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个盛大的派对 我收到了庞天书给我邮寄来的一张烫金的邀请函,邀请我参加他的一个新地产 项目的开盘仪式。接着,赵亮也给我打了电话,“庞天书的邀请函,你收到了吧? 这个家伙最会搞事情了,每次新盘开张,他都要举行一个别开生面的开盘仪式,这 次肯定也是热闹非凡。所以,你最好去看一看。我知道,你有时候不喜欢这样的热 闹,但是,这是今天的风景,你有时候从故纸堆里面探出脑袋,四下张望一下,对 你那苍老的心境有好处。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人来,你一定要来啊。而且,把你喜欢 的那个杨琳也带来。 兴许,在派对这个热闹的场景中,她会和你忽然有了某种感觉,会义无反顾地 和你在一起,开始你们的热恋了呢。” 我答应了。季节的车轮不断地向夏天挺进,炎热的季节即将来到。而我和杨琳 的关系进展却并不尽如人意,依旧不冷不热,如同早晚凉的四月天气。杨琳现在似 乎对爱情、婚姻和男人都非常地害怕,她甚至对正常的男女交往都有些疑惧了,当 然,这都是她前夫带给她的。 关于她的第一次婚姻,我没有详细问她,不过好像让她很受伤害。据说她的前 夫经常对她施加家庭暴力,所以,他们短暂的婚姻不到一年就结束了。像杨琳这么 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向她伸出老拳呢? 她的眼睛也长到脚后跟上了,怎么找了这 么一个男人? 哪天我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搞的。那些受过一次婚姻伤害的女人, 有时候,就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害怕光线,害怕陌生人,害怕别人向她示好。当 然,也许是我的耐心不够,也许,我还需要时间。于是,我立即给杨琳打了一个电 话。 “去参加楼盘的开盘仪式? 那个场合,是不是过于喧闹了? 我害怕人多的场合 啊,”杨琳在电话里有些犹豫,“再说,我去合适吗? ”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庞天书夫妇你也见过啊,算是认识的朋友了。这样的场 合,你就当看看风景吧。是人的风景,热闹的风景,因为,庞天书搞的活动总是特 别热闹,有趣,甚至有些疯狂,的确是一道风景,什么样的人都有,都能够统摄到 他的活动中来。里面也有你喜欢的个把人呢。” 她不再犹豫了,“那好吧,我去。咱们在学校门口碰头吧。啊,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那个研究生沈临帖,我看见他把揭发一个叫高强的同学抄袭论文的调查材料, 发在学校的一个网上论坛里了,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学校教务处的人找你 没有? ” 我心里一沉,这个沈临帖,怎么这么做? 应该让我来从容地处理,你怎么先公 布到网上去了呢? “这个事情,我已经和马院长说了,可我并没有叫沈临帖公布到 网上去啊,会有些麻烦的。这个事情如果查证确凿了,最好是内部处理。他现在公 布在网上了,那就热闹了。我要赶紧告诉马院长这个事情,和他商量一下。” 沈临帖是个非常执拗认真的人,他这么果敢地把揭露高强抄袭论文的证据公布 出来,会造成一些震荡。因为高强是他的师兄,也是我的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 现在正在联系工作,那么,如果他的确抄袭了论文,这个事件一定会给高强带来冲 击,影响他的前途。怎么办? 我觉得有些挠头。要是在内部处理就很好办了,这样 的震动会小很多。但是,现在,在学校的网络论坛上肯定都热闹起来了,事情就多 少有些难办了。我仿佛看见了一片平静的湖泊中,一个巨大的涟漪正在迅速地扩大, 像旋涡一样将一些树叶和别的东西全部裹挟进来。究竟这个小事情会酝酿出什么样 的大风暴,还很难判断。 但是,在任何一个具体的环境里,一个很小的火星,都会引发其他地方的震动。 我似乎觉得一场麻烦就会到来,但是,是什么样的麻烦,现在还很难说。我有些心 事重重了。我拨通了人文学院马院长的电话。 庞天书的公司开发的那个新楼盘,位于北京最繁华的国际商务中心区里。那个 地区如今由一片片玻璃幕墙建筑所构成,是晶莹的玻璃城区和水晶城区。这些年, 高楼大厦不断地耸立起来,一幢比一幢高大巍峨,鳞次栉比,形成了奇特的都市峡 谷和山峰,通体都闪耀着物质时代的冷漠与华贵的光芒。