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最后一次没拨通海岩的电话后,我彻底绝望了。我知道海岩是不肯原谅伤害 他自尊心的人,而我又何尝不是被伤害得鲜血淋漓,与其这样大家彼此仇视,倒不 如解脱了轻松。 那天我正好是上夜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用备用的房卡打开了那个房间。躺 在床上,我哭了又哭,我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想给海岩留下,但我知道如果我死了, 是他“杀”的。我想他应该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我在房间里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多钟,外边的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大海的 轮廓也渐渐地在晨雾中显现出来,那一瞬间的宁静让我特别放松。 我把从家里带来的海岩曾经用过的剃须刀片慢慢地但却是有力地切进了左手腕。 第一刀有些疼,切得不深,血流出来的很慢,我想如果时间太长,天亮以后我 就会被人发现,可当时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多小时了。这样想着我又切下了第二刀, 结果,血迅速涌了出来,我很快失去了知觉,身体像浮在半空中似的飘了起来。我 想我和海岩的一切恩怨都可以结束了。“ 也许是事情过去太久,孔洁说起这惊心动魄的生与死的瞬间,仍安静得像一滴 水。只是她的右手不断摩挲左手腕上那两道褐色的痕,仿佛要把那创伤去掉似的。 可创伤就是创伤,无论你想不想看到,只要留下了它就会存在,像一个总在提醒你 的老人般那样固执。 我不急于问孔洁她如何还能活下来,在我的采访纪录中,从来没有不断地追问, 不停地盘诘。 我尊重倾诉者的意愿,我开启他们,只为他们的倾诉营造一条通道,而这样的 通道一旦形成,我从来不担心倾诉者会对我有所保留。 我拿了一支香烟给孔洁,虽然,在年龄的意义上,只有24岁的她还算不上是一 个女人,充其量她只是个大女孩。而跟她同龄的男朋友海岩也始终还是个大男孩。 可是,经历给了她成长的机会,也许她的成熟来得过于苦涩,可我相信只有这 样,她在未来的生活中才能够更加懂得承受打击。 果然,孔洁在再一次把香烟放在嘴上的时候,已经显得熟练、镇定多了,姿态 也优雅起来,她的叙述也因此而从容起来。 “我从来没想到我会没死成,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了那么多的血,血管 都几乎要变成透明的了,可我居然被抢救了过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正在琢磨 着怎么从这个楼上的窗户再跳下去的时候,海岩来了。他跪在我的面前,请我原谅 他,可是我竟然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那天我妈妈正好在陪我,女儿差点死了,她心里也不好受,自然,对海岩也说 了几句难听的话。 他是流着泪从我的病床前离开的,听到脚步声,我睁开了泪水模糊的眼,却只 看到了他的背影。他那宽宽的肩,结实的背,曾经让我疯狂,可现在只让我觉得伤 心难过。我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出院以后,我的身体很虚弱,搬回家去住。我父母都恨透了海岩,他们不许我 再跟他接触,他打来几次电话,都让我父亲臭骂一顿,从此,他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了。 在家休养了三个月,我偶尔从来看我的同事口中得知一点海岩的消息,什么他 跟那富婆出国旅游了一圈儿,什么那富婆替他在青岛的海边买了一套公寓了。甚至 我还知道海岩22岁生日的时候,那个香港女人送了他一辆红色的丰田轿车,刚刚学 会开车的海岩,经常开着车到酒店里来找以前的同事去喝酒,甚至还同酒店里的几 个女孩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可他的生意呢?他不是说要利用那个女人的资金做生意吗?”我虽然不愿意 听到他如此之多的传说,可我还是希望他真的是在凭自己的努力去做事情。 同事听我这样问,都呵呵笑了起来:“听说海岩做了几宗生意都赔得一塌糊涂, 后来那个香港女人的老公过来把海岩给炒了鱿鱼,海岩一气之下索性什么也不做, 整天陪着那个香港女人出出进进,照样活得逍遥。听说海岩往那里那么一站,浑身 上下就值20多万呢。 同事的话让我对海岩彻底死了心,我就想,权当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切 的事情都是一场噩梦。 伤好之后,我又到酒店上班了。 本来,出了这样的事情,酒店要开除我,可鉴于我平时表现不错,酒店还是网 开一面,只给了我一个处分,从领班降为客房部服务员。即便是这样,我也很感谢 酒店,毕竟,我做得不对,因此,我很珍惜自己的这次机会。 也就是在我重新上班不久吧,那天早晨我刚刚下夜班,正换衣服,外面跑进几 个同事来找我,他们告诉我海岩出事了,在海边的大雾里撞了车,已经送医院抢救。 那是早晨的六七点钟吧,我往窗外看了一下,果然是大雾迷漫,什么也看不清 楚。可是,他又不用上班,这么早,他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跑进大雾干什么。 虽然我很恨他,可我毕竟还爱着他,几个同事陪我赶到了医院。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