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一封留给我的信 有几天没有看到赵亮了,因为他从泰国野游回来,以为化险为夷、脱离险境了, 忙于整理证据材料,一直在准备和曾莉的官司对决。 可是,实际上,当赵亮和曾莉到达法庭之后,法官根据双方提交的证据,建议 他们达成调解协议。他们同意了,很快就在法官的主导下,达成了调解协议,主要 内容就是财产一人一半,然后,法庭可以判决他们离婚。这是赵亮从法庭出来之后, 给我发了一个短信告诉我的。我想这样也好,不至于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实际上 他们已经两败俱伤了。我也就停止了我对他们在法庭上纠纷的文学想象。 到第三天,法院主持的调解书就下来了。 内容很简单,也是他们达成的协议结果:两个人离婚,财产平分,各得一半。 就是在这个时候,赵亮的命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的离婚调解书下来的第二 天,就有一家北京的报纸报道了他的事情。还是杨琳先看到的,她给我打电话: “快看看你的老同学,报上有他的特大新闻了! ” 我赶紧去买了一份《北京都市报》,打开报纸一看,在社会新闻栏里有一个通 栏的大标题:“经济学家宴践‘嫖娼扶贫’理论婚外包养欢场女”,详细报道了经 济学家赵亮包养女人、大搞婚外情的详细情况,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很了解情况的 人给媒体爆的料。我想,这下麻烦大了,他赵亮千方百计地想捂住这个事情,可最 终还是没有捂住,他的事情到底被报纸捅出来了。 我一边看报纸一边想,现在的报纸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体,为了吸引读者的眼 球,在社会新闻的报道上大胆多了。我记得,前段时间,就有很多报纸报道_ 二些 在北京苦苦打拼的不太入流的女演员,因为不服从演艺界的“潜规则”,而向媒体 提供了一些导演要她服从“潜规则”的证据,闹得沸沸扬扬。那个“潜规则”,就 是你作为女演员,假如想要出演一部片子的主演,你必须要和导演或者掌握演员上 戏权的制片人上床。 结果,一个女演员就故意设立了圈套,把男导演想和她上床的纠缠过程的录像 在网络上公布出来。我看到,在录像画面上,一个看上去丑陋不堪的中年男人,在 向一个长得并不怎么迷人的女人扑过去,而那个女人为了用针孔摄像机拍摄成功, 故意地躲躲闪闪,将这个导演引向摄像镜头,一边引导,还一边引诱人家说出自己 想要的话:“我这样顺从你了,把我的身体给你了,你是不是就让我演那个角色了 ?”“你要是不让我演那个角色,你这就算强奸了!”之类的话,在网络上非常热闹。 那么,赵亮这么一个曾经意气风发、风头正劲、年轻有为的经济学家,忽然爆 出了这么一档子丑事,自然就是最大的新闻了,大家都去追腥逐臭了。对于经济学 家,大众过去的概念还比较模糊,还不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动物,后来,大家 通过电视、报纸、杂志、网络和国家的公共政策,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和大众的利 益息息相关的一群人,一群很专业的人士,他们竟然能够主导政府的经济和社会政 策走向,是一群没有权力的权力人士,是一群可怕的人! 于是,经济学家就纷纷成 了明星和可以预言未来的巫师,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学术观点,也代表不同的社会 阶层和利益集团说话,说来说去,大家就熟悉这些家伙的名字了。像赵亮这么一个 炙手可热的经济学家,他爆出家庭丑闻当然就成了报纸社会版上的重头新闻了。 我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想到了给媒体爆料的,肯定就是他的死敌。一个是他的 前妻曾莉,但是,我想,现在她应该会觉得,他赵亮已经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了, 他们离婚了,他就不是她的心病了,实在没有必要把他搞得那么臭啊。 但是,也不排除她要通过这种方式去报复他。 