那些跨国公司、金融业旗 舰、大型国有垄断企业、传媒业的巨头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电台、报社和网 络公司,所有的这个时代经济和社会能量巨大的怪兽们,都盘踞在这里。在这个寸 土寸金的地方,谁要是能够拿到一块地皮,谁就铁定发财。而这个时代的骄子们, 也正是在这里进行着厮杀拼搏,钩心斗角与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与利益均沾。在城 市中那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在蜘蛛网一样的利益格局里面,各种各样的社会成员都 在寻求自己的最大利益。在一个转变的大时代里,谁能够成为一个利益链条中的上 游分子,谁就铁定赢了。我听赵亮说,在这个区域拿地是很困难的,过去都是协议 出让土地的使用权,里面的猫腻就很多了,贪污、行贿、受贿是房地产开发过程中 的一个常态,各个环节,有权的和有钱的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把其他人晾在一 边。赵亮告诉我,庞天书从来不搞行贿受贿那一套,所以,等到庞天书拿到地的时 候,地皮都已经被倒了lO多手了。但到了他的手里,盖起来的房子仍能够赚大钱。 庞天书的新地产项目,远看像是一片水晶体组成的丛林。从近处看,又刚好分 布在一条古代的运河旁边。那条运河,是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我记得,在20世纪 90年代里,这条运河几乎成了一条臭水沟,污染非常严重,水华不断生长,水的颜 色有时候是黑色的,有时候又是乳白色的,甚至还会变成绿色和紫色,散发着难闻 的臭气。此外,那条河里还经常浮现出死尸——各种凶杀和自杀,天然地要寻找一 条河流作为一个好场所。后来,这条散发着臭气的河水,就成了市政府城市治理的 重点区域。因为北京要举办奥运会了,所以这条运河的命运就有所改变。在最近一 些年,大量投入的改造治理运河的资金,多少改变了运河的面貌。河水的颜色虽然 依旧可疑,但是已经不怎么黑了,也没有再变成恐怖的乳白色,而是发蓝发绿了, 有些透亮了,可以看见河底了,于是,死人也很少出现在河水里面了。在运河边上, 一条新的公路和绿化带,将二环到四环的道路全部连接起来。 到了晚上,沿岸灯火通明,新出现的酒吧茶馆热闹非凡,颇有些像南京秦淮河 的纸醉金迷了。 就是在这条运河的边上,庞天书那个庞大的、水晶丛林一样的地产项目耸立起 来了。而短短10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破败的企业厂房区。据说,那些厂房是德国包 豪斯学院风格工业建筑的代表作。但是,时代不一样了,传统制造业占据的地方, 如今全部都变成了现代商业、金融业、传媒业和网络经济业的地盘。这里过去都是 一些衰落的国有企业的老厂房,像什么机床厂、木材厂、纺织厂、轴承厂、酒厂什 么的,都衰落下去了。现在,老厂子通过土地置换和买卖,把自己置换到郊区去了, 继续苟延残喘,10多年的时间里,在这些老厂房的地皮上,很快崛起的就是这些新 的写字楼群和高级公寓建筑群了。在高级公寓里居住的,是这个社会新出现的中产 阶级和富人新贵们。他们就是这些新兴行业的从业人员,白领、金领、职业经理人、 老板和传媒从业者、艺术家,开始出入于这些地方。艺术家也发财了! 当艺术变成 了一门很好的生意之后,很多在20世纪80年代还像流浪狗一样在郊区混日子,被警 察所驱赶和监视的艺术家,到了今天,都成了迅速暴富的人群。这些人,如今的工 作室虽然依旧盘踞在郊区——在那里,他们都盖起了可以在里面制造火车的巨大工 作室,用来搞巨大的装置艺术和画巨大的画,可是,他们在这个商务中心区也愿意 买房子居住,于是他们就买了庞天书的房子。 我开车带着杨琳,在国贸桥这个巨大的立交桥上盘旋而下。我看见了230 米高 的中央电视台、248 米高的银泰中心、330 米高的国际贸易中心3 号楼所构成的这 个商务核心区的巍然风景,在附近崛起的高楼大厦上,那些施工中的电火花不断地 在高空喷洒。在这里,每天,那正在崛起的钢架结构,都像一种巨大的工业菌类一 样在向上长。当然,这些建筑都是那些建筑工人们、那些民工们的杰作,是建筑师 把它们设计了出来,可是,每一根钢筋、每一块水泥,都是这些外地农村来的民工 们,一点点地实现了建筑师的宏大构想。他们像蚂蚁一样吃苦耐劳地为这个城市的 簇新在工作,换取的却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工钱。 “那边新开业了一家叫新光世界的购物中心,听说,卖的都是欧洲和美洲出产 的顶级名牌商品,什么样的大牌子都有。