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关于《因为女人》答记者问(3) 记者:如果感情是女性的最大追求,那么你这本书告诉我们,这个感情是不 可靠的,是有赖于男性的,是被动的。那么,女性的追求注定将是一个悲剧了? 女性,在男女两性中有可以主动把握的空间吗? 阎真:感情不可靠,这正是欲望化社会的特征。问题在于,女性发生" 情感 第二春" 的机会比男性小得多,这是生理事实(青春不再)和文化事实(男性人 爱年轻)对她们的制约。在这个欲望化社会,女性发生这种悲剧的机率是大大增 加了,触目皆是,这是新的社会现实,也是我写这部小说的动因。 记者:你的书还探讨了女性的自由。当然,是借助你的小说角色之口告诉读 者,所谓的自由,到最后将成为女性无法承受,无所凭依的东西。这个论调似乎 是逆潮流而动啊。 阎真:在两性关系问题上,我个人对自由没有特别大的好感。这不是说男女 不应自由恋爱,而是说,太多的男人在自由的旗帜下去实现妻妾成群的梦想,像 小说中的夏伟凯一样,对女主人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种自由对女性来说简直 就是恐怖主义。在小说中我说,自由不是谁想咬就咬一口的大苹果,这是对女性 说的,也是我希望她们慎用自由的权利。如果有读者认为在两性关系上打破一切 约束的自由是历史潮流,我非常愿意承认我逆历史潮流而动,我相信这是站在女 性的立场上,维护了她们的利益。 记者:女性是否拥有过权利?在这一点上,从恩格斯的母系氏族论到波伏娃, 到你对于经济欲望社会的观察,有什么区别? 阎真:欲望化社会给女性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因为一旦青春不再,她就不再 是欲望的对象。小说中种种关于女人年龄的" 说法" ,都来自生活,再现了一种 具有普遍意义的男性价值观。我们看看自己周围有多少青春不再的知识女性处于 困扰之中,就会明白这个问题是多么普遍多么严重。为什么特别针对知识女性? 因为她们面对的男性都很优秀,也有更多情感机会,这也是风险。因此我在小说 中写到,恩格斯说母系社会的终结是女性具有历史意义的失败,而欲望化社会的 出现是女性又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失败。我希望女性读者不要因为我写出了这种 失败就对我不满,正视现实,勇敢面对是改变命运的起点。同时也要看到,我完 全是站在女性的角度来表现生活的,小说就是要抗议欲望化社会对她们的不公平, 但我如果不写出真实,我又怎么能传达这种抗议呢?我表现了现实,但现实不是 我造成的。作家的责任在于直面真实。当然,小说把这种真实集中化了,这是艺 术的存在方式。 记者:我从你的小说中没有读到知识女性有什么积极的作用。知识对女性的 自我改变有什么用? 阎真:在谈积极作用之前,我想问读者,我表现的生活景象是不是真实?是 不是具有相当普遍的意义?虽然我从整体构思到个别细节都是尽最大可能贴近现 实去表现生活的,但不同的人还是可能有不同的生活经验。我只能忠实于自己的 生活经验,也相信这种经验是能够跟读者沟通的。如果这一点得到了肯定,我的 小说对知识女性就有很大的积极作用了,小说至少让她们看到了自己的生存环境, 面临的挑战,以及应对这种挑战所需要的姿态和智慧。同时,我的小说也写出了 女性对欲望化社会氛围的抗议之声。这种声音从第一节到最后一节,贯穿始终。 记者:这么多年过去了,女性的生存困境方面,我们这个社会和波伏娃那个 时代的几十年前有什么不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现实?构成女性自我解放的新的 敌人有什么变化吗?假如你认同女性解放这个词汇的话… 阎真:法国社会不了解,没资格谈。我们今天的社会现实对女性来说是太欲 望化了,缺乏情感的展开空间,也就是说,女性的生存空间受到了极大的挤压。 女性解放的最大敌人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已经不是家庭,不是道德,而是欲望 化的社会氛围。有了男人自由表达欲望的权利,女人就丧失了爱的权利,因为, 她不可能去爱一个自由表达欲望的人,那是一条绝路。连爱的权利都没有,还谈 什么女性解放?难道我们没有看到,在这个自由解放的时代,女性实际上是非常 不自由解放的吗?我的小说我是要表达这种状态,这是小说对女性最大的积极意 义。