙儿出世了才做,现在你用 什么名义整酒啊?‘老头子想了一下,说:“看起来也难得等了,我看你给媳妇出 个主意,在肚子上塞些东西,先给亲戚朋友把个信,到时候就说生了,不就可以整 个祝米酒了吗?’老婆子一听笑了:”那使不得,亲朋好友来了要看你孙儿怎么办? ‘老头子一笑:“这个你放心,到时候我有的是办法。’老婆子也是爱作弄人的人, 一笑之后,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缺德!‘就这样,到了’小伢儿‘满百日的 那天,他们真的整起酒来了。那天,有个知道底细的人偏要看看小孩模样。老头子 便说:’今朝我孙伢儿是百日官啦,不能见的!‘有朋友就说,’看不得,俺摸摸 总可以吧?‘老头子见推托不掉,只好说:“摸摸就摸摸吧!’于是,进到内房要 老婆子把个枕头一卷,两头一扎,套上帽子,把他的毛皮衣翻过来一裹,抱了出来。” 王怡边说边起身来到了肖明华的背后,在他肩膀上摸了几下,同时说,“那人便在 他身上这么摸了几下,说:”哎呀!这小子水气儿还没干,就挂皮背心儿了,真有 福气啊!‘“黄正光看了看王怡那神态,又看了看肖明华后大笑起来,其他人也先 后反应过来,跟着笑开了。王怡这一手来得太突然,肖明华一时还没想明白,见大 家笑也跟着咧开了嘴,突然想到自己穿的是个挂毛的背心,而且是翻穿着的,才发 现王怡的这个笑话是嘲弄他的,于是闭住嘴,哭笑不得,好不尴尬。 肖明华回到房里,坐在椅子上想着“水气还没干就挂皮背心了” 这句话,觉得王怡是在故意瞧不起他,是在给他颜色看。他想:难道叔叔来这 儿的事他知道了?他晓得我要告他通匪了?想到这里,他害怕了,恨透了,他把茶 杯往茶几上狠狠一搁,牙齿咬得嘣嘣响。他感到心里有一股东西在往上涌,再也坐 不住了。他走到窗户边,呆呆地望着河对面的山,听着河水撞击河岸峭壁的哗哗声, 心里越发跳得厉害。他想:这人看起来平和得很,但城府太深,出手不给信儿。我 不能就这样在他手下混,越混越糟糕。我必须有个长远打算才是。第二天他借故请 假回家,和父亲商量对策。父子俩都认为要尽快动起来,要把主动权牢牢地抓在自 己的手里。肖昌厚问他:“你想哪么动呢?” 肖明华稍稍想了一下,便有了主意,说:“这事儿还是少不得县长大人啊!” 不久,肖明华封好一百块大洋,带着上学去的干女儿孙觐茹去了县城。这个干 女儿是他傍上的一个寡妇的女儿。这寡妇要他负责她女儿上学,肖明华只好答应了。 对于肖明华来说,这一百块大洋也不是个小数字,前几年他是着实拿不出来的。去 年,他们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把洋芋去皮,煮熟后晒干,制成“天麻”出售,哄 了不少客商,赚了不少大洋,他们家的箱子里才有了一些硬通货。这次,他要掏空 箱子,妻子舍不得。他说:“舍不得羊,套不住狼,为长远着想,舍不得也要舍!” 他坐在船上,摸着这袋响当当的宝贝,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一袋宝贝,变成无数袋这 样的宝贝。他看着船儿过滩时激起的浪花,眼睛花了,心也花了。 到了县城,肖明华打听到任县长当日下午在家休息,便带着干女儿来到了他的 住室门前,小心地敲了两下门,任太太开门出来问道:“你找谁呀?” “我找任县长。” “他还在午睡啦!” “对不起!对不起!打搅了,请原谅!我们就在外面等。” 肖明华二人在任雄住室前面的桂花树下坐了下来,孙觐茹蛮不高兴。肖明华对 她说:“觐茹啊!县长大人是得罪不起的呀!何况,我还有事要求他哩!说不定你 将来还要靠他哩!我们把他得罪了,事情就不好办了。你说,对不对?”孙觐茹觉 得干爹讲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肖明华听到开门声,见任雄走了出来,便急忙拿着布袋走 上前去说:“任县长,您好!” “好,你是肖……” “肖明华,宜华乡公所的。” “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你去年来过,干女儿在县中读书吧?” “任县长记性真好,她来给你拜年了。”