哪天带你去看看? ”我对杨琳说。 “我不喜欢过于奢华的东西,你知道的。再说,进到那种商场里面,光线啊, 气味啊,服务员的表情啊,都容易让我的头发晕,如果看到那些东西的价格标签实 在离谱,我就当场晕倒了。 那就实在太恐怖了。”杨琳笑着说。 我也笑了,“的确,那些玩意儿根本不值这么多钱,但是因为牌子不一样,价 格就上去了。 品牌价值早就远大于实际的价值了。买名牌不过是买一个心理作用——这个东 西我消费得起,你行吗? 就是这种商业社会的潜在比富心理,决定了那些东西的价 格高企。可眼下,中国已经是世界上奢侈品的一个新兴的、全球规模第三的市场了。 不过,我现在挺喜欢逛商场的,我就是想了解商场里卖的,都是一些什么新货色。 因为,商场里面的东西,都是为了满足今天人们的各种欲望、各种生活内在要求的 东西,从这些东西上,可以看到现在人们的审美趋向,以及他们生活的实质。” “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么一个爱好啊。相比那些大商店,我喜欢小店,就是那种 很小的店面,但是,店里的东西又非常别致。比如,我最近就特别喜欢隆福寺街那 边一家很小的皮草店,里面的小皮具,钱包、手包、皮带、背包什么的,这些东西 都是毛茸茸的,都非常的可爱。哎呀,我是喜欢得不得了。而且,店员是几个围着 围裙的男生,他们的头发染成了各种颜色,穿着牛仔裤,显得很干练,他们的服务 态度很好,跑前跑后的很殷勤。我就是喜欢像皮草店这样的小商店,讨厌那种光鲜 亮丽的大商场。” “皮草? 我反对人们穿戴和使用各种动物皮制作的东西。你看,我就喜欢穿棉 布做的衣服。要是国内有这样一个反对穿动物皮的绿色保护运动,大家上街搞游行, 或者在一个空地上表演对动物的屠杀,还脱掉自己的那些皮草制品,搞裸体抗议, 我也一定裸体参加。” 她笑了,在一边端详了我一下,“你的裸体么,我看,你还是穿上衣服比较好。 你现在有点发福了,你自己都感觉不到? 你长了不少赘肉了。你是一个比较结实的 小胖子,裸体可能不大好看啊。我总觉得,那些反对穿动物皮草的人都很虚伪,我 看到西方国家这些人搞游行示威的镜头,就想,你有本事,最好连猪肉都不要吃, 连所有的家禽都不要吃,全部都像印度僧侣那样出家,辟谷吃素算了。我觉得,不 能在现实中具有操作性的一些理想主义的活动,都是一些噱头。何况人类从古代到 今天,兽皮都是人类衣着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现在的棉花产量和化纤制品足够人类穿着了。我在澳大利亚讲学的时候, 发现他们的一些法律条文规定得非常细致。比如,他们的法律就禁止生吃动物肉, 所有的牛、羊、猪等大型动物的宰杀,都必须电击,通过电击,瞬间就让这些动物 失去生命,这些动物瞬间死亡了,就没有过多的、过长时间的肉体痛苦。生吃龙虾 在澳洲也是违法的,要在冰箱里把龙虾冻死之后,你才可以食用。这是人道对待动 物的一种方式。人类对待这些把全部生命热量都贡献给人类的动物,施行一些人道 主义措施,当然是应该的,而不是虚伪的。可是,即使如此,我在澳洲一个屠宰场, 看到排队走向电击台的牛也在流眼泪。其实,牛是很有灵性的,它们知道自己的命 运是正在走向死亡,在死之前,是要流眼泪的。我们吃了它们的肉,就算了,可我 们还要用它们的皮制作成各种东西,就更加残忍了。 咱们的汉语中有一个词叫‘杀猪般的号叫’,形容的就是杀猪时猪的可怜的惨 叫。什么时候中国的屠宰场里面没有杀猪般的号叫就好了。” 她看了我一眼,“你呀,就是一个书呆子。 你看了那部美国电影《血钻》没有? ” “没有。是讲钻石产业的吧? 我能猜出来。” “是啊。那部电影,讲的就是血腥的非洲钻石的交易链条,钻石的开采、争夺、 交易与最后的销售。当璀璨、华贵的钻石戴在了女人们的手上,被佩戴在她们的胸 前和身体上的任何部位,给她们增添了无比美丽的光彩的时候,她们都不会知道, 这一颗颗的钻石的后面,都是一个个血腥的死亡故事,一条条血腥的人命隐藏在钻 石的光芒里。所以,我是退而求其次,我喜欢皮草,我至少不喜欢那些带血的钻石。” “话题越说越大了,”我把车拐入社区大门,取到了一个计时磁卡,“现在是 全球化的时代,所谓的全球化,就是经济实力强大的国家要把地球上的一切资源都 席卷一空,消耗一空。早晚我们人类必然要和自己贪欲进行斗争。但是也有一些民 族习惯问题,比如,日本人爱吃鲸鱼,韩国人爱吃狗肉,广东人还有吃老鼠和猫的, 这些问题,我们应该怎么看? 是应该反对,还是应该尊重他们的民族习惯? ” “停车场在那边,今天的人真多。”她说。 我把车开到了这个玻璃丛林小区的停车场,停车、拉手刹、熄火。我们下了车, 我用电子感应锁锁好车门,立即感觉到在这个社区里似乎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节日气 氛。