于是,我就怀疑,现在可以利用这个丑闻把他搞倒的,一定是他在学校里的敌 人、那个曹昆教授。曹昆的学术形象和道德感召力都很好,一向以讲民生、讲公平、 讲社会公正的面目出现在大众媒体上,他的经济学研究还被称为是穷人的经济学, 是和赵亮完全对立的另外一个经济学派。而这一届中央政府自从2002年执政以来, 也在大力提倡改善民生,提倡社会和谐,降低甚至取消农业税,还改善退休工人的 待遇,提高士兵的津贴,等等举措大得民心,也刚好和曹昆的经济学观点一致。而 且,曹昆为了实践自己的经济学理论观点,这些年还效仿孟加拉国的经济学家尤努 斯开办专门给穷人发放小额贷款的孟加拉银行的经验,他也在河北和安徽农村成立 了可以给最穷的人贷款的农村互助合作社,进行社会实验。从经济学的观点看,他 们俩的确是完全对立的,而在他们学院里,从美国留学回来和从欧洲留学回来的教 授们分成了两派,一直斗得不可开交。于是,赵亮的这次被媒体咬上了,我猜测, 就有这样复杂的背景。那么,我想,这曹昆得到的消息是谁提供的呢? 肯定是曾莉 提供的,因为她本来就想这么做,她也亲自告诉过我。可是离婚之后,她不想这么 做了,但是也来不及撒手了,因为曹昆恰好要利用这个事情来搞定自己的对手赵亮, 把赵亮搞臭,他就会为自己树立起最大的威信,得到最大的好处。 想明白了这些因果关系,我放下报纸,立即给赵亮打电话,可是,他关机了, 我知道他也一定看到了报纸上的报道,我知道,他关机的意思就是他现在不需要我 的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我明白,媒体这么一搞,这一次他真的是在劫难 逃了。他的敌人把他凉到了大众的眼皮底下,告诉大众,原来,这个受人尊敬的经 济学家,竟然是一个大嫖客,一个背叛了家庭的人,他还背叛了公众对他的信任, 成为特殊利益集团,甚至是成为魔鬼——金钱的代言人的大坏蛋,他完全被邪恶的 力量所俘获,违背了大家对他的信任——你想,大众还能饶了他? 还不把他放到火 上好好地烤一烤,甚至就把他放到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大众必然要去掉他头顶的所 有光环,然后以公众舆论的压力,要求有关方面对他进行惩罚。这一招比较狠,可 以置他于死地了。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他现在的日子一定更加的难过了。我不知道如何帮助他, 其实,这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 我的同情又帮不了他,何况,我真的应该同情他 吗? 几天之后,消息传出来了,是另外的朋友告诉我的。果然是赵亮在大学里拘对 手曹昆教授搞的。他利用曾莉过去昏了头、情急之下给他的那些赵亮包养情妇的材 料,将赵亮告到了学校纪委。纪委迅速地进行了调查,也得到了曾莉的配合,她也 来了个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协助纪委认定了赵亮违纪的严重事实。后来,经过 了校长办公会议的研究,大家认为,像赵亮这样一个道德形象狼狈、给学校的声誉 造成了损害的人,已经不适合在本大学继续任教了。 于是,赵亮就这样被自己的对手彻底击败,被学校开除公职了。 他奇怪地消失了,谁都找不到他。他太喜欢玩失踪了,怎么一出事情,他就失 踪呢? 我很恼火,这不是鸵鸟吗? 你连那个被咬住不放的江苏某电视台的男主持人 都不如,人家还困兽犹斗,据理力争呢。你却连辩解:都不辩解,就这么不见了?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媒体继续着关于他的报道,内容就更加的五花八门,花边新 闻很多,大多是猜测和曲解,非常的滑稽好玩了:有的说他被一些民工绑架了,因 为传说就是他让那些黑心的建筑商和某些大型国企不按时给民工发工资的,民工火 了,把他绑架起来去向建筑商庞天书要工钱去了;还有的传说,他和韩樱子演出了 一场苦肉计,两个人现在一起跑到西南地区了,他们的感情恢复了,一起跑到了一 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隐居起来了;还有一种说法更加有趣,说是他找到了那个代孕 人乌梅,现在和乌梅一起,准备养育他自己的孩子了,他们在一起过得非常愉快; 最后有一种说法,说他被他的前妻雇了杀手给暗杀了,分解肢体之后扔到了河里, 也许某一天,他的尸体会从北京的某条河里浮起来,带着发白的眼球和肿胀的躯体, 再一次让媒体疯狂地关注。