肖明华招呼孙觐茹说,“来,快来给 任伯伯拜年啦!”孙觐茹走过去行了个鞠躬礼,道了声:“任伯伯新年好!”任雄 看了看觐茹说:“这孩子一年变了许多,今年多大了?”“十六岁了。”肖明华迫 不及待地回答。 任雄把他俩带进屋,吩咐夫人倒茶。夫人把茶送过来后任雄介绍说:“他们去 年秋天来过的。”肖明华站起身来向县长夫人了鞠了一躬,孙觐茹见机走了过来, 说:“伯母新年好!”也鞠了一躬。任太太见孙觐茹长得漂亮,又懂礼貌,便拉着 她的手叫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肖明华见任雄今日清闲,心情又好,便从提袋里 拿出用红纸裹着的两筒长长的礼物,送到任太太身旁的茶几上说:“这是觐茹给您 拜年的,不成敬意,请笑纳!”任太太一摸,感到硬硬的、圆圆的、沉沉的,心里 有数,好不高兴。她装样子顺势向肖明华推了过去。 说:“不要客气嘛!孩子读书需要的是这东西,你们留着吧!”肖明华又急忙 推了过来,说:“任太太您这就见外了,礼轻情意重,您就不要推辞了。”任雄便 说:“明华这样讲,你就收下吧!以后觐茹有啥事,你就多照着点,就当是自己的 女儿嘛!”肖明华听了此话,脑子一转,便来了个顺水推舟,起身牵着孙觐茹的手 说:“觐茹,来!给太太跪下,喊声‘干妈’。”孙觐茹脑子也灵,连忙走过去给 任太太跪下了,大大方方地叫了声“干妈!”任太太正好没有女儿,这下好,天上 给她送来个干女儿,也高兴得不得了,便把觐茹扶了起来。任雄看着这情景自然兴 奋不已,说道:“好!我也跟着夫人沾光了,你干妈有时候也闲得慌,觐茹有空就 来玩,她巴不得哟!哈哈……哈哈……”任太太笑着对肖明华说:“你们多坐会儿, 正好任雄下午没事儿,你们多聊聊,我去给你们安排晚饭。”说罢走了出去。 肖明华没想到今日之行如此顺利,一切比自己设想的要圆满得多,特别是觐茹 拜认干妈的事他原先已经想到,他以为这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哪想到任雄随便一句 话促成了这事,真是老天相助,一拍即合。他高兴极了,心里想,有了任雄这个靠 背山,就不怕对付不了王怡。但又想到,听说王怡是马棒棒荐举的,要扳倒他也不 是易事。于是他试探地说:“任县长!王怡最近也认了个干儿子哩。” “是汪二杆子托付给他的,不算是干儿子吧!” “汪二杆子是个土匪,那合适吗?” “人家金盆洗手了,是好事嘛!”任雄知道,肖明华与王怡有隙,去年告他私 买枪支一事就曾使自己感到棘手,于是接着说,“明华,王怡是马团长的人,以后 你可要注意点哕,有些事不必太认真。” “是,最近我听说马团长不是调走了吗?” “不是,是上前线去了,据说很快又要回来。” 肖明华听到这个情况,心中又冷了半截,只好说:“我明白了,我不会跟他过 不去的。”任雄看着肖明华放心地说:“那就好,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肖 明华点了点头,觉得他后面的一句话还听得,心里又好受了些。两个接着谈了些家 常。这时县长夫人走了过来,要他们去吃饭。任雄便站起身来,牵着孙觐茹,往餐 室去了。 三月初,颐泰茶号正要开秤收茶时,不少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赵达萱发现情况不对,正在纳闷时,王昔吾来到他的办公室说:“萱哥,不少 人在议论,说你应该给员工加工资了。” “怎么突然会这样?” “他们说,赵老板先年不是说好了的吗?水涨船就高,老板赚了钱,我们的工 资就要加,现在老板发了,我们的薪水不变,没门儿!” 赵达萱听了后,想到昨天覃耀堂谈到的,有些茶农说“水涨船就高,老板赚了 钱,鲜叶和初制茶的收购价应该提高”的话,觉得情况不对,事必有因。便对王昔 吾说:“你去找覃总管,请他到我这儿来一下。”王昔吾答应后正要走出去,覃耀 堂已走了进来。赵达萱向他招了招手,说:“好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我想跟你 商量一些事哩。”