看来,庞天书的确是一个非凡的天才地产商,他很善于营造气氛与环境。他的 动作很快,短短两年的时间里,那么一大片水晶一样的建筑群就落成了,整个社区 都建成了,几千户业主全面入住了,每幢公寓的底层商铺连接起来,构成了一个人 气很旺的商业街,街上分布的都是杨琳喜欢的那种小店。在今天晚上,要举行一个 开街的盛大仪式。庞天书把这个社区打造成了一个既能够安家,又能够在家里工作, 同时,还适合生活和购物的多重意义的新社区,这样集办公、商业和生活于一体的 新社区,在北京还比较少。 我和杨琳站在露天停车场边,等待和赵亮的会合。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他很 快就过来了。看到他在意料之中,可是他的装扮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他穿了一身白 出现了,皮鞋、袜子、衬衣、西装,全身装扮都是白色的,唯独扎了一条鲜红的领 带,这样的装扮,非常夸张和时髦。 这种打扮使得他更像是一个演艺界人士,或者是电视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实在 不像一个经济学教授。他的太太曾莉也走过来了,还好,她的穿着显得比较保守, 颜色偏暗,是一套职业女装,而没有出格的打扮。她那一对橘黄色的宠物鸟——玉 鸟,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肩膀上。看来,她出门的时候,那两只可爱的宠物鸟是不跟 着出门的。也许她是怕它们飞跑了? 她要是把蟒蛇带来,这个派对就更热闹了呢。 杨琳忽然把嘴唇凑到了我的耳朵边,悄声地说,“要是她那两只宠物鸟和大蟒 蛇也带来,把它们放在肩膀上,缠在身上,那他们俩,绝对是今天晚上最酷的一对 了! ” 我笑了,“我脑子里也在转着这个事情呢,可惜他们没有带来玉鸟和蟒蛇。” 我感到有些遗憾,不过也松了口气。我们上前和赵亮夫妇握手,他的大手很有力量, 曾莉的手则很柔软。赵亮笑着说,“我还担心你们不来呢。不过,这种场面很热闹, 你们会碰见各种在电视上和报纸上才可以见到的人物.平时,你们在学校里很难看 到这么热闹的景象。这样的场合和活动,也是眼下北京的一个时尚风景,来看看, 挺好的。杨琳,你很漂亮啊,可是你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有时候晕车,尤其是堵车的时候,看到很多车,我就恶心头晕。” 他点点头,我们就跟着一身白色的赵亮,和身着职业装的曾莉一起往前走。杨 琳和曾莉手挽手亲热地说话,我和赵亮在后面走着,小声议论着眼前两个女人的身 材。“你上过她没有? 你看她的身材,这么细长,像搞短跑的,盆骨也小。你要征 服一个女人,必须要通过她的阴道,这是你们张爱玲作家说的,你要赶紧啊。”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离婚之后,她似乎有些性冷淡了。”我语焉不详 地说。 “关键看你能不能点燃她的性欲之火。你看,她走路的姿势说明她是一个欲望 强烈的女人,关键看你能不能让她满足。赶紧吧兄弟! ” 我笑了笑,耸了耸肩膀,表示听天由命。在我们前方,已经铺好了一条红地毯, 通向一栋大厦的大门。那里即将举行一个超豪华的巨大派对。整个社区的商业街的 开街仪式,就在那里举行。我知道赵亮经常参加这样的活动,春天一过,北京的活 动遽然地多了起来,我知道他不久前就参加了在居庸关长城上搞的一个意大利时装 品牌Fendi 的特别时装表演,他告诉我,长城的几个城垛在晚上被灯火照耀,映衬 在夜幕之下非常美丽。旌旗招展,意大利时装秀中,模特走场在古老的长城上, “那种感觉很古怪,也很奢华。”接着,他又去十渡——北京有十条小河组成的山 水风景区,参加了路易·威登的新品上市推广会,照样也是欧洲时装模特在北京山 水之间秀场子,实际上,目标就是提高日益扩大的中国新贵们对欧洲奢侈品的消费 水平。而每次出席这样的发布会,他作为嘉宾,都可以拿到不菲的出场费。 我们和无数红男绿女擦肩而过,我看到很多年轻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或者妖里妖 气,时髦新潮或者古怪异常,在整个玻璃般透明的社区楼厦之间来回穿梭。音乐声 嘈杂,人人都变成了和白天不一样的生物,我一时间怀疑我是否到达了某个地外星 球,在这个星球上,人更加的符号化和面具化,也更加的时尚化和个性化,所有的 东西都是装饰物,人们依靠各种装扮,把自己彻底地隐藏在那些面具、化妆品的后 面,让你看不到他们分裂的内心和他们虚无的灵魂。