这些说法渐渐地变成了荒诞不经的传说,在社会上流传 开来。 赵亮就这么失踪了。这一次,他可是真的失踪了。我想,他真的是去找那个带 走了他的骨肉和血脉的代孕人乌梅了吗? 我猜测有这个可能。但是,我怎么给他打 电话,他的那个手机号码都是空号状态。 我非常焦虑,感到失去了可靠的支撑。我才知道,多年来,实际上他对于我来 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力量的象征,仿佛没有他不能应付的局面,没有他不能渡过的 难关,没有他不能抵挡的风雨,没有他不能搞定的乱局,没有他不能面对的陷阱, 但是现在,这个人他自己垮了,崩溃了,逃脱了,软弱了,玩起了失踪的游戏,不 见了。他的毫无力量和章法,让我感到了难过,感到了空虚和寂寞。 不过,他还是留给了我一封信。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迅捷快递公司给我送 来的一封信。我一看,落款是他,就赶紧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打开来看:老段:当你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消失了。 是我自己选择失踪的,你也不要试图找我。我受到了惩罚,也许这都是我咎由 自取。 我需要找一个地方安静地待一待,我需要仔细地检视自己,到底我是哪里出了 问题。为什么我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为什么我这么的糟糕,我的生活到达一个高 点之后忽然急转直下。变得这么的狼狈。 我记得.咱们在上大学的时候,你曾经和我谈论过画家高更,现在,我忽然明 白了,高更为什么会抛弃掉自己让人羡慕的职业,稳定的家庭和喜欢搞家庭贵族沙 龙的妻子,独自一个人到大西洋上的荒岛塔西提岛上去,和那些土著人生活在一起。 当然,你也不要立即就联想我像高更一样,也跑到荒岛上和土著人在一起了。 你想问题的时候,总是有些线性思维,十分笨拙。当然,你要明白这只是一个 比喻,总之,就是不要想着去找我,等到我想出现的时候,我自然还会回来。 我想,当人们过分地注重追求物质的增加,金钱的获得时,结果我们赢得了世 界,但是却失去了心灵。人们被封闭在一种狭隘的世俗世界里不能自拔,人类与广 阔的宇宙相隔绝,陷入了社会富裕而情神贫瘠的疯狂漩涡。我们已经失去了生活的 意义,每个人的精神生命来自宇宙的精神生命,它内在于我们,是我们生活中内在 的本质,又是一种超自然的生命,因此,我现在要去寻找人的精神和内在的生命力, 重新获得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我拜托你做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做。现在,你完全有条件去做了,我已经离 婚了。那些钱都由你来支配。而且,如果你去银行查一下你的一个账户,上面刚刚 多了一笔巨款。这笔巨款,就是我的离婚财产和物品的变现所得。 现在,都由你来支配。你要是有精力,可以建立一个基金,把这些钱全部都资 助给西北、西南和中部一些省份的贫困大学生。也许够资助800 到1000个人,具体 人选都由你来决定,资助他们上完大学。我想以这种方式,开始我寻求自我拯救的 第一步——这就是我拜托你的唯一的请求了。 附上我的授权书,以备需要的时候出示。 老同学赵亮 即日 我展读完毕这封信,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他的选择。他肯定想找一个僻静的 地方待一待,要自己好好想一想了。那么,我们就都不要去打搅他。他也的确应该 想一想了,而且,他也肯定会在他想出现的时候,重新回到火热的生活中。 二十四 还有什么能比大海更广阔后来,我去银行查询了那个账户,果然,上 面多了很大的一笔钱,那都是他转移过来的。 我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拿这笔巨款稳妥地去资助那些贫困大学生了。我觉得 这个时候我非常需要杨琳的帮助,我希望她和我一起做这件有意义的工作。