说罢转过头来交代王昔吾,“你去转转,有情况再来告诉我吧。” 覃耀堂坐下后,赵达萱对他说:“这两天的确有些不对劲,为什么突然员工、 茶农都给我出难题呢?” “员工和茶农的什么‘老板赚了钱’、‘水涨船就高’这些话好像是一个模子 里倒出来的,很明显,是有人在编造,在搞鬼,目的是要拆你的台!关键在‘赚钱’ 二字上。” “三人成虎,谣言是可以杀人的啊!小日本侵华,战事吃紧,我去年的八千斤 茶至今还搁在汉口,何来赚钱之有?” “你把真相告诉员工和茶农,就没事了。” “不,没那么简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想想,口径是那么一致,又来得 那么突然,这说明是有人在煽风点火,就那么说说他们会相信?看来解铃还需系铃 人,找到背后的那个人,事情就好办了。 我们分头摸摸,你看如何?“ “好,我找几个人,大家去摸一摸。” 天快黑下来时,有个员工匆匆忙忙向宅门走了出去。这人叫覃召儿,他原想夜 出早归,不必请假,没想到过宅门时,和从外面回来的覃总管撞了个满怀。覃耀堂 仔细一看,便说:“覃召儿,你怎么慌里慌张的?”覃召儿只好说:“覃总管,我 有急事要回家去一下,明天上午一定赶回来上工。”“你今天才从家里来的吧,怎 么又要回去啊?” 覃耀堂咬着不放。覃召儿一下没转过弯来,说:“动身时我妈说,要我今日晚 上回……回去一下。”覃耀堂听了感到奇怪,便说:“既然家里有事,你怎么不托 人请一天假呢?”两下一问,覃召儿就讲不出所以然来了。覃耀堂越发怀疑起来, 说:“那不行!你要把话说清楚。” 覃召儿见没有搪塞过去,真相又不敢明说,双手不自然地在腰间摸来摸去,神 色越发慌张。他想到别人给他交代时,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信送到,况且已收了 人家一块银元,便不再顾及茶号里的规矩,说了声“我真的有急事”后就跑了出去。 覃耀堂转过身来,想把他喊住,见他已跑出一丈多远,也不打算去追。就在这时, 他见覃召儿腰间掉出了一件什么东西,便走了过去,捡起来一看,是封信。因天色 已黑下来,他便把信放在衣袋里,打算第二天再交给覃召儿。 覃耀堂回到自己房内,把那信拿出来一看,见信封上写着“肖昌银先生亲启” 的字样,便知覃召儿家里有事是假,送信是真,而且这信很可能是肖明华写的,就 越发怀疑起来。他将信纸抽出来,见上面写着“对茶农就说赵达萱去年销售顺利, 赚头不小,今年应该提高收购价”的话,接着一看落款果然是“明华”,心中的疑 团一下解开了。 他这么快就找到了“系铃人”,心中好不高兴。他急忙找到王昔吾,要他立马 把信交给赵达萱,自己留在了茶号里。 覃召儿出了中街,见没有人追来,便放慢了脚步,走出了几里地才突然发现身 上的信没有了。他想到表哥肖明华一再交代千万不能把信丢掉的话,急得团团转, 身上冒出了冷汗。他只好低着头,往回走,边走边找,一直找到宅门口,还是没有 找到。于是,急得哭了出来。 靠在床铺上的肖明华听到门外有哭声,感到奇怪,便起身开门,一见是覃召儿, 预感到情况不妙,便一把把他拉了进来。覃召儿哭着说:“我把信丢了。”肖明华 一听慌了,急忙走过去关上了房门。他弄清了覃召儿离开颐泰茶号的详细情况后, 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恨不得给覃召儿一巴掌,骂他个狗血淋头。但他想到,此时 此地此情决不能声张。他上前一步捂住了覃召儿的嘴,说:“你坏了我的大事,我 以后再跟你算账!你马上给我到宿舍去,只当没发生什么事一样。有人问你,你什 么也不能说。记住了吗?”覃召儿说声“记住了”,便抹了抹眼泪走了出去。 覃耀堂心里有事,几个时辰没有睡着觉。凌晨三时,他刚刚眯着,就被推门声 突然惊醒,知道要出事,便一下坐了起来。他借着蒙蒙月光,见一个蒙面人举着一 个棍棒扑了过来,朝他头上狠狠一击,他头一偏,躲过去了。但他哪里是这人的对 手,只两个回合,他的头上挨了一棒,顿时便失去了知觉。