赵亮担心冷落了妻子,就上前 重新挽住妻子的手,杨琳就退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一起朝前走。忽然,她的 眼睛睁大了,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吃惊地说:“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 我顺着她的手所指示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我看见了一个很怪的东西:一个巨 大的圆球,大概有一个洗手间那么大的圆球,被三脚架高举在半空,圆球的外表是 玻璃做的,半透明,表面用树枝不完全地装饰起来了,离开地面有大约20米高。还 有一个软梯直接通上去。很多人围在下面朝里面观望,并且在那里议论纷纷,指指 点点,大声喊叫。 “里面还有人! ”杨琳又说。我很吃惊,看了半天,似乎没有看见里面有人, 但是她说里面的确有人。我凝神关注,终于也看见了,在被树枝所掩映的玻璃球里 面,的确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而且,我慢慢地看清楚了,那还是一个女人,她穿着 一身红色的衣服,在里面做各种瑜伽动作。 赵亮停下来说:“哈哈,这是庞天书为了营造商业气氛的一个创意策划。里面 那个女孩,是美术学院毕业的一个行为艺术家,庞天书请她来,在圆球里面做一个 封闭的行为艺术。这个行为艺术叫做‘封闭在半空一个月’。她要在里面待一个月 呢。从今天开始,一个月不下来,要一直等到这个商业街完全热闹起来了,她才结 束自己的行为艺术表演。” “她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在那个半透明的东西里面? ”我有些诧异了,我 真的有些诧异和激动了。一个妙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私生活展现在大家 的眼皮子底下,这需要什么样的勇气? 我想靠近看看,但是赵亮拉着我向派对要举 行的地方拐过去。他说,“回头你再去看,咱们先去那边吧,活动要开始了。按照 合约,一个月之内她当然连上厕所、睡觉、吃饭都要在玻璃球里。当然,下面也有 送饭上去的,尤其是如厕工具,是非常先进的,据说是神舟太空船上使用的。她必 须要在里面待上一个月,不出来。但是,允许别人攀爬那个梯子去和她说话,不能 进入圆球,但是可以和她交流。”赵亮补充说。 我们走过去了,我转身看见了那个半空中的玻璃圆球里面,一个穿红色衣服的 女子在倒立。她的身躯似乎很柔软,好像学过柔术一般,在翻转灵活的身体,形成 各种奇特的造型。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在内心里产生了对这个女艺术家的浓厚兴 趣。但是,我们现在已经走上了一条红地毯,立刻,有身高马大、笑容可掬的礼仪 小姐和西服革履的礼仪先生,一直把我们引导到了嘉宾区。 那是一个很大的大堂,在靠近街边的写字楼的一层。我们进去之后发现,这里 已经聚集了几百人了,在我的面前,还搭建了一个很大的T 型台,看来,是稍后的 模特走台表演和歌手演唱用的,而且,冷餐酒会已经开始了。人头攒聚当中,嘉宾 云集,这些嘉宾们看来很多互相都很熟悉,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说笑着。一 些端着饮料、葡萄酒、啤酒和各色点心、水果盘子的男侍者,穿着黑色的扎蝴蝶结 的西装,在人群里穿梭走动,你可以随意地从他们端着的盘子里拿取饮料和食品。 这个时候,的确,我和杨琳的眼睛都睁大了,我看到了这个城市的很多名流, 都聚集在了这里。赵亮说的没有错,这个庞天书太有号召力了,他竟然可以把各色 人等都邀请到这里,看看他们是些什么人吧:中央电视台名嘴、著名节目主持人白 颜培和潘婷婷,他们的真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要老要疲惫很多,可能是没有太多化妆 的原因吧——他们将是这个巨型派对的特邀主持人。