由于社 会的贫富分化和大学的收费改革,有不少边缘地区和经济欠发达的省份的那些农家 子弟,考上了大学但是没有经济能力去读书,令人扼腕叹息,而读大学,却是改变 一个人命运的最好的通道。所以,做这样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我从内心里感谢他委 托我做这样的事情。 这天晚上,我把杨琳约到了一家餐厅,在那里,我们一边吃火锅,一边谈话。 我感到她似乎有些忧虑:“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我的前夫昨天找到我,威胁我和他复婚,我已经再一次地拒绝他了。可是, 我发现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似乎在崩溃的边缘。” “如果他再威胁你,你就应该报警。他不能总是像阴影一样,影响着你的生活, 你也不能总是生活在他的影子里面。”我有些生气。 “我当然想摆脱了,而你,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啊。”她现在是很依赖我的力量。 我说:“我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你看,赵亮现在选择了消失,他不见 了。我们都不要去找他,他自己愿意出现的时候,还会出现。 不过,现在他交到我手里一大笔钱,那都是他多年来积累的钱财,他要我把这 些钱都散出去。 具体说来,就是去资助几百个贫困大学生。你知道,这是一个很琐碎的工程。 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的眼睛亮了,“好啊,这个事情是好事! 他怎么——我当然愿意帮助你做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他那么一个喜欢金钱、每天嘴巴上都在谈论金钱、经 济、财富的一个人,居然放弃了所有的财富,要把它们散到社会上去,这个转折, 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我感到疑惑。” “你不用疑惑了。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一个转变。那是生活教训了‘他。 你也不用去想他怎么发了慈悲,他这么做也很真实。他需要我这么帮助他走出生活 的阴影。现在,我需要你来监督我使用这笔钱,在几年的时间里,把它们全部用于 资助那些大学生。你想想,这么一大笔钱放在我的手里,自然也会对我产生压力和 诱惑,而我需要战胜这种压力和诱惑的力量。这个力量,就来自于你呀。” 她笑了,笑得很好看。她本来就应该这么好看,只是一段糟糕的婚姻就让她时 不时地脸上现出了阴云。那是不应该的,那是我需要帮助她改变,并且去恢复她的 信心的。“啊,他似乎在赎罪,其实,赵亮还是一个好人,他把这些钱交给你是没 有错的,他非常了解你,知道你不会贪污和浪费,知道你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但是, 你却并不了解他。我过去一直不喜欢这个人,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人过于 复杂了。想不到他还有决断能力,有良心,也有勇气去重新选择生活。” “其实,我也觉得他像一团迷雾。但是现在,他这团迷雾,正在清晰起来。而 我们来做这个事情,也会让我们一起经历一些特殊的、美好的生命体验。就像我喜 欢你的那种感觉一样。”我说。 她看着我,温情地一笑,她用接受我的目光在看我。“但是,做这个事情很琐 碎的,需要和一些中学与大学取得联系,有很多事务性的工作要做。我想我们一定 要做好。” “有你帮助我处理那些细节,我就放心多了。我们也要让赵亮感到满意,等到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会给他一份详细的报表,告诉他,我们的工作是多么的有成 效。”我说完,我们高兴地碰了一杯啤酒。 吃完了晚饭,我感到很高兴。我先把她送回了她的住处,她下车之前再次亲吻 了我。然后,我头脑发晕,被一种幸福感笼罩,又把车开回到我的住处。在停车位 上我把车子停好,下了车,天色灰黑,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了。 