那人在床头上的一堆衣 服里翻来翻去,找不到那封信,又在抽屉里,箱子里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他怕 呆久了被人发现。便反身退了出去。 黎明时分,覃耀堂醒了过来,感到头像裂开了一样,疼痛难忍,一摸还湿漉漉 的一片。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衣服,没有摸着,便慢慢用手支撑着身子,向床下一看, 见衣服散了一地,箱子也被人打开了。从现场来看,那人不是为了谋财害命,而是 为了那封信。 赵达萤还没起床便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他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开了门,赵思弘 急迫地说:“刚才茶号里有人来,说覃管事昨晚上被打了,要你马上去。”赵达萱 想到这两天的情况,担心出事,果然出了事。他冷静下来,对赵思弘说:“你随我 快去。”赵达萱到了覃耀堂的住房里看了他的伤情,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覃耀堂说:“头昏得很,还有点痛。”赵达萱吩咐赵思弘去找医生,然后转过头来 问:“耀堂啊,发生了什么事?”覃耀堂便把昨天天黑拾到那封信的事和被打的经 过讲了,赵达萱的脑子里闪过了肖昌银与王圣清争水、刺杀王圣清未遂、肖明华状 告王怡及员工议论加薪一连串的事,摇了摇头,拉着覃耀堂的手说:“让你受惊了, 吃亏了,我很难过。这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肖明华父子欺人太甚,等你好些 了,我再给你说些旧事吧!”他停了一下又说,“思弘接你去到我家里养养伤。茶 号里的事,我来安排,你暂时不要管,好吗?” “不要紧的,你不要管我。这几天,事多着哩,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我明天给员工开个会,先安排一下再说,你就安心养几天,你若是硬要撑着 忙,不能尽快恢复健康,我更不放心。一开秤,我就真的忙不过来了,你一定要听 我的。”覃耀堂觉得赵达萱讲得在情在理就点了点头。 王怡吃早饭时知道了茶号发生的事,回到生父家中看望了覃耀堂,弄清了情况。 他心气上涌,但没有吭声,只是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希望他好好疗伤。他见父亲还 没有回来,急忙去了茶号。他刚走出几步便碰上了他爹。赵达萱说:“肖明华父子 蓄意要坏我的事,昔吾刚才告诉我,茶农要求提高收购价,员工要求加薪都是肖明 华搞的鬼。”说罢将那信递了过去。 王怡接过来看了,装进了口袋,对爹说:“听说他不久前将干女儿给任县长做 了干女儿,以为有了靠山,胆子越发大了,我不会轻饶他的。” “还有这等事,果然如我所料,来者不善啦!你想哪么搞?” “爹爹你先稳住员工,再去告他一状。这事由乡政府先做处理,如有必要我再 报县里。” “他已连告了你两状,没有告响,我这一动,这仇就越结越深了!” 王怡向覃耀堂要了房门钥匙,回去后带人察看了现场。 第二天,赵达萱召开员工大会,讲了去年大部分茶还没有脱手,根本不存在销 售顺利、赚头不少的情况,并诚恳地说:“我从小跟着月奎先生学习经营,我把 ‘泰’、‘和’两个字当作自己的信条,从不坑害茶农和员工,这是大家共知的。 去年茶叶滞销,今年如果能将陈茶卖出,价格肯定会压低,如果卖不出去,我将蒙 受很大的损失。在这种情况下,我仍按现价收购,按原标准发放工钱,已经很难得 了。 我是说过水涨船高的话,但去年我的‘水’跌下去了,而且跌得很嘛!有人要 故意编造谣言,煽动员工不满,使我下不了台。各位员工可以评评这个理。“他的 话在员工中引起了震动,舆论一下翻了过来:”我说嘛!赵老板是讲信义的,赚了 钱不会忘记我们的。原来是这样,他是贴了本在给我们发薪水嘛!“”是谁在搞鬼, 赵老板你说说,我们也不答应!