我还看见了电影导演江左思和 江右想,这两个是一对儿双胞胎,他们一直在北京的影坛上混,最近拍了不少能够 进入电影院放映的电影,过去,他们是地下电影的倡导者,如今,被收编之后,现 在走到地上来了,拍起了主旋律电影还大受欢迎;我看见了模特马美丽、韩虹,她 们代言的减肥食品整天在电视上播映,让我觉得可疑;我看见了舞蹈家、变性人银 雨,她(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紧身衣,也许是为了故意要把自己的舞蹈演员才有的 曼妙身材显露出来,她过去是男的,可是现在是女的,因此要显现自己的美女身材, 以期望大家赞许她的变性成功;我还看见了著名女作家许楠,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美 女兼才女型的作家,新近刚从纽约回来,她把自己的小说《裸舞者》改编成电影剧 本和歌剧剧本在好莱坞和百老汇上映了,她多才多艺,还是一个钢琴家和瓦当收藏 家,收藏的汉代瓦当的品质、数量,据说在国内都算第一。她的前夫、作曲家唐登 也来了,正在不避前嫌地和她说话呢,看来,他们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唐登现在是 国家音乐学院作曲系的主任,他的那些把我们国家民间的一些音乐元素和约翰·凯 奇的后现代音乐理论结合在一起所创造出来的全新的音乐,令美国佬大吃一惊,也 让我们瞠目结舌。我还看见了好几个白发苍苍的经济学家,在和赵亮站着说话,这 些人是制定国家经济政策最有力量的幕后推手;我看见了在博鳌论坛大会上出现的 一些大企业的老总,尤其是几个很有名的北京地产业的老总,有一阵子,我总是在 报纸上看到这些地产业巨头们在互相攻击,互相争吵,互相推卸责任,在讨论到底 中国的房子是盖给富人的还是盖给穷人的,北京的房子价格高了,还是低了,房地 产到底有没有泡沫等等问题,大加挞伐,但是,在我的眼前,他们又欢乐地、好像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聚在一起,和庞天书有说有笑的,就跟亲密的朋友一样,根本 就不是剑拔弩张的敌人了。这让我目瞪口呆——也许他们本来出演的就是一出出的 双簧? 是表演给我们这些人民百姓看的? 我不禁要怀疑这一点了。我还看见了著名 的乒乓球运动员盖崎,她可是奥运会的冠军,和她说话的全都是体育界的名人国手 们,啊,有前跳水冠军高璐璐、柔道冠军陈沫、女子击剑冠军花向容、男子举重冠 军路刚,这几个运动员相互间似乎很熟悉,他们扎堆儿聊天,然后引来了很多姑娘 小伙子让他们签名。 “真的是名流云集啊,这是要干什么呢? ”杨琳在我的耳朵边小声地说,“挡 住我,那几个运动员里面有认识我的。”她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想起来她的前夫,那个著名的前电视台体育评论员来。“不于什么呀,无非 就是一个巨大的派对吧。不过,庞天书能把这么多人请来,本事还是很大。怎么, 你感觉不太好? ”我看她脸色不好,担心地说。 “有些头晕,奇怪了,心跳也不规则。”她说。 这个时候,我又看见了画家张环,看来,他从巴黎回来了。这个家伙是一个很 极端的艺术家,他近年所做的残酷艺术是在向自己身体能忍受的极限挑战。据说, 在美国,一幅他签名的限量版照片,要5000美元! 这个家伙现在发财了! 跟在他后 面的是他的女朋友龙玲珑,穿着喜庆的团花对襟褂子,笑容可掬,她也是一个艺术 家,主要搞视频艺术;美术评论家冯国先,是专门搞文革美术史研究的,但是这个 我总是在文化类杂志上看到名字和照片的人,看上去面色不算很好,也许是病了吧 ;我看见了画家张小坡,依旧留着他那个著名的光头在人群里晃动,和艺术家说话, 表情有些百无聊赖、无所谓和处乱不惊的那种空虚感,他的东西被称为是“玩闹现 实主义”,所画的所有的人物都是在傻笑、发呆和打哈欠,体现着这个时代的慵懒、 疯狂和无所适从。我还看见了话剧导演黄谋和他的朋友、小说家冯樘在一起,现在, 他们正在搞一出叫做“人人都可以当主演”的环境戏剧,这种戏剧属于他们搞的那 种全民戏剧,他们喊出来的口号就是,“戏剧要到民间去,要到人民中去”,于是, 黄谋带着他的话剧班子——实际上,就是一班疯子,在街头,在学校,在工矿企业 里面演出,而且,把群众和观众现场发动起来,让群众可以随时加入进来,成为戏 剧中的角色,在他们的戏剧里表演,这完全是一种戏剧的卡拉0K了,甚至有些像前 些年气功热的时候,集体的癫狂发功一样。不过,他的这种戏剧探索的确很有趣。 我还看见最新的畅销书作家南怀仁教授,围着他的是电视台的记者在现场采访他。 他在电视上大讲汉代历史,将汉代的政治纷争以通俗化的口吻讲给大众,获得 了奇异的成功,于是,他在电视上和图书市场上都大领风骚,一路横扫所有的作家 教授们,成为学术明星化和大众化的开路先锋。他穿着淡色对襟的褂子,摇着蒲扇, 一派羽扇纶巾的模样,气质十分大度潇洒,活脱脱像是诸葛孔明再世的气势。 我感觉到杨琳有不适的表情,是不是她和我在一起,让那几个认识她和她前夫 的运动员看见了不太好? 或者,干脆就是她的前夫也在人群中,被她发现了? 