我刚要从楼门口进去,忽然,一个黑影蹿到了我的跟前,他从侧面一把就扭住 了我的胳膊,将我猛地撞向墙壁,我被突然袭击,完全来不及反应,加上天色黑了, 电光石火之间,我的头被他猛然撞到了墙上,我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我遇到劫匪了, 我眼前直冒金星。这个时候,我的耳朵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你他妈的,你胆 子够大的,敢去动我的女人! 你这是找死! 找死! 找死! ”他使劲拿我的脑袋去撞 墙壁,我被撞得头晕眼花。 我明白了,这个男人是杨琳的前夫,那个运动员出身的体育节目评论员,那个 骨头在坏死,但是仍旧很凶狠的男人,虽然他是赋闲了,下岗了,有病了,但我的 确低估了他,毕竟他是运动健将,果然力大无比,在我来不及做出正常反应的情况 下,他已经将我控制住了,用擒拿的手法将我的胳膊给控制住,把我搞晕了。我看 不清楚他的脸,只是感觉到他身材高大,有轻微的狐臭,声音沙哑低沉,臂膀有力, 随后,他又猛地用膝盖撞击我的肋部,我奋力挣扎和反抗,就是那不到一分钟的时 间里,他已经将我打倒在地,我的肚子和脑袋都遭到了,猛烈的撞击,我被打蒙了。 然后,我扶着墙呕吐了起来。 他迅速地离开了,“这是给你一个警告! 你今后小心点! ”然后,他就消失在 一片树影里不见了。 我缓了几分钟才回过味儿来。我感到了羞辱和愤怒,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 他袭击了,我感到了奇耻大辱,这么几下子,我就被搞定了? 我还在杨琳的面前吹 牛呢。看来我还真是外强中干,她觉得我吹牛是对的。我过去学了几天武术,后来 白练习了半天跆拳道,也就是一个三脚猫。 我扶着墙喘了半天气,摸到了我的房间,打开门进去。黑暗中,我也没有开灯, 躺在了床上,感到骨头松软浑身酸疼。刚才的突然袭击,仍旧给我一种惊魂未定的 感觉。我觉得自己还没有从那种受到袭击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我觉得,这个家伙简 直不可理喻。他一定是在跟踪我,在悄悄地观察我,注意我和杨琳的交往,包括今 天,他一定是跟踪我们,看我们在餐厅吃饭,他都在一边悄悄地观察我们。想到我 被盯梢、被跟踪,我就感到了愤怒和不寒而栗。这个家伙太变态了,他和杨琳都离 婚了,可是,怎么还厚颜无耻地纠缠她? 难道为了我自己的爱情,我也要付出挨打 的代价? 真是什么人都有,他为什么要死死地缠着杨琳呢? 他就不知道,她一点都 不念旧情了吗? 依靠暴力和死缠烂打,你就可以让她重新回心转意吗? 你这完全是 病态人格,是精神病人。 我胡思乱想着,有些羞愤,慢慢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还是感到头很晕,额头前面有些渗皿。我到学校医院里看 了一下,结果被诊断为轻微的脑震荡。我给杨琳打电话,告诉她,我遭到了她前夫 的袭击,受伤了。她愤怒了,“我马上报案! ” “算了吧,我没有关系的,伤不重,就是有点脑震荡。”我委屈地说。 “我现在就打电话! 这个笨蛋,他这么做,实际上是在加速地把我推向你。” 她这句话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安慰,我的脑袋立即就不疼了。 “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啊。谁让你那么的迷人呢。都是你惹的祸啊。”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这是暴力袭击,他怎么下流到千这种事情呢? 他怎么 越来越糟糕了呢? 我必须要打110 。” “我觉得,你不需要打110 。我觉得无所谓。 只要和你在一起,这真的无所谓。不过,我现在老实承认,我练的都是花架子, 打起架来真的不管用。” 但是,她还是报案了。当天,警察就把她的前夫请到了派出所,根据我的伤势 和医生的诊断报告,对他实施了治安拘留,并要他负责赔偿我所有的医疗费用。 我在这个时候才见到了她的前夫。他被警察拘留之后,奇怪了,可能是有人爆 料,立即召来了几个记者,他们也来到了派出所,对他这个前著名运动员和体育评 论员潦倒到打人这个情况十分关注。