“ 赵达萱看到这个情景眼圈发红,心中十分激动,他说:“员工们,你们是通情 达理的,我感谢你们对我的同情和支持。你们问是谁要拆我的台,我已经有了确凿 的人证和物证。大家知道,覃总管前天晚上被一个蒙面人打晕了,为了什么呢?为 的是要从他那里抢走一份重要证据,就是一封编造谣言、煽动工潮的书信。我会依 法起诉,讨回公道的。”这时场下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最后赵达萱对近几天的丁 作作了安排,提出了一些要求,员工们再没表示异议。 晚餐后,王翠莲把赵达萱喊到卧房里说:“达萱啊!看到耀堂为我们受了伤, 我心里过意不去,想把思中的事跟你商量一下。这孩子都二十出头了,今年高中要 毕业。毕业以后要考大学,考取了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婚事拖不得了,再拖 耀堂就要讲话了。我想给他把婚事办了,你看呢?” 赵达萱昕了点了点头,说:“是拖不得了,你去年给他提起过,他口里说还在 读书,要过一段时间再说,还不知他心里是哪么想的。 他明日就要上学去了。我们给他再说一下,这事拖得不好会有麻烦哩!“翠莲 越发着急了,说:”婚姻大事还是父母做主,也由不得他嘛!“赵达萱接着说:” 我这就找他来,你别急。“ 赵思中进得门来,一见爹妈两个在座,只以为是明日去上学的事,也没在意。 坐下后,见爹妈还不开口就有些疑惑了,问:“什么事啊,你们哪么不说话?” 赵达萱这才说道:“老幺啊!你都满了二十,婚事不能再拖了。 我们想,暑假期间给你把婚事办了,你看如何?“ “那不行,我暑假还要考大学。”赵思中一听又是婚事,就直言不讳地说。 “考完了再办,也耽误不了你嘛!你也不想想,这事老拖着,那边耀堂叔会怎么想?” 他妈也插了言。 赵思中见爹妈在他婚姻问题上完全一个调,而且和自己的想法又完全对不上号, 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年他在湖滨念高中,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同学们也谈了不 少这方面的事。他不赞成包办婚姻,特别是在他儿时不懂事的时候订下的亲事,但 他又不愿伤父母的心,便采取了拖一拖的办法。看到今天爹妈那着急的样子,他觉 得,拖得过今年,拖不过明年,便委婉地讲了两点想法。他说:“时间还是先不定 下来,现在日寇入侵,国难当头,学校受到的影响很大。我考哪里,考不考得上都 还不一定,是上大学还是走上抗日前线也还说不定。匆匆地结了婚,可能把人家耽 误,这是一;第二哩,爹妈可以把我这个想法传过去,若是覃家不愿拖,废除婚约 我没意见。”赵达萱一听,知道思中没有把话讲明,心里想:看来他是不喜欢这门 亲事了。诚然,现在婚姻观念起了变化,但面对观念陈旧、看重信义的耀堂,我不 能提废约的事,不能失信于友。他直言道:“中儿!你前面讲的是个托词吧!‘己 所不欲,勿施于人’让人家提出毁约,人家会怎么想?”赵思中听了他父亲的话, 知道自己的观点父亲接受不了,此时已顾忌不了那么多,便说:“爹,婚姻是我的 终身大事,你怎么就不为我想想呢?”赵达萱一听也忍不住发火了:“放肆!婚姻 之事可由不得你,你爷爷、奶奶、我和你妈还在哩!”王翠莲见爷儿俩吵了起来, 觉得也不是个事儿,就想把这事再搁起来,于是说:“我看这事就不讲了,就等中 儿毕业了再说吧!' ‘她见达萱没有再做声,就吩咐思中说:”明天要走了,你去 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吧。“赵思中见如此,只好低着头走了出去。 赵达萱望着儿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对翠莲说:“这事不好办啦! 思中根本就不接受这桩婚事。“王翠莲对赵达萱说:”这事你要趁早跟老爷子 说说,请他老人家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