她躲 在我的身影后面,似乎在躲避,在隐忍,那么,我应该如何对待她? 忽然,我看见 了一个相貌很伟岸的老人走过来了。他额头凸起,眼睛很大,不怒自威,在他的身 边,簇拥着10多个年轻人,他们簇拥着他的感觉是谨小慎微、低三下四、畏畏缩缩 的,就是他是一个大师! 我认得这个人,他就是著名的画家方人竞,这个人在国画 界的名气很大,善于画人物、花鸟和老虎,在日本追捧他的人特别多,作品价格奇 高,可是,最近他被丑闻缠身,那就是有报纸揭露他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作为 造反派,殴打过自己的中学美术老师,致使美术老师从此变成了植物人,于是,他 遭到了围剿和谴责。我看见,他如今也是白发苍苍了,“文革”过去40年了,可是, 他还记得几十年前他殴打老师的情景吗? 他的内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他殴打老师的 这个事情的? 他会忏悔吗? 他会暗自抱有歉意吗? 还是像现在他在媒体上表现的那 样,怒发冲冠,认为是美术界有人在搞他。 不过,他提出来一个非常好的观点,那就是,如果非要他为此忏悔,那么,每 个经历过“文革”的人都应该忏悔,我们的民族都应该忏悔。我知道如今美术界也 是一个名利场和是非圈子,分成各种流派、群体、圈子,甚至是帮派,攻击他的人 一向很多,就是因为他平时傲慢、大气,不理会那些“瘪三们”,才招来这么多的 攻击,他成了一个靶子,被人们拿来攻击。我知道他在北京郊区有一个种植了一万 朵荷花的大院子,他还养了很多藏獒,凶狠的藏獒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近 画的题材。上次在赵亮家吃饭的时候,我记得庞天书说,他要在这个社区里盖一座 当代美术馆,那么,这个方人竟大师,看来就是他最好的艺术顾问。我还看见了一 个著名的女人马三美,她是在云南泸沽湖边上的一个少数民族母系氏族社会长大的 姑娘,那个母系氏族一直盛行走婚。于是,她从那个深山老林里面走了出来,开始 成为自己民族文化的代言人,她后来足迹遍布全球,在西方社会行走过,和不少国 家的男青年走婚过,而且一本本的自传不断出笼,非常受欢迎。她性感苗条,身材 绝佳,走路一飘一摇,非常有韵味,脸上有两个鲜亮的酒窝能够装下很多液体。 我还看见了谁? 我看见的人多了,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在电视上经常露面、 因此脸很熟悉的,也有新闻爆得很响亮的但是前段时间销声匿迹的,总之,的确是 华盖如云,到处都是名流、大师、大官、大款、大腕,什么都是大的,就是没有小 的。大家都挤在一个大厅里,说笑,聊天,互相问候寒暄,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 心实意。忽然,一阵干冰的白色雾气飘了起来,轰然巨响、节奏明快的音乐爆炸了 起来,主持人上去了,然后,他们宣布,整个开街仪式大派对开始了。T 型台上的 美女靓仔开始走秀了! 一阵美女和帅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霓裳风暴过去之后,是庞 天书和几个能够代表他这个街区的人走上台,进行了整个开街仪式的剪彩活动。他 一剪子下去,场面欢腾了,到处都飘浮着气球,香槟酒瓶砰砰爆炸了,大家骚动了, 开始胡乱走动,因为整个的街区里所有的店铺在这个时候全部打亮了灯光,我们被 主持人指挥着转身向后,我们走到了大门口,我惊呆了,我看见,刚才还黑糊糊的 那些楼房的底层商业铺位,现在,忽然一下子全部窗明几亮,橱窗都非常亮堂,哎 呀,一条整齐的、多元的、全面的商业街出现在了我们所有人的眼前,一条适合社 区人生活的街道魔术般地出现了,我看见了餐馆、服装店、点心店、便利店、书店、 小吃店、邮局、银行网点、超市、钟表店、化妆品专卖店、发廊、鞋店、皮具店、 烟酒店、家用小电器店、彩票销售点、音像店、体育用品商店和妇女用品商店、珠 宝首饰店、手机店、花店,我看到了凡是涉及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的商店,都有, 都出现了! “要造出一条人气很旺的商业街来,要不然,你的社区就没有生气。这 个创意就是我给他出的。因为,你现在盖楼,不能只是盖一群死气沉沉的大楼,而 是要让整个社区都活动起来,充满了商业社会的生气和活力,人们住进来是要生活 的,是要感觉到方便的,要不然人家买你的房子做什么? ”赵亮得意洋洋地说。我 点头承认他的这个点子很好。啊,那些橱窗特别明亮的商店,立即把我们全部人的 目光给吸引过去了。