我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陡然变得很委顿。他 只是很恼怒地看了我一眼,就不再理会我了。他承认打了我,但是为什么打我,他 却不说,他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本来就毫无道理。我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和他的前 妻交往,何况我们还是大学的同事。是杨琳陪我一起去的派出所,显然,他前夫的 这个举动,将迅速地推动我和杨琳关系的发展,这等于说是把我们推到了一起。如 果说本来我们之间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的话,那么我们很快要有新的发展了。我 的内心里是暗自高兴的。 我看到她前夫的确长得很帅气,这样的男人,实在不应该出现在派出所里。可 是,现在,他就是陷身于这么一个很糟糕的处境里,被喜欢丑闻的记者所包围,似 乎所有糟糕的情况,都来到了他的身上。他胡子拉碴,神色黯然,而记者们都很兴 奋,纷纷打听他为什么和我、一个年轻的大学文科老师打架。我自然是三缄其口, 沉默应对。 警察也没有说太多,只是告诉他们,这是私人纠纷。但是,聪明的记者是无缝 不入的,是善于挖掘的,他们马上就从中间闻到了什么腥味。 他们很快就挖掘出来了幕后的新闻,这个新闻就是,我,一个大学的文科老师, 是他前妻的现男友,而他却因为离婚和事业失败,得了抑郁狂躁症,最后导致殴打 前妻的男朋友。什么是抑郁狂躁症呢? 医生告诉记者,他的这个抑郁狂躁症的表现, 就是平时很抑郁,不爱与人交往,也不爱说话,但是,要是遇到了他想不开的事情, 他就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暴徒,会非常狂躁地用暴力袭击别人,这也是轻度精神病 的一种。 于是,大家都知道这个病了。 当我看到他那张失败的脸时,不知怎的,我内心里竟然涌起来了一点怜悯的感 觉。也许都是男人的缘故,我有些理解他内心复杂的失败感受。随后,我就被一种 胜利的喜悦所笼罩了,马上好了伤疤忘了疼。因为就在这天晚上,我和杨琳有了第 一次的做爱。事情很简单,我们从派出所回去,就回到了我的住处,她要帮助料理 我被殴打之后的生活——我假装头晕眼花,生活不能自理,她只好去给我做饭,清 理房间,陪伴我渡过难关。我这假装自己被打得很厉害装得很像,可实际上,我的 脑袋早就不晕了。我故意躺在那里,听任她给我整理房间,给我煮八宝莲子粥,或 者在轻声细语地和我说话,给我念报纸。到了晚上,天黑了,她也不能离开我一个 人跑了,很自然地,我们就拥抱了,接吻了。我从她的嘴唇里,品尝到了如同甘泉 一样的滋味。 然后,我们慢慢地脱掉了衣服,像真正的恋人那样,相互拥抱着,纠缠在一起, 我这个时候忽然恢复了男人的雄壮,恢复了本来的面目——我早就不头晕了,我和 她快乐地融为一体。 嗯,我只能说和她做爱的感觉妙不可言。 到底如何妙不可言,是很难描述出来的。本来,男人和女人的做爱,很多时候 是激烈和狼狈的,甚至是丑陋和龌龊的,可是,因为心里的感觉不一样,那么,你 和你做爱的对象在一起的感觉,就大为不同。我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就大为不同。我 们一开始进行得非常的轻柔,这和我多次想象和她做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们光 拥抱着亲吻就进行了半个小时,后面的动作,时间更长,动作很缓慢。我们像快要 冻僵的两条光洁的鱼那样,轻轻地翻滚,慢慢地享受探索彼此的身体的快乐。这真 是很奇妙啊,因为我挨打了,结果我反而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奇妙。 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啊,我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正如赵亮离婚之后,他的命 运也发生了逆转,现在,他消失了,于是,我们的故事高潮迭起之后,也就要进入 到一个结束的部分了。 10月国庆节的黄金周假期来了,我带着杨琳前往马尔代夫旅游。