我们都走出去了,我还看见,街那边原先拉着的警戒线,在嘉 宾们离开大厅出来,来到开阔的场地时,立即松开了,正在整个社区外面街道上等 待的无数姑娘小伙子、少男少女们,那些追求时尚和热闹的男女,被允许进来了, 他们都蜂拥进来了,人数之多真是让我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一下子,有几万人顷 刻之间就布满了所有社区里的街道和商店里,大家好像都要在这里抢购、闲逛和溜 达一样,全部涌现了。 “哎呀呀,我的头有点晕,我头疼,这么多人,我先回去了。”杨琳告诉我, 她的柳叶眉蹙成一团,似乎的确头疼了。我挽着她在人流中被裹挟着前进,我知道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看来是真的难受了,这么喧闹的场合,也许真有些不适合 她。 “那我送你回去吧。”我也很着急,我不希望她的头疼在这个时候发生。这么 热闹的夜晚让人忘乎所以,我还指望我们在这个夜晚关系能够有所进展呢。 “不用,你待在这里吧,我打车回去,你陪赵亮吧,要不然,人家很扫兴的。 我走了。”她冲我果断地摆手,然后扶着脑袋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她是认真的,她说不要我送,那我最好不要管她,我基本了解她的脾气。于是, 虽然我有些不放心,有些舍不得,但我还是要尊重她,我看见她瞬间就消失在人群 中不见了,我感到了一些惆怅和失落。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急促地响了 起来。 我站在梯子上,接手机不方便。我看到,号码显示的是赵亮的。响了八下我才 接听了电话,立即听到了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在哪里啊? 我找不到你了! 告诉 你,那个乌梅跑了! 我们和中介公司都找不到她了! ”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跑了? 哪个乌梅? ” “就是曾莉找来给我们代孕的那个女孩,乌梅! 你见过的,现在不见了! 是中 介公司的人告诉我的! ” 我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快意和伤感,同情和愤怒混合起来的古怪情绪:“这 么说,你是人财两空了? ” “钱她没有要,都放在中介公司那里了,人跑了——带着我的孩子,带着我和 曾莉的骨血跑了。看来,她就是想要这个孩子。她带着我们的孩子跑了! ”我听出 来,他的声音非常地气愤,看来,他是非常想要这个孩子,这个属于他的孩子,但 是现在,孩子连同他( 她) 的孕育者,那个乌梅,一起不见了。 “别着急,咱们可以找她呀。我想,咱们可以找到她的。你不要急嘛,你什么 时候这么慌乱过? ”我安慰他,而且,我感觉应该可以找到她。当然,我心里也没 有完全的把握,只是一种感觉。这时我才忽然想起来,在胡同比萨饼店里面和她吃 饭的时候,乌梅就给我流露出来她想要这个孩子的念头,只是我没有注意到,也没 有充分地重视。她的那种母亲才有的情绪,喜爱孩子的那种母性情感当时强烈地流 露了,导致了她带着孩子跑掉了。的确是有预兆的啊,只是我却没有留心。“其实, 我见她的时候就感觉到她很想要这个孩子,可是我规劝她之后,她的情绪平稳了, 我就没有再往深想。” “这个事也怪你啊,老兄,你见到她有这种情绪就应该告诉我。如今只能想办 法去找她了。你说,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们有没有办法通过法律手段,找到她并 且要回我们的孩子? ”他急躁地说。 我沉吟了片刻:“这个事情,你应该问问你的老婆,她是律师啊。你责怪我, 我有些难过。 这本来就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曾莉她怎么看待这个事情? ” 他暴怒了:“我不问她! 都是因为这个自私的女人想到的这个馊主意,才弄成 了这个样子! 你在哪里? 我要和你见面! 我很恼怒,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在街口那家皮具店门前,等你过来,然后,我们一起走,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帮 我想想,这个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办。” “好,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