当警察以行政 拘留的手段,将不断以暴力威胁杨琳的她前夫、那个著名的体育评论员控制起来之 后,我和杨琳的恋爱关系就飞速发展了。 我们一起去那个美丽的海岛国家去旅游,去增进我们的感情,去实现我们一起 遨游的计划。一开始,我想,到底应该去哪个海岛呢? 有人告诉我,泰国的普济岛 不如印度尼西亚的巴厘岛,而巴厘岛又比马尔代夫差远了。 那么,我们就去马尔代夫! 等到我们一起坐飞机到达了马尔代夫,来到了它的 海滩上的时候,的确觉得,这里的海岛简直是美丽极了。 海滩干净而平缓,大海如同童话世界里的海那样湛蓝,当然,有时候它是白色 的,在中午太阳光的照射下。在海水中游泳,你用手掬起来一捧水,水中就有一条 彩色的热带鱼在游动。当然,要是浅水区的热带鱼太多出现也不是好事情,那是海 啸和地震的先兆。我和杨琳穿着游泳装,在海边追逐、嬉戏、奔跑,或者眺望远处 的海面上缓缓地驶过的远洋货轮,那沉稳的黑色影子的出现和消失,都如同巨大的 幽灵。我们追逐的那场面,很像我们国家过去拍摄的劣等爱情电影里男女相会的镜 头。 马尔代夫的海滩的确吸引人。据说,这里是全世界富人都喜欢来的地方,一不 留神,你将在海滩上发现一个世界最富有的人的半裸的身体。那么,我忽然想,赵 亮会不会在这里出现呢? 在游玩的时候,我带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希望能够在那些 人群中发现他的身影,但是,我没有看到他。 一天。我正躺在沙滩上棕榈树下面的椅子上晒太阳,翻看一册《金瓶梅》的研 究著作,这个时候,我忽然接到了赵亮的电话:“喂,老段,是你吗? 是你吗? 我 是赵亮! ”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比较快活,“你在大海的边上吧,我听到了大海的声 音! ” 我也听到了他的电话里传过来的水声,也许,他也是在一个海岛上,他在那里 反思着自己的过去,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是啊,我和杨琳在马尔代夫呢,你在哪 里呢? 你现在怎么样? ” “我很好,我现在在冰岛! 在冰岛的蓝湖,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你可以翻出地 图,找一找,就可以找到了。我现在在一片像月球的表面那样荒凉的地方。这里到 处都是火山爆发之后的遗迹,还有很多冒着热气的地下喷泉! 蓝湖就是这样形成的, 水是蓝白色的温泉水,很多人在那里泡温泉呢。我已经泡过了,我每天都要泡一泡 的,现在,冰岛这里已经很冷了! 在温泉里泡着,我可以用手掌去接雪花的降临! ” 啊,他有消息了,他跑到世界的尽头冰岛去了。他还给我描述了那里的蓝湖。 我站起来,我透过墨镜,看到了杨琳在那里玩冲浪,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好, 很好,没有把她打翻,忽然,更大的一个浪头来了,把她打翻了,然后,她又抱住 滑板,重新骑上去。她是一个顽强的姑娘。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大声问他。 “说不定,我还不能确定。我现在需要到处走一走。我要在世界的边缘不停地 走一走,我需要好好想想。不过,你要完成我拜托你的事情啊,一定要完成好。” “当然,请放心吧。杨琳也在帮我完成呢。 她是我的监督员和帮手。啊,她现在正在冲浪呢! ” “祝你们好运。冲浪,很好的,冲浪是很好的象征。不过,我是从浪头上跌下 来了。 哈哈。” “但是,你还有机会再次冲上去呢。你不相信这一点吗? ” “我不知道,我并不是很相信。但是,我知道你很惦念我,咱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能没有你的友谊,我知道这一点。好了老段,再见了! ” 他挂断了电话。 我把电话合上,装进了衣兜。我想,也许,他还会卷土重来,也许,他将不知 所终,谁会知道呢? 他要不断地在世界的边缘行走,这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不 再想回到世界的中心了? 他到底要去